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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章 解脫

  三愣突然覺得心疼得發昏脹,盯著那些還在顫抖蠕動的半拉子屍體,良久才移開了目光,雖然自己寡不敵眾,中了埋伏,人沒救出來,還把自家和友軍十幾個弟兄都搭了進去,可咋說自己也是努力了,隻可惜那幾位革命的窮苦好村幹部,活蹦亂跳的娃子的爹們,沒享過一天福,知道溫飽是啥滋味?自己感同身受,也像中了一刀似的踉蹌了一步,臉色像死人一樣慘白,心中有點憂鬱迷惘得一片空白,畢竟見多識廣道業深,可不一會兒,他即坦坦蕩蕩地對周圍軍士們說道:“咋死不是死,怕有何用?待死D朝上,老子為人不做虧心事,夜貓子叫喪心不驚!想起殺鬼子犧牲的戰友,有啥戀惜的?早死早托生,砍掉腦袋碗大個疤,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咱再手拉手閹了這些辱沒祖宗的敗類,徹底毀滅鬼魅不如的日寇民族,統統將那鼻屎小島子炸沉到大洋底下去喂了王八!”


  “萬老刮”手下的馬弁們禁不住手裏發軟,他們不得不佩服像三愣這樣正氣嶙峋視死如歸的共產黨員、錦秋湖好漢子,自己的隊伍裏實在是千裏也難挑出一個來。


  一些湖海遊擊大隊和錦秋獨立自由大隊隊員們被他一席話講得怒火烘幹了眼淚,目光灼灼直冒烈焰。盡管接下來不知道“萬老刮”要殺誰,但死到臨頭大家反倒坦然了,越說越激動,心理越發高昂純淨起來。


  逯大牙的文弱副官順柳經不起曝曬發痧倒了下去,拉得鐵條一緊,十幾個戰士遭了電擊似地呼嘯著蒼聲甕氣地哎呀著,邊吆喝邊蹲了下去。兩個“萬老刮”的士兵提了一桶井灣涼,“嘩啦啦”潑到了副官身上,隻見他身子動了動,呼呼喘開了粗氣。


  俗話有:“縣官不如現管”,光棍不吃眼前虧,對牛彈琴,與虎謀皮,按說這些道理三愣大隊都懂,豈將當地螻蛄拱當地,虎落平陽被犬欺的俗訓忘得一幹二淨了?有時沉默是金,說多了就有黔驢技窮之虞了,啥都待搭不理,反倒讓對方估不透,因而,贏得重視,不敢輕舉妄動。但他卻依然我行我素地死馬當活馬醫,一本正經地據理力爭道:“現在是國共合作抗日,你沒有權利處置我!早在一九三七年八月的洛川會議上,中共就通過了《抗日救國十大綱領》,提出了全麵抗戰路線。接著發布命令,中央紅軍改編為八路軍,九月,國民黨中央通訊社發表了《中共中央為公布國共合作宣言》。蔣委員長也在廬山發表談話承認了共產黨的合法地位。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正式形成,第二次國共合作開始都五年了。快放了我們,否則,我到上峰告你們!”


  “萬老刮”當然不是吃素的,他眼皮半下不抬,小酒子一嘬,吱啦了長長的一聲,翹起二郎腿輕慢自得地顫悠著,嘴巴猛一吧嗒說道:“啊呀,想不到這窮鄉僻壤的還來了共產國際代表了!他媽的,老子不是嚇大的,也不是什麽雞巴主義、思想哄大的,打、蔣中正的旗號頂不了我饑困,口渴得快幹死了,馬尿比做摟媳婦的美夢都強,合作不合作先得問問我!今天老子就讓你明白一下鍋是鐵打的,老子就是這地方的山大王!俺咳嗽一聲利見橋顫晃三天半零一晚上,一幫老媽媽出來跪求,才沒張毀塌了倒地,信不信?中共書呆子理論家?這就讓你嚐嚐俺地頭蛇龍的厲害!即使宰了你那也是土匪幹的,與俺無關!”


