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打響王八畏阻擊戰(二)
“來得越多越好,最近,專業狗屠夫安禿驢那鐵籠子裏的七八隻狗,白黑餓得嘔嘔怪叫,正愁沒啥喂它們呢,放他們龜兒子些血,零刀鏇他們龜兒子些肉,帶回去用鐵鍁鏟成碎丁,也讓那幾窩狗崽子們開開葷享享福。”拴寶緊握槍杆子咬牙切齒鄙夷地說道。
安禿驢常瞪著一雙甲亢呲眼,酒糟鼻子跟紫皮蒜頭似的大,由於殺狗煮狗,一年到頭身上總穿著或套著一件被狗湯油漬染塗得像鎧甲一樣的汙垢褂子,十幾年宰夠生涯,估計完到他手裏狗少說也不下二三百隻了。他身上有一股特殊的氣味,因而,作為嗅覺特別靈敏的狗無論多麽凶惡的,遠遠地見了他,都繞著彎避開,退在安全距離內,靠摽了幫子,勉強壯著膽子,扯著隨時準備逃開的萎縮架勢,挓挲著恐懼的頸毛,微弱地汪汪幾聲,然後,便是聲調斜彎著走低的嗚咽哀鳴。
安禿驢家四間泥坯透風頂箔漏雨漁屋的破舊院子坐落在賈家屋子和蓮花村主體結合部的郭家胡同北頭,圍著大半圈陳年破爛箔帳子和七八米長撐著七八根棍子開著幾個光溜溜豁口的低矮牆頭。他一個老光棍率領下的四個啞巴兒子,衣衫襤褸,騰攏著時常過河,抹擭得溜光垢泡的鼻涕,手頭拖拉著棍棒,拤了彈弓,揮舞著大刀、獵槍,一塊蠻氣出不來,一個追著一個爬來跳去,騎著牆頭當駿馬,坷垃、瓦碴子撇來扔去,把胡同道和天井演繹成了獵場。禽畜們瞧見他們往往兀自生畏地離開,雞鴨不敢停落逗留,牛犢狸貓急躥或繞了圈子轉開了走,跑不迭就磚頭擲得“嗷嗷”亂叫。
幾隻發情瘋交的走狗被他們一鐵鍁砍斷癡鎖著來不及拔出的對腚連體紅莖,遭了大殃。有的趕進夾箍道子裏,在一陣陣慘瘮揪心的嚎叫聲裏,被歇斯底裏的四個啞巴掄著插腰杠,投著半頭磚活活砸死,不一會兒,就吊起在樹上放血剝皮開膛,大大小小卸成了十幾塊,倒進鐵鍋裏煮得熱氣騰騰,一個人撮舉著塊還帶著血芯子的半生不熟的骨肉,啃得風卷殘雲油嘴髒臉,一塌糊塗。有人生沒人疼的他們像一群落難的窮苦亡命徒,放縱得野性驕橫凶神惡煞似的,整天得過且過,逮著啥打啥,連鄰居小孩都望著地獄衙役般的他們打怵。
有幾個城子土頑前來村裏搜刮民脂民膏,到了他們家一看空徒四壁,就罵罵咧咧地往外走,誰知大啞巴抓起兩把沙土坷垃對準他們臉猛揚去。粉塵迷住了土頑們的眼睛,正當他們使勁搓著時,另外仨啞巴象一窩野獸一樣“噢噢”嗥叫著趁機撲上去,拤著脖子按倒在地,拳頭象象冰雹一樣橫掃著幾個腦袋,好一陣胖打亂捶,紛紛捂著眼睛哭叫,躺在地上痛苦地撲拉著
這還了得?安柴“萬老刮”聲稱血洗安禿驢家,爺五個也嚇得鑽進深湖蘆葦蕩躲避了幾天,不過後來,一打聽他們家窮得連叮當響都響不起來,除了爺五個同蓋一床油亮發黑破爛窟窿十幾個棉套子滾成一個蛋的被子,和仨鋦著把子、豁口子比舌頭還寬的爛碗,在就剩下一人一挺雞巴槍了,於是,與博興縣城裏的鬼子、二鬼子拉雞隊合計著招安他們當騎在百姓脖子上拉屎的打手,開出的條件是每月管吃,外加三塊現大洋,誰知那漢奸疊出的圍城四隅趨之若鶩、求之不得的美差事,卻遭到了安禿驢狼眼一瞪的斷然拒絕,“叫俺辱沒祖宗?不幹!”
