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 引蛇出洞雪誣救人質(七)
“不瞞諸位幫主說,兄弟我最近碰了點麻煩,前幾天河崖上被綁走了七個‘肉票’,諸位幫主自然不會幹,兔子尚不吃窩邊草。兄弟我能在這錦秋湖立個腳混碗飯吃也就知足了,當然也不會幹。可他們家裏人偏說是我綁的,非跟我要人不可,你看這,唉……”一瞜眾匪徒個個都帶了酒勁,安碌碡便抓住火候說道。
然後,他裝出很發愁的樣子,長長歎了一口氣,拿眼睛瞟眾匪首。隻見他們的臉青一陣紅一陣的,又是搔頭,又是吭嗆的咳嗽,樣子很是難為、尷尬。
張歪嘴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扇子,撐開又合上,“是,是……我們,那是自然……不過……索鎮那邊……”
半陰半陽的龐立花說夢話似的顛達著扯著哈喇子的腦袋趁勢接過話茬,僵愣愣生硬著捋不直的舌頭根子嘟嚕著,“不,不,不,不全是,不,不,不是全,不不,不是俺們作的,據,據,據兄弟打聽是索鎮那邊姓蓋的幹的,那廝還和淄川的李老八過往甚密,所以,才敢這樣膽大妄為。”
“蓋盛桂他媽的狗仗人勢,竟敢到咱們的地盤上來撒野,操得她老娘斷了氣不是的,整天癘狗著兩隻豬眼跟長甲亢似的,那一次到柳舒村王世興家去辦了他臊娘,沒給錢,提摟著褲子跑,讓王世興和他媳婦反啃一口,狗咬狗一堆毛,鬧得滿城風雨,寒磣人啊!今回非徹底教訓,修理裕闊了他不可。”張歪嘴假裝很義氣地為兄弟們撐腰打氣解恨,繪聲繪色地說道。
眾匪首趕緊附和:“是該騸了他奶奶的蛋!?張歪嘴和龐大頭自認為配合默契,表演得很成功,又見安碌碡一臉憂愁急躁,心裏不禁和六月天喝了雪水似的,感覺很是爽朗,自鳴得意。
安碌碡見眾土匪聰明反被聰明誤,始終張進了自己大棉花抬包裏,就乘勝追擊又端起酒碗道:“這俗話說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兄弟我夾著尾巴做人,不想又碰到這等頭疼的事,實在是一籌莫展,還得仰仗諸位幫主為兄弟指點迷津。”他掃了眾匪首一眼,又接著說:“來,天底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末了兄弟我再對諸位長期的關心厚愛表示由衷的謝忱!”
兩杯酒下肚,張歪嘴眯起三角眼衝安碌碡問:“安幫主是想‘闖關奪將’呢,還是想‘架橋鋪路’啊?這‘闖關奪將’就是抓住對方的人,迫使其以‘票’換人;‘架橋鋪路’自然就是用錢贖‘票’。”張歪嘴心裏打著如意算盤:如果姓安的答應前者,就得由他們打頭陣,自己就可坐山觀虎鬥,借蓋盛桂的手將其除掉。如果應允了後者,給他開個大價,諒他們也就哭咧著嘴同意挨宰,自己掖上巨款帶著相好多年的情婦逃之夭夭。
“冤家宜解不宜結,兄弟自然願意‘架橋鋪路’啊。不瞞諸位,兄弟最近在外麵買賣順當,稍有積蓄,隻要諸位大發慈悲,肯幫忙,兄弟我願意傾囊相向。”安碌碡裝出很無奈很誠懇的樣子說。
“這個嘛,那邊向來開價太狠啊!”張歪嘴試探著說。
安碌碡也不遲疑,“就請幫主代為估摸個數吧!”
“這個……”張歪嘴一眨巴不仗義的賊溜眼,伸出了五個手指比劃了一下,“恐怕得這個數。”
“五十?”
張歪嘴傲慢地一扭頭。
“五百?數目太大,兄弟恐怕拿不出。”安碌碡裝著苦笑不得,一副可憐巴巴、難為情的樣子說。
他見眾匪首臉上掛出打退堂鼓的失望神情,趕忙落樓,遂轉過話頭:“這樣吧,諸位幫主能出麵幫忙,已使兄弟感激不盡,不能再讓諸位作蹩子了,活人總不能讓尿憋死啊,是不是?我回去再想辦法湊湊,三天之內還在這老地方見麵,如何啊?”
“好……!”眾匪徒一見陰謀得逞,立即急不可耐地齊聲叫好,好象五百塊白花花的大洋伴著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已經撞開了門子。隻有張歪嘴心裏一震,一邊裝板狐疑地搖頭,一邊掩飾不住地冷笑著。
“幹……”、“幹!”沒過一個時辰,滿桌子的菜已經叉噠得亂七八糟的了,酒也喝了七八壇,觥籌交錯,杯筷狼藉,有幾個匪首已趴在桌子上打開了呼嚕,有的桌麵上找不著人了,怵溜到座位旁的地上安穩了,有的挪不動步,當場“啊,啊……”退賠了,個個紅臉撲嗒,飽咯熏天,卻依舊你不服我,我不服你,劃拳行令,壓指賭猜,黏黏糊糊,不依不饒,摟著脖子,親著頭,一窩野獸一樣,嗷天舞地,汙言惡語,扒髒噴穢,原形畢露,醜態百出。
隻有張歪嘴喝酒不仗義,處處搗鬼,酒量也大些,依然有點清醒,一雙三角眼還是滴溜溜亂轉。他見安碌碡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眉宇間透出一股凜然正氣,乍看似有醉意,獨眼裏卻閃著令你琢磨不透的鋒芒。
再看三愣,穩穩地坐在哪裏,神情肅穆,很象京戲中隨劉備保駕的趙子龍。還有那個叫刺泥鰍的,一臉機警,仿佛隨時都會象老虎一樣撲上來。梁拴寶依然談笑風生,稱兄道弟地不停勸酒套近乎。
一陣潮濕的晚風吹過來,楊排長打了個激靈,他環視了一下屋裏看到幾乎全軍覆沒的眾嘍囉,急忙站起身,上來攙扶晃晃悠悠的張歪嘴胳膊,卻被他一舞挓搡了個趔趄,他不敢走開,害怕張歪嘴真張倒地把嘴巴子嗑得更歪了,便強忍著往上直翻的酒氣關切說道:“張大隊,你喝醉了。”
“你他媽才灌醉了呢,我堂堂大官人,海量,海量啊!小,小,鳳仙還等著我去樂和呢!”話音未落,一個咕嚕跌了個嘴啃泥,嚇得楊排長跟摟死豬似的把他搬到了太師椅上靠下了。
張歪嘴頭喘著粗氣嘴角流了哈喇子,他抬手一摸裏麵攙著血絲絲子。沉了半袋煙工夫,突然,心裏咯噔一下,似乎察覺到了什麽,趕忙硬撐著站起身來,扭著身子朝安碌碡抱拳,“承蒙安幫主盛情款待,時候不早,我們該走了,告辭,告辭!”他向眾匪首連使了幾下眼色,他們才前前後後歪歪斜斜地晃來晃去離了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