  說著一擺手,登時,狼躥上來三個匪徒照著三愣下腹和背部一陣槍托子,亂錘踹腳雨點般落下,生鐵耳刮子閃電似的劈頭蓋臉掄成塊,直打得他兩眼冒金星,口鼻呲血,一陣瞀暈跌倒在了街麵上。


  “住手,住手,士可殺不可辱!”拴寶和錦秋獨立自由大隊的俘虜們在一旁拉直了高嗓門吆喝著。


  “哈哈哈,哈哈哈!來,喝酒!賞賜劊子手,先摟上一壇子!”““萬老刮”發出毒蛇發情般的咯咯咯令人毛骨悚然臭烘烘的怪異獰笑。


  “不要打他,狠猝壽哎!俺一人做事一人當。”梁拴寶斬釘截鐵地說。


  “萬老刮”的執法隊長飆子湊上去繼續威脅道:“你小子,不是梁九的公子嗎?可得放聰明點,識時務者為俊傑,趨吉避凶者為君子,這裏正琢磨著咋跟你算賬呢,惹惱了老子先給你芟了你他媽的鳥蛋喂狗。”


  陰險狡詐的“萬老刮”忽然想起了去年夏天,和宮本森勾結借清鄉之際,到起鳳橋強搶民女被姥爺帶領的偵察小分隊襲擊並被土槍擊中後腚養了一個多月病的糗事,他一摸楞疙疙瘩瘩的臀腿,陰鬱著勃然大怒,“新舊帳一塊算了!”他責令將梁拴寶剪出來,當街對嚴刑審訊,威逼利誘他投降,輪番動用了各種殘酷刑罰折蹬,皮鞭抽,壓杠子,灌辣椒水……梁拴寶被折磨得死去活來,醒過來就破口大罵:

  “‘窪老鴰’,我操你祖宗。你他媽的有種一槍打死老子,要殺要剮,痛快點,別讓老子受罪。你殺了我不要緊,小心錦秋湖鐵杆兄弟們剝了你的皮。窮苦大眾贏定了,你的東洋王八爹臨死放個屁快完蛋了!”


  “嗒”的一小聲,烏河南岸一座高矗的青瓦屋脊上趴著的一個“萬老刮”土頑一咕嚕滾了下來,掉在了地上,渾身扭曲著,漾了一窪血。北岸祠堂廈房平頂上的機槍射手腦袋暴起紅白粘液的同時一蜷縮不見了人影。靠西隔了兩戶人家門樓上嚴陣以待的第三個輕機槍射手也沒能幸免地被打得伏在了麥秸囤層上,鮮血滴滴答答地淋在了站在大街兩旁瞧事的村民們頭頂,一個歘把子好不容易將搶來的一大握油炸餜子,用兩個偷軟棗犯不了業的手掌拤著,一邊趿拉著個破爛鞋底猛跑,一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地吐上唾沫,抹和上鼻涕,好讓追趕著索要的人因弄髒了作嘔,絕望地站住離去。他剛在屋簷下立定了,笑嗬嗬狼吞虎咽地饕餮著“勝利成果”,上麵的人血就小雨一樣從門樓子簷草上流了下來,正好澆到他的擄掠來的油條上,可是,他傻乎乎的隻顧上盯著橋麵上行刑隊殺人了,連黃橙橙的油炸餜子被染變成了血糊糊的也沒有察覺,還吃得津津有味,倒是旁邊一個老漢一斜眼,嚇得目瞪口呆地皺著眉頭,慢吞吞地問了一聲:“瘋小子,你沒吃著油條變了味嗎?”可那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流浪街孩子依舊呲著一口黃牙癡呆呆地發出一連串的怪笑來,還嘖嘖發出:“好吃,好吃!”的手舞足蹈。老人的問話驚動了周圍看事的街坊們,大家轉身扭頭一瞧,登時,都駭的像瞅滿嘴半臉血糊淋拉的食人怪獸一樣捂著嘴作嘔開了,又都前走了幾步,抬頭向門樓子上望去,紛紛四散而逃。


