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愛民梟雄束手就擒(一)
孫家口一戰使曹參謀長在山東抗日戰場上威名遠揚,日軍在搞清楚孫家口戰鬥的“元凶”之後,對曹直正切齒痛恨,隨即製定了“跟蹤鏟除計劃”。後來日軍通過漢奸特務尾隨盯梢,發現他的妻子董女士與子女住在錦秋湖東岸二區的魯吳村,當即,先行派出一隊輕騎兵將曹氏及子女當做人質抓了起來,並要董女士勸乃夫投降。
知書達理的董女士平靜地答道:“丈夫是愛國誌士,我家的光榮,哪有勸他投降的道理?”因此,她們在獄中受盡了各種折磨。直到曹直正身陷囹圄,一連被關押在日本軍營中三個多月,董女士也沒服軟“學乖”了,更不見曹直正有任何妥協的舉動。這時,魯吳村的村長敬佩曹直正崇高的民族氣節,便暗中賄賂漢奸鬼子,偽稱敵人所擄的不是曹直正的家屬,敵人才報請上司將其釋放。
曹直正殉國之後,他的家眷仍受到了廣大愛國群眾和舊部照顧。一九四一年曹女士及家人被安排去了台灣,長大後的曹子敬書在訪談中約略回顧家父結局,並將撰文發表於《山東文獻》第二十一卷第四期上,指曹參謀長殉國時年四十一歲。他回憶說:“當時,日軍通過翻譯告訴八歲小孩的自己,若不供出父親在哪裏,就將你們母子拖去喂狗,或丟入井中。”
後來,曹直正被捕後,日軍同時也利用漢奸向曹直正傳話以家人生命作賭注脅迫他投降,曹參謀長義正詞嚴地駁斥說:“抗戰至上,國家第一,妻兒安危事小,軍人氣節事大。任憑你們(日本鬼子)看著辦吧!”有很多好心群眾和朋友,想出錢贖回他的家人,均被曹直正予以拒絕。
繼而曹敬書又分析道:對付日本鬼子的處世哲學、花花腸子不難捉摸,用土話講就是:磨火爐子欠敲。越是痛擊,他愈溫馴,斷無道德可言,完全欺善怕惡。與日本鬼子做“生意”,掌握到這點即可,無需習日語,動輒作日式之鞠躬口誦阿裏阿多,反而會讓日本人笑話。
日本戰史也是此種怪異心態的產物,二次大戰後美國強盛,日本所以對太平洋戰爭格外服氣。中國在戰後一蹋胡塗,沒做做到一個鼻孔出氣,日本鬼子竊笑之餘,對中國戰爭的戰事就恣意篡改淡化,甚至顛倒黑白明目張膽地胡說八道。所以,對日交涉隻能是老羅斯福式巨棒外交才能奏效。鬼子見曹直正態度如此剛烈強硬,又回憶起中崗彌高中將被戕死不見屍的慘劇,隻好抹抹鼻子,收起伎倆,露出了猙獰殺機。
一九三九年的隆冬,天氣幹冷異常,一心想著整合妥帖博興及魯北各防務抗日力量的曹直正不顧上休息馬不停蹄地到處奔波,一連幾天的毒菌性重感冒害得他鼻涕連連咳嗽不止,董夫人從老家捎來的草藥早已經熬完了,看著他像害了雞瘟似的病懨懨的,姥爺一邊給他抓藥,一邊勸他先歇息數日等病情有了好轉再說,可他是個急性子,認準了的事就幹得雷厲風行從不拖泥帶水,於是,自己牽出馬來,帶領十幾名戰士迎著金燁輝煌的夕照出發了。望著曹參謀長帶領二三排出發,直奔博興縣城西北的高苑縣徐耀東部而去的背影。姥爺有些心神不寧,放眼遠處那些莽野荒溝冒出的灰瘴凝靄,他覺得似乎蘊藏著一股無可把握的怪戾殺氣。然而,自己已無法阻擾執拗的曹參謀長,隻能聽天由命了。
這是陽曆的十二月二十七日,責任心極強的曹直正帶病履職,前去博興西北的高苑縣視察徐耀東團遊擊部隊。
完成初步的戰事調研,當夜,曹直正就在徐耀東所在的小莊村團部休息。可不知怎麽,博興日本鬼子駐屯軍頭目宮本森得到了消息,馬上調集出動了汽車數十輛,滿載士兵奔往前去圍剿,第二天拂曉,敵人展開攻擊。徐耀東團長的部隊也沒多少人槍,自然打不過裝械精良有備而來的幾個中隊的日軍,所以,接火後不一陣子就潰垮了,徐耀東等一些遊擊戰士熟悉地形很快突圍了出去。
