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北伐老將練精兵治偷賭強軍有術(二)
“左右左,左右左。跑整齊一點,挺直腰杆,提臀收腹。跟著我唱咱們的戰歌,我唱一句你們唱一句,不需跑了調咹——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全國愛國的同胞們,抗戰的一天來到了,抗戰的一天來到了。前麵有工農子弟兵,後麵有全國的老百姓,我們……”
曹參謀長重點訓練隊員們射擊。他心中城府彌深肚裏乾坤,就像達?芬奇當年到歐洲藝術中心佛羅倫薩去拜師費羅基俄學習美術,而先生卻讓他從畫蛋做起一樣,對於摸槍大夥是連做夢都苦盼著啊,可曹參謀長偏不讓蹭,先從最基本的練瞄準開始,精確戰士的審視力。
一聲口令“立正!向前看!”他粗指頭一點,大夥直盯著眼前二十米開外的一個就地取材的瓢葫蘆,下午改成了盯紅暑,一盯就是半小時,接著,再一點點地延長時間。然後,在上麵畫了個雞蛋大小的圈,盯了一天半下來,圓圈就變成了一個黑點了。
這一關過了,曹參謀長才安排第二關——舉槍瞄準。第一步是端著步槍瞄準。當戰士們的胳膊不再顫動之後,他卻還嫌不夠力度,再在他們的槍杆上掛上小石頭。幾天下來,戰士們的渾身架子生疼,胳膊都練腫了。但第二天他仍舊閻王不嫌小鬼瘦地讓他們繼續重複訓練。而到了晚上睡覺前,愛兵如子的曹參謀長就會讓炊事班的燒上一大鍋開水,分桶提了端到戰士們的跟前,讓他們舒舒服服地洗一洗燙一燙腿腳胳膊手。
同時,他還幽默詼諧地給戰士們講:“這軍事訓練就像找老婆一樣,隻要用心仔細認真了,就沒有不成功的的!”一席話惹得大夥哈哈大笑。到了最後,這些戰士闖過了一道道溝坎,端著槍一站就是大半個小時,而槍杆是幾乎紋絲不動。訓練結束,看著自己彈無虛發,大夥才真正領教了他的良苦用心,更加對他肅然起敬起來。
隊伍一側靠後兩匹戰馬並轡而行,蹄鐵踏在砂礫路上,發出不甚清脆的“噠噠”聲,騎在馬上腰板筆直的兩個青壯軍官,一個劍眉星目,一個麵色如鐵,不用問就知道,一個是參謀長曹直正,一個是三愣大隊長。姥爺特意安排三愣繼續陪同曹參謀長前來指導訓練組建不久的新兵連的,自己則和安碌碡一道跟在後麵,距離不遠隨意察看著軍營內的情況。
由於新兵牙子、老土匪蛋子和有誌青年等等攙雜在一起,隊伍組成人員心理、軍事素質亟待提高。作為黃埔軍校科班出身又經數戰礪練考驗武功赫赫的俊傑,曹參謀長在窮鄉僻壤的博興西南隅錦秋湖上理所當然地被推舉成了首屈一指的星辰教官,特別是他在孫家口一戰中帶領手持原始落後家夥的莊戶漢子一舉大敗了裝備精良的鬼子運輸隊,並擊斃驕橫跋扈的日軍中將中崗彌高的壯舉,更成了大夥心目中景仰追隨的民族英雄、精神偶像。
他倆從營門出來,一路上三愣就憋不住地急於討教,他恭謙地低聲道:“曹參謀長,去年就聽說膠東地雷戰的威力,上次總算開了眼界,俺真該好好仔仔細細總結總結研究研究學習推廣啊!你馬到成擒,立了大功,這回咱比吃了蜜糖還甜啊!”