  “萬老刮”斜楞著個粘了幹濕眵屎的狐狸眼機警地前後看了一下,知道情況有變,他饞蟲滾滾地正攥著一兩個銀毛尚未烙拔殆盡的豬耳朵熊啃了兩個豁口,與個毛刺尚未禿褪幹淨的豬臉相對著,剛紮下了仨獠牙,撅下塊雙鼻孔的長拱嘴頂子來,含在嘴裏才要咕噥著黑嘴巴子咀嚼,手裏的刺刀揚著,還來不及切旋,就看著鍋中噴香滾滾的肉湯“嘭”地炸裂了一下子,老湯“嘩啦嘩啦”地從灶火中灌溉得“吱啦吱啦”爆響著,熱氣撲升著從灶門口淌出來了,在他坐著的太師椅下柴草旁直流了一大灘,再瞧鍋裏就像涸幹了水的漁灣沚,隻剩下一堆煮的半生不熟的豬牛骨肉、下貨,他正犯著嘀咕呢,突然聽到“叭叭”、“叭叭”,四聲清脆的鋼槍射擊聲,前兩槍打得他的酒瓶子碎飛,太師椅斷梁損背,一搖曳榫卯裂爛,差點摔倒;後兩槍“當當”打在了他胸前,巨大的推力使他咳嗽著向後一個趔趄揚去。鬼人有鬼招,他知道不知有多少人想把自己千刀萬剮了,於是,兩年前他專門找了蓮花村的鐵匠竇師傅給打造了個護心鋼套,這次是鋼套救了他的命。他喝得有些迷糊了,但後兩槍卻打醒了他,侍衛長當即舉起手槍連忙喝令警戒,“萬老刮”則趕緊躲進了旁邊一個修理馬車、自行車的木板鐵皮屋子裏。


  這時,湖海遊擊大隊兩個虎背熊腰的戰士就像拎一隻小雞子一樣把“萬老刮”遊手好閑的紈絝浪蕩公子哥萬慶堂推到了他的麵前。原來,情急之下,逯大牙想出了圍魏救趙抓捕“萬老刮”的兒子扭轉被動局勢的主意。


  一提起他安碌碡常說:“那廝爛仔倒好了,蒼蠅似的追腥逐臭,下三爛的業務可勁地忙著呢!”這不,沒等晌午,瘦猴子萬慶堂就狗改不了吃屎地從打宿的紙板街紅達妓院溜去了夏莊煙館。隻見影影綽綽的燈光裏,幽靈似的大煙鬼們夢遊般進進出出,滿屋煙霧繚繞,散發出一股股難聞的氣味。幾個濃妝豔抹的女人扭動屁股晃來晃去,四五個夥計忙裏忙外張羅著。他一進門就耷拉著一根癩蛤蟆一樣的舌頭生冷不忌地往濃妝豔抹的鱷魚般的老鴇胸前舔了一口,鴇兒被挑逗得往臉上還了一把說:“死鬼,你跑到哪個娘哪裏去了?是不是欠賬不還嚇得不敢來了?唉,你不是說領你個爺來嗎?怎麽又是你個絕戶泡?黑心狼,可想死我了,一枝花等你都等得快焦蔫了,為了她你跟自己的親兄弟打架,搶到手了又不珍惜了,假老板真個缺德種!”這樣打情罵俏地抱怨著,就招呼一枝花擁著他進了流香閣房間裏。一枝花不緊不慢地從屏風後麵樟木箱子裏拿出個好東西來——一個描金的小匣子,打開取出一支翡翠鑲嘴兒的煙槍,一個青花瓷的煙盤,又從桌子上端過來煙燈。萬慶堂在一枝花的腮幫子上親了一口,奸笑著湊到她耳邊叫了一聲:“好想你啊!”兩人就顧不上吸大煙,先自親親熱熱地上了床,當下即騎著風火輪揚鞭千裏駒狼嚎鬼笑地鬧騰了一大陣子,直累得汗流浹背就勢滾倒躺下了。喘了一會兒勻挺氣,萬慶堂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咂巴咂巴嘴。一枝花又從繡花枕頭底下摸出一個小鐵盒子掀開,烏黑油亮的大煙膏子就出現在萬慶堂眼前。“這可是從印度進口的高級貨啊!”一枝花從燈盤子裏拿起煙簽子,在燈上炙烤了一會兒後,蘸著大煙膏子攪拌,待裹起了一個煙泡,用手指撚成小團兒,放進煙槍,把煙簽子抽出來扶著煙槍上的煙泡,小心翼翼地張開水紅水紅的小嘴噙著煙嘴兒湊近煙燈。一枝花輕輕吸了一口,把煙槍遞到萬慶堂嘴邊。那個毒興也正燒在火候上的癮君子,臉上僵著笑,已經饞得不停咽著口水了,一見到命根子似的煙土煙槍,哪裏能忍受得了?隨即一歪隻剩下一副骨頭架子的瘦猴身子,接過鴇姐遞過來的大煙槍嘴裏嗤嗤啦啦好一陣雲山霧罩如醉如癡的神暈。萬慶堂咬著煙槍狠命地吸著,一隻手又順勢插進了一枝花的褲襠。不一會兒,滿屋子都是鴉片煙濃鬱慵懶的芳香氣息在繚繞、升騰了。變幻著的煙霧裏,萬慶堂恍恍惚惚看見一張粉嫩俏麗的臉龐。“龐蘺賽金花,花,花”萬慶堂懶洋洋輕輕呼喚了一聲。兩個人都暈暈乎乎吸醉了,一枝花沒在意萬慶堂在喊的什麽,隻是含著他的耳垂一下一下地舐吮,渾身軟綿綿、暖烘烘的。而萬慶堂更覺得人世間竟然有如此逍遙自在的神仙日子?“能享受到這樣的日子,別說砍頭了,就算千刀萬剮、下油鍋、點天燈也他媽值了。”