而被打散了的曹直正他們卻因拚殺周旋,與徐部團副邢雲東和幾十名戰士被逼入了一處村民院落。眼看著近在咫尺的日本鬼子張牙舞爪的瘋狂進攻,曹直正怒火中燒,頓時氣紅了眼,“準備給我打!”他揮舞著駁殼槍,手下的戰士們一個個也迅速端著槍藏在了房前屋後,占據了岌岌可危的有力位置,一挺機槍也架在了偏房窗戶台上。
鬼子少佐指揮著輕重機槍對著院子就掃射了過來,子彈打在牆壁上,濺起了片片黃土碎屑,屋簷青磚鳥獸構飾被爆飛了起來。曹直正和戰士們跟鬼子對射著,不一會,又有幾個鬼子被打死打傷。警衛員手握駁殼槍忽左忽右的向鬼子開火,突然,一個鬼子端著刺刀大蓋子衝了過來,他舉槍射擊,“哢”的一聲卡殼了,一愣神間,鬼子的子彈就到了,正射中他的胸膛,這位戰士眼盯著曹直正叫了一聲“參謀長!”就倒在了地上。
望著自己朝夕相處的兄弟倒下了,曹直正心裏知道了自己今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曹直正和其餘的戰士幾次突圍都沒有成功,鬼子的火力太猛了,院內老棗樹上的枝葉被機槍掃射的七零八落。借著牆頭上爛大甕片的遮擋他將兩把手槍裏押滿了子彈,曹直正要和戰士們做一次最後的搏擊,希望自己能夠成功,至少要犧牲在向鬼子衝鋒的路上。
兩把駁殼槍同時發出的怒吼把鬼子都壓縮在了院牆外麵民房間胡同道裏不敢動彈,他們邊打邊向院子外衝去,鬼子也想向院子裏衝過來,兩個鬼子在院子的牆頭上剛一露頭,曹直正甩手一掄“啪啪”把鬼子的腦袋打開了花,重重摔到了地上。看著一個個鬼子被擊斃了,帶隊的鬼子發火了,院子的大門被鬼子的重機槍火舌封鎖了,鬼子趁機蜂擁而上,曹直正對著鬼子不停地射擊,擺出一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決戰架勢。
這時,日頭已經通紅,照耀著枯草荊棘上的晶沙白霜,熒熒爍爍,細碎的反光挓挲著高密度攢射著。一群烏鴉,“呱呱呱呱”地叫著直往城西南掠飛而去。
鼠膽猥瑣的主家一瞧,嚇得臉都蠟黃了,一邊擦著鼻涕一邊蹀躞著上前求情道:“長官啊,不能再打了啊!鬼子人多武器厲害,你人少,再打起來會吃虧的,更要命的是這房子也就完蛋了,俺巴結了幾十年的家業費了多少心血啊,可就毀了呀!”
“什麽,我曹某人什麽場麵沒見過,還怕幾個東洋驢?”曹參謀長揚了揚手中的雙槍一甩又撂到了兩個躲在國槐樹和一輪豎著的大磨盤後準備打冷槍的鬼子。
老鄉知道曹參謀長不是善茬,他打仗很懂門道,以前日本鬼子都望著他打怵,聞風喪膽,便“撲通”一聲,一膝蓋就跪了下去,後邊他自私自利的老婆也跟著哭咧咧地跪下了。
“曹參謀長啊,俺求求你了。你一猛打,俺們家就遭大殃了!”主人急得歪斜著嘴巴,兩灘稀雞屎似的黃鼻涕在臉頰間上下一抹和,又往鋥明的大襟裏糊了一把,渾濁的肮髒老淚也跟著淌了出來。
曹參謀長雙眼裏跳蕩著紅綠熒爍的火花,一行行油明的汗珠從隆冬凜寒肆虐的臉頰上驚惶地流出來,他鄙夷地頓眸一瞥跪在腳下的糊塗村民,又難受地看了看身邊跟著他出生入死稚氣未消英勇可憐的年輕戰士,抬頭仰麵望了望曙光照耀彤雲悠悠的天空,而遙遠的南天邊鉛重的烏雲縫隙突然暴起了一道曲折的閃電,他痛苦粲然的臉上凝固著倔強不屈金石一般高貴輝煌的崢嶸,眯起了揪心的雙眼,深長地歎息一聲:“哎呀!天呐!好弟兄們啊!真是對不起大夥了!來世咱們繼續做好同胞!殺光日本狗!”
他把腳狠狠一跺,將手裏的刀槍丟在了幾捆葦葉上,一把擼下了軍帽,無奈地依偎在了牛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