“哪裏哪裏?還算湊合吧,差一點就炸死宮本森了!要是連環雷再多埋上幾十米,前麵一響,後頭就都兜上了,絕對跑不了他!”曹直正有些遺憾坦率地一攤雙手說。
“嗬嗬,倭鬼們總算嚐到鐵西瓜的滋味了,炸得膽戰心驚呼爹叫娘,沒想到他們的囂張氣焰刹得這麽快,躲在縣城裏不敢出來,當開縮頭烏龜了!”三愣繼續笑嗬嗬地陳述著。
曹直正平靜地點頭,沉默不語了,但他解析戰局高次方程的心思一刻也不曾停歇,這不他又琢磨上了下一步如何在水鄉澤國的博興、桓台、高苑三縣毗連的錦秋湖地區如何使用改裝水地雷打擊鬼子的巡邏艇的技術問題和戰術戰法。
三愣態度誠懇地認真討教並深刻分析著魯北的抗日鬥爭形勢。他們邊走邊投機地聊著,不多時就來到了訓練營的營房周圍了,門口幾個穿著髒兮兮軍裝的值班士兵斜背著步槍懶洋洋地站著,十幾米開外的一個牆旮旯裏暄騰騰的葦葉堆上依著個打盹的哨兵,雙眼惺忪迷離,像隻似醒非醒似睡非睡的大兔子。另有仨頂了個雙耳大帽和紮了一塊暗花包袱的青年,抱著老土槍跺著蹬了單鞋的雙腳,正晃晃悠悠地將手伸進一小堆玉米秸燃起的大火上烤著。
曹直正騎著一匹雄峻的蒙古河套馬,毛色黃亮的像錦緞一般,他長籲一口白白的霧氣,皺了皺眉頭,三愣斂衽肅容心領神會地尷尬翻身下馬,倒剪著馬鞭走上去,他本想劈麵就給了睡覺的守兵響亮的一抽的,但多年帶兵打仗的磨練使他性格變得更為老成柔和了,遂壓住火氣輕輕推醒了朦朦朧朧的衛兵,還給他掖了一把棉襖領口。那個士兵睜開眼一瞧,猛地站起打了個立正。不遠處一個敞篷牛屋子裏幾個依偎著木柴火堆取暖的人正在議論爭執著什麽。一個胡子拉碴的老兵說道:“娘的,這幫兔崽子,還挺會攪樂,弄得我手都癢癢了。”
“一群窮棒子,能拿什麽下注?”一個瘦小的士兵問道。
“那些鳥人,窮得豎起D來沒個蔭涼,叫花子咬牙幹發狠,能賭什麽?賭他媽那個B毛上的虱子!”
“哈哈哈,哈哈哈!罵得好,那要是誰贏了,還得趁著他爹不在家去逮才行啊,否則下重了香、爭窩子豈不打和了死仗?哦,哈哈哈!”中年胖子借題發揮地葷扯著。
“有老大帽子賭不著老二褲衩子,我看要不就是賭凍得流出的鼻涕,逮棲在身上的虼蚤。”另一個老兵也戲謔挖苦道。
幾個人正拉到興頭上,看著腰佩匣槍的軍官迎麵走來,烤火的隨即站了起來,作立定姿勢,不停地用腳跺著燃著的高粱秫秸,正要熄滅了篝火。三愣擺擺手,同情地示意住手,“天太冷,既然點了就烤烤暖和暖和吧!”曹參謀長和藹可親地望著他們,他想新兵連的訓練任重道遠,需循序漸進,解決好士兵的散漫拖拉迫在眉睫。
剛才烤火的新戰士一副可憐姁姁的窘迫相,一直陪在他身邊的三愣這時臉麵更感覺很不好意思起來,托不住了,心裏不禁內疚地翻愣著:自己帶的兵怎麽這麽不爭氣?邋邋遢遢,丟人現眼的!他有點像含了黃連似的吐不出來咽不下去苦得難受,恨鐵不成鋼的他又氣又恨卻不知說什麽才好!誰知曹參謀長卻道:“夜裏確實鎮寒,沒辦法。”回頭吩咐身邊的警衛道:“去村長那裏說說買些棉花柴來,那玩意結實,燒起來火頭子硬”。
天已經快亮了,占用的地主家大院的臨時營房裏還是黑燈瞎火的,曹直正看看表,已經六點了,起床的時間應該就快要到了。
拐過老槐樹旁邊一排黑洞洞的平屋,突然聽到一陣忽高忽低的責罵和唯唯諾諾的哀號聲。不遠處,有三個老兵油子正在拳腳相加毒打著躺在地上的一個黑瘦新兵。
“住手!”曹直正厲吼了起來,他三步並作兩步跑過去問道:“為什麽打人?”隨即伸出鐵鉗一般的手拤住了揚在半空的一根攥著拳頭的胳膊,救下了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小兵。
“他欠我們錢,不打能還嗎?”一個酒糟齉鼻子老兵打得喘著狠粗氣,還似乎得理不讓地說道。
曹直正瞪著虎眼瞧著三個棉帽子歪斜翅擋翹彎邋邋遢遢的士兵,氣得鼻子都扭了,他又瞅了警衛員一眼,警衛員不好意思地指著三個流寇般的士兵氣憤地說道:“看曹參謀長怎麽收拾你們!”曹直正一把拉起在地上滾得渾身禿驢似的士兵問道:“欠多少?”