  一陣心曠神怡五體通泰的吞雲吐霧之後,萬慶堂情愫迷醉蕩漾,色癡癡暢旺旺地道了聲:“再騙一程!”說著伸手就去撕扯一枝花的衣裳。“沒出息的,你有奶便是祖宗,光知道賺人便宜!”這麽揭著老底叉噠著,淫蕩蕩的一枝花卻也醉眼迷離,眼波流轉,臉蛋兒紅撲撲的,仿佛盛開著的三春桃花骨朵一樣可愛。大紅灑金花的緞被被兩人掀動得如波濤洶湧,鴉片的香氣在兩具歡快無比的身體旁邊遊蕩、纏綿。等隊員們趕到那個花花公子經常去嫖吸的煙館時,瘦猴子萬慶堂已經癱了。而火燒火燎惱羞成怒的湖海遊擊大隊隊員們大聲喊叫著,一窩蜂似地徑直衝進了妖霧繚渙的包間,不等煙榻上的人弄明白啥事,就餓虎撲食般地上來,驗明正身,不由分說逮起那小子拖拉著就往外走。門外騎在馬上的人一把輕輕提起他,往身後馬背上一擔,說了聲:“不想摔死就扶好!”隨即,一行人“嗒嗒嗒”地一溜塵土飛揚中跑了下去。


  左邊那名遊擊隊員舉手輕掀葦笠,露出了右臉頰一道如同搖擺爬行中的蜈蚣的汗津津的血紅傷疤。另一人三角眼正絞擰剜辣著,獐頭鼠目。刀疤臉一臉浮笑,“萬城主,兄弟這下做了回惡人,給你請來了位風月高士!”


  一瞅眼前爛成一堆的寶貝兒子,“萬老刮”頓時腦門發暗轟鳴著失去了養尊處優高高在上的土皇上的霸道和頑劣。


  他胖腫的麻子臉頓時漲成了病豬肝色,瘋狗血絲眼珠鼓凸出來,上前狠狠踢了一腳蜷成一團,小臉深深地埋進雙臂間身子輕輕地顫抖著低低啜泣的兒子,臭口濺沫地罵了一聲:“沒出息的東西!丟人現眼的,哭喪啥?你娘還沒死呢,馬上跟我回去!”他拽起手槍一翻身,丟下現場,在眾多嘍囉的簇擁下,低溜頭、耷拉角的,一D日了個野兔子,慌不擇路,土躥的不見了人影。早晨還氣勢洶洶的土頑們,在湖海遊擊大隊智勇雙全秋風掃落葉般的裹挾衝擊下,威風盡失,丟了一路橫七豎八的嘍囉屍體,倉皇龜縮向了城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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