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北伐老將練精兵治偷賭強軍有術（四）
這場較量之後，齉鼻子劉根來等一夥的確是收斂了許多，並漸漸常來找大隊領導有事沒事地閑扯，言談舉止也不像以前那麽粗俗了，而且臉上總是一副言聽計從的神態，他們似乎變成了另外一種人了。可時間不長，他居然舊病複發。
想到這裏，酒糟齉鼻子臉紅的跟猴子腚似的，當即一個激靈挺直了身子，隨著卻軟塌了下去，愕然地低下了頭，他吞吞吐吐極不情願地說：“這錢俺，俺，俺俺不要了。”
“你不要誰要？你不是鍋腰子上山錢上戚嗎？以後想著，做人德為先，都老兵油子了怎麽土頑隊伍裏養成的地痞邪氣還改不了呢？俺都替你臊得慌！”酒糟齉鼻子像曬蔫的莊稼葉子似的，蜷卷著以便遮住自己扛不住的臉麵，病貓喘氣般地支吾了句：“謝謝長官！”
“謝就不用謝了，上陣親兄弟打仗父子兵，團結一致殺小鬼子是頭等大事。可咱革命隊伍有鐵的紀律，對自家人拳腳相加決不允許。你先走吧，打人的事明天再處理。”
那家夥就無地自容地怏怏悒悒走開了。
“你叫什麽名字？”轉回身來，曹直正親切地問道。
“王二狗子。”
“幾連的？”
“二營一連的。”
“老家哪裏？”
“魯連陂。”
“啊？！那裏可是春戰國義慧高士魯仲連少海隱居之處啊！”曹直正一時目光炯炯地對著他。
沉思片刻，曹直正問道：“你跟他們借錢幹什麽？”
“俺沒打算借！他們一擋子人晚上閑得無聊在炕上耍錢，硬拉著我入夥。我說沒錢，他就說先借給我，剛耍頭一把還沒回過神來就輸了。”
“往後自個兒長點心眼，小心點。”
“是！是！長官，俺去接崗的了。”小兵說完，一瘸一拐地走了。
晚上，王二狗子一個人抱著杆大槍在碼頭樹下一溜小船上站崗，凍得哆哆嗦嗦，臉上的傷還沒消下去。曹直正拿著一管雲南白藥走過來跨了上去叫道：“王二狗。”
王二狗子一抖身子“啪”地打了一個立正道：“長官！”
“甭叫長官，咱革命軍隊不興那一套。”
“好，曹參謀長！長官。”
“看你！”
王二狗子苦笑著撓著後脖子糾正道：“曹參謀長。”
“這就對了嘛！傷還疼嗎？”
“沒啥事了。”王二狗子下意識地抹了一把腮骨頂子努力咧嘴贈他以微笑，卻不意牽動了臉上的傷痕道子，疼得他“嗞嗞”直抽涼氣。
“這地方也沒啥好藥，我派人上老田頭那裏跑了趟，就隻有這個了，你先擦上試試，效果應該差不了的。”說著，曹參謀長把東西硬塞進王二狗子手裏，王二狗子激動得一鼻子一酸，一扭頭，一串眼淚掉了下來。
一陣尖利刺臉的霜風呼嘯著吹過，王二狗子瑟縮地連打幾個冷顫，厚嘴唇嚅動著，要不是曹參謀長在場一定呲啦出怯聲了。曹參謀長當即扒下自己的外套來披在了他身上說：這是你嫂子給我做的夾襖送給你吧。雖說舊了點，可到底還能夠擋風禦寒。”
“這，這，俺不要，長官！”王二狗子眼裏閃著淚花，結結巴巴地邊說話邊推辭著，“叫你拿著就拿著，還窮酸什麽？”曹參謀長用嬉鬧的語氣對他說。
“俺，俺，俺今生情願當騾子做馬，也要報答您的恩情！”
王二狗子嘴唇輕輕哆嗦，喉嚨微微嚅動著，頻頻點著頭，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不知所措的一指頭插在扣子裏顫抖得十分厲害，兩行熱淚撲簌簌地滾到黃瘦深皺的臉頰上，又滾迸像亂草一般的花白胡子裏。