“就一塊大洋。”
“一塊大洋,五分利,滾到今天,怎麽也得四塊了吧。”那個胡子拉碴的酒糟齉鼻子三勾著眼說道。
“敲竹杠子嗎?君子愛財取之以道,你們?”曹直正再也說不下去了。
一矮個子老兵看上去有些麵兜溫厚剛才打人的時候他躲著一段距離,還製止著不要動粗,伸手去拉架,這當兒,他瞧了一下大家,接過話頭說:“我說和著,你看吧,各自手裏都很拮據,自家兄弟打了,我再給你還下來,揍老熊一大頓,這驢D脾氣早晚得吃虧。我看就給他兩塊吧,權當喂瘋狗子。”
曹直正索性從褲兜裏掏出三塊錢來“當啷啷”扔在他懷裏。
酒糟齉鼻子臉紅地接過錢,羞愧地望著曹參謀長。
警衛員走近接了錢的老兵說道:“知道他是誰嗎?”
“不知道。前幾天俺請假了,今下午剛回來。”老兵疑惑地說。
“你他媽都鑽到錢眼裏鏽住了?啥事都不懂了?說出來,嚇你一跳,知道在膠東孫家口打死日軍中將的是誰嗎?”
剛才,三愣有意識地站在曹參謀長和眾人後麵,為的是要看看這些家夥們怎麽醜態百出盡興“表演”的,一聽隨從丟出了曹參謀長的身份,當即往前邁了幾步來了個橫刀立馬釜底抽薪,他抬手將故意壓低的帽簷往上抻了抻虎目一瞪道:“劉根子!想不到你小子又自學成才立大功了,我來給你授勳吧!要不要給你家裏也敲鑼打鼓去報喜呀?!”
正財迷心竅的齉鼻子劉根仰頭一瞧,卻與三愣嚴厲火辣的雙目相遇,遂不禁老鼠見了貓似的臉色陡然蠟黃,膽怯地低下了頭。
還是在三個月前,大隊舉辦的抗戰憤青訓練班上,才入伍不久的齉鼻子劉根帶著幾個好打架鬥毆的歪腚子夥計,因受不了嚴格的軍事整訓,吊兒郎當,消極抵抗,不服從指揮,最後,與梁司令請來的鐵頭兵教官路連長複生了口角,進而,使牛興子一腳將撐在架子上的兩支中正造蹬出了五六米遠。一時間,氣氛劍拔弩張,更有甚者他還跳出來點劃著教官鼻子尖汙言穢語的威脅謾罵。
羞辱、怨憤憋在路連長心頭,當著這麽多學員的麵尤其讓他惱怒難忍,漸漸地遠離著理智,已經顧不上師道尊嚴了,他就像是一座火山頃刻就要爆發了。路連長攥緊拳頭,直喘著粗氣,剛要衝上前去揍醒他。
戴鳳蘭從側麵抓住他的一隻胳臂,將他拉到約摸有十步開外的五六棵老榆樹底下,然後,炯炯地看著他悄聲說:“我能看出他不是你的對手!但你是大當家的請來的教官,殺氣騰騰的小鬼子都讓你幹趴下了那麽些,招呼這區區幾個撒野的莽漢土蛋哪用得著你親自動手?教訓、修理這些混小子的任務有梁大隊呢,三愣一向藏而不露呢,看他怎麽樣收拾這個尥蹶子叫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