為此,愧疚灰溜得博興漢奸頭子張逢五像吃了死老鼠似的兩天沒吃啥,晚上趴到祖墳上抱著墳頭哭了大半宿。就這樣他們爺五個雖然胡鬧"禍殃"鄉裏,卻在威逼引誘之大是大非麵前沒有破罐子破摔,就連眼睛都不眨一眨,活出了常人都不敢相信的民族氣節。
那次蓮花村保衛戰,他們爺幾個不用訓練、準備,就找到了可心如意的用武之地,和抗日隊員、村民們一道打得頑強勇敢,付出了二啞巴和四啞巴戰死的代價。大啞巴、三啞巴悲痛欲絕地衝下塌陷的圍牆,用麻繩套住一個被大抬竿轟成重傷還沒死裕闊的日本兵,拖進村裏大街上,綁緊兩隻手腕,一推一提就掛到了棵老棗樹枝杈上,然後,拉過一張拾糞钁子掄圓了,一下子就砍進了鬼子胸膛裏,接著往懷裏使勁一扥,熱氣哄哄,血糊淋漓的內髒就嘩啦倒了一地。
隻見小啞巴麻利地一腳踢出那顆還輕輕跳動的心,大啞巴用魚叉叉著就往安三奶奶家跑去。因為他倆見過老眼昏花的安三奶奶控訴日本鬼子屠殺無辜百姓的暴行時,曾經一把鼻子一把淚地哭著說過:“這些天打五雷轟的畜類們還有人味嗎?他們的心是黑的嗎?讓狗吃了?”
於是,記到心裏的他兄弟二人就泄狠地掏了鬼子的心,推門便咋呼著:“三奶奶,你快看啊,小鬼子的心還真是黑的,一點人味都沒有,跟臭屎尿一樣臊腐哄哄的,這要撂著喂狗吃,恐怕狗連聞也不聞啊!”
說話間,跟著他倆一塊跑來的他家喂的一條看門大黃狗,聽見圍牆外又響起的槍聲汪汪咬了起來,大啞巴順手將鬼子的黑心扔到它麵前,誰知那狗竟連看也不看,幾爪子蹚踹到了天井西南的茅廁坑裏去了,然後,回過頭跑到跟前來,搖擺著尾巴,像是幹完了一件壯舉似的。
兩個啞巴當下一把抱起黃狗高高地舉過了頭頂,兩張人臉一張狗臉會心地親熱到了一起。一陣驕傲地張揚著立功受獎的榮譽歡愉感的狗吠和兩個啞巴因著異常激動,想說話又倒不出來,被憋得?依依呀呀,啊哦哈嗤?的哼唧哇啦聲交織混合成了一大堆。
烏雲飄過來,抽瘋般顫抖著,一股股蕭殺的黃風把火辣辣的高粱地吹得象紅海一樣波浪起伏,一群群麻雀驚恐不安地在林帶梢頭噪叫聲,揚起塵土樹葉,染黃了小半邊天。越來越近,看得越清楚了,最前麵六輛穿著草黃色厚呢子軍大衣的鬼子摩托車駕駛員斜背著大三八,戴著鋼盔和風鏡,潮濕的湖風刮起軍帽後的屁簾布片,模樣陰森又滑稽。挎鬥裏坐著一個軍曹,戴著鋼盔、眼鏡,上唇留著黑黑的方塊胡,胡子上沾滿了黃色的塵土粉泥,眼睛聚精會神地注視著前方。
緊跟著一對人馬,扛著大三八大搖大擺而來,後麵是鬼子步兵和騎兵,前邊是偽軍,駐博興鬼子頭目宮本森體型有些胖,騎在一匹大白馬上,一臉絡腮胡子,凶殘的小眼睛,透著一片鐵青色,肩頭上的肩章是兩道金邊,兩道金邊之間三顆櫻星隨著他的頭顱脖頸擺動而泛起金屬的光澤,他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帶領騎兵從縣城據點裏出來後,根據漢奸張逢五的偵查前往東鞏村去襲擊湖海遊擊大隊和錦秋湖獨立自由大隊策應八路軍三支隊楊國夫部進攻張店的臨時指揮部,想一舉成擒,好來個開門紅,遂不斷催促部隊快速前進。
一路上,他暗自慶幸,如果不是上次安倍晉三被打死了,聯隊長的位子還輪不到他坐呢,眼下,立功升官的好機會來了,象他這樣已過四十歲的人,在軍隊裏又沒有上峰什麽背景的,熬到大佐還不知道什麽猴年馬月的事呢?
他越想越得意,“亞希,亞希!”心裏樂開了花。出來之前,宮本森在電話裏向上峰吹噓:“您還是養精蓄銳吧,晚上在春風酒樓我準備下了慶功宴!”
想到這裏,他抹了把黑糙臉頰,臭舌頭舔了下幹裂的破鞋底嘴唇,不住地催促著一窩窩豬兵狐將急匆匆往前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