曹直正平靜地笑著說：“扯遠了不是？你呐，咱們還不都是殺敵報國的革命戰士！”
“長官，我就是個孤兒大頭兵，值不上您對我這麽好。”
“別這麽說，俺追求著自由平等，自家人先自由平等了你我毫無貴賤之分，隻是分工不同。既然撇家舍業打鬼子，咱們就都是一個鍋裏摸勺的親弟兄。我初來乍到的，受梁司令之托要好好整頓軍紀，少不了你這樣的實在弟兄帶頭。”
王二狗從來沒有這樣激動過，他回想著自己一直是被人欺負著長大的，從沒有誰特別是長官關愛，今天卻承蒙大夥心目中仰慕的大英雄垂青，隻覺得就像小時候在外麵吃了虧，回家鑽進母親懷裏似的，一股暖流奔騰著湧遍全身，不禁愛意怦然心漾神馳。
曹參謀長一邊說著話一邊示意王二狗子坐到船舷上，兩個人就促膝拉了起來。
參加集訓的新兵連的戰士，從報名登記到集合開練才三天時間，昨晚接到命令聽說有位大人物要來檢閱，都繃著精神頭候著，結果等到九點半也沒見人。一天下來都累了，此刻睡得正凝，有的鼾聲大作，困得香癡著。東南角的兩間燒火做飯的屋子裏，還隱約透出昏暗的燈光，
三愣帶著曹參謀長、梁司令，還有安碌碡和幾個基層負責人走了過去，從不嚴實的窗戶縫裏往裏瞧，炕頭上擔著塊長方板子，上麵擺著麻將牌，幾個風紀胡亂的漢子正偷偷摸摸臉紅脖子粗地吆喝著聚賭。三愣氣得臉都綠了，直準備破門而入，卻見曹參謀長正在冷眼看著，右手食指嘴巴上一豎，長“籲”一聲搖擺製止，就把抬起的一隻腳又縮了回來，自己撓著耳朵幹著急得等待觀望著，索性先讓他們盡情表演，原形畢露醜態百出，再行發落吧。
“不許走，都不許走，輸家不開口，贏家哪裏走？老規矩了！”一個粗眉毛黑臉堂的漢子，拽住一個瘦子厲聲道。
“王老三，你都輸光了，還玩什麽呀？”瘦子不耐煩地說，隨即轉了臉，笑嗬嗬地道：“走，吃飯去，魯劉劉元橋山廣飯店的南鷺山酥鍋做得很有名氣，我請客咱先喝他個小辮朝天再說！”
一個獐頭鼠目的中年男子掏出個鼻煙壺，敨出一點往鼻子上一抹聞聞，“啊——嚏”，打了個噴嚏之後，陶醉得滿臉橫肉豬笑道：“一碗早飯就打發了？那也太便宜你了！明天晚上，望湖樓，咱們叫小鳳仙出台樂嗬樂嗬怎麽樣？”他朝著眾人陰風潮氣地煽動道。
眾人當即嘻嘻嗬嗬地隨聲附和著：“哈哈哈，哈哈哈，好福氣！花酒好花酒好，就是神仙也跟著跑！”
悶腔了一會兒，?沒說的，都是自家兄弟的！小鳳仙，戳心尖，那可是鎮樓之寶啊。三寸金蓮，眼睛細精得勾魂動魄，聽說是濟南大明湖畔夏雨荷一樣的上乘癡情女子。?瘦子賊心兮兮，緊皺眉頭，死要臉麵子地豁出去了。
那中年男子又樂悠悠地扭出詭秘狡黠的表情道：“田龍蝦，你把她梳籠偎貼了，回家對比著試試不就知道了？你今天贏的錢可夠替她贖身的了！”幾個人撪著脖子摟著腰鬼似地淫笑著就要往門外走。
粗眉毛單腳踩在椅子上，一拍桌子怒道：“贏了就走？屋山上掛簾子——門都沒有！”
鼻煙吸得神乎其神的男子冷笑道：“王老三，你D操的輸個精光了！連房契都抵給龍蝦了，還拿什麽賭？把老婆孩子都押上去啊？”
“我，我，我還有這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