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曆險貝丘城(五)
他們仗著人多關鍵時刻玩了個彩頭,不過,裴對艚和姥爺都是一根線上的螞蚱,他很明白唇亡齒寒的道理,盡管兩家有小的過節,但一致對付日本鬼子和“萬老刮”才是最大的政治。不過,裴對艚為了證明自己的獨到本事,高潮點上還是“賣酷”地露了把伎倆,卻還是因著猞猁孫的機智勇毅,到底張到了姥爺的包裏。
“哥們,你我患難兄弟,我絕不會彼此傷害的。咱都別鬧了,再見麵時一定來個君子之交吧!你的為人在下一向佩服,謝謝你替我開道了。出來混,這份人情,我以後總會還的,這裏危險,你好自為之吧!我先走一步了。”裴對艚說完,和撅腚子漢他們翻身上馬,“嗞啦啦”打了個西北風吹尿壺的尖利響亮呼哨,腚後頭噴火似的躥沒了人影。
“老皮,你,臨陣脫逃,孬種!”梁九有些氣憤地嚷道。
姥爺坐在茶館正堂的太師椅上,向著飆子和張逢五申飭道:“亡國滅種在即,你們卻黑白顛倒,給日本鬼子出力,專幹親者痛仇者快的壞事,按理我梁九很該替天行道為錦秋湖百姓出氣就地崩了你們,可是,念大家都是喝錦秋湖水長大的,今天先饒過你們一回,冤家宜解不宜結,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希望多幹好事,琢磨一下攜手抗日的主張,最起碼不能再為虎作倀了。”
這兩夥人個個點頭哈腰,姥爺遂吩咐遞給他們皮帶、鞋子和空槍,讓他們先走。
姥爺放走了解除了武裝的飆子和張逢五他們,拾掇停當,支了茶水錢,剛要起身離去,卻見刺泥鰍氣喘籲籲地跑進來道:“不好啦,‘窪老鴰’的手下領著小鬼子把茶樓包圍了!”
姥爺一聽立馬拔槍湊到窗戶底下往外一瞧,隻見黃乎乎、黑壓壓爬了一大圈,連周圍民房頂上都架上了機關槍。
“怎麽搞的?望風的弟兄呢?”
“一個拉稀後跑進了茅房,另一個讓鬼子摸了崗。”
“他媽的!光顧了和那倆下三濫計較了,咱講政策了,可‘窪老鴰’心比炭黑。怨不得裴對艚腚底下抹油躥得比草溜子(黑話:野兔子)還急啊。對呀,他提醒過,哎,也怨我太大意了,應該多帶幾個弟兄才是啊。這樣吧,警衛員你甭管我了,快回去搬救兵,現在就從側暗門翻牆出去,應該發現不了,現在立馬走,其餘人員抄家夥!”姥爺一拍腦門自責自省,又臨危不懼地布置著說。
城牆下,不遠處的一棵老槐樹背後蔭涼裏,頭戴禮帽的侯南屋湊到井圭野耳朵台子上嘀咕了一陣子,隻見井圭野蹙著方塊胡子一點頭——“亞希!”隨即他老鼠眼一轉,拔出手槍一揮,逼著三十幾個鬼子、土頑向前進攻。
而侯南屋躲在院外隔著街道的一塊豎立著的磨盤背後,向著茶館上高喊:“梁司令、梁司令,你侯老弟來看望你了,太君擯棄不快,忘記仇怨,要招安你部,共赴大東亞共榮圈偉業,隻要你放下武器,停止抵抗,不與皇軍為敵,加官進爵,飛黃騰達,啥都好說。乖乖的,好弟兄,你以禮相待,不要打槍喲。”
“姓侯的,你賣身求榮投靠鬼子,畜類不齒,又伸槍架炮,狐假虎威狗仗人勢,這就是來看老子啊?呸!”
“喲!喲!好大的火氣。我看咱雙方都不要動刀動槍。老梁啊,聽我說,你勾結紅槍會,打日本人的汽艇,已經犯了王道樂土大法,自己出來投案,跟我走,我給你拍胸脯打包票,向日本人擔保你平安,無沒孬待稱,淨好事啊!”。
“少在老子麵前驢B打扇,胡臊咧嗒!老子跟你沒有共同語言。”姥爺端起大蓋子槍,對著侯南屋伸出來的頭部,就是一響,打得石頭火星飛濺,禮帽被掀飛滾到了一邊,露出了鋥明瓦亮踞著快癩瘡的呆滯龜頭。
“‘傲海蛟’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老弟俺一向敬重你的為人。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識時務者為俊傑,趨吉避凶者乃君子呀!”
仍然不見回音,他擤了把鼻涕,往手心來回一抹,又蹭了幾下衣角,從口袋裏掏出來一個洋鐵盒,打開來拿一個煙泡兒填進嘴裏,把煙泡咕咕噥噥咬碎吞下肚子後,侯南屋蜷了臉,可沒辦法,東洋幹爹就在後麵看著他施展本事呢,正牛B哄哄地督戰。
於是,他灰溜地咽了幾下口水,繼續鼓噪著三寸不爛之舌囉囉道:“嗨嗨!我早就知道,梁司令,你的隊伍裏,還有延安共產黨派來的女人,她頭發長見識短,甭聽她臊腚子老婆臭拱拱,你千萬別上了江湖女流氓的當受騙犯錯啊!共產黨躲在延安土窩子裏快被轟進沙漠了,他們一把蒲扇捂不過腚來,自顧不暇,幫不了你忙。嗨!冤家宜解不宜結。
我們是老相識,莊裏鄉親的,抬頭不見低頭見,俗話說得好:老親不如近鄰,近鄰不如對門,你我在錦秋湖上圖生計多少年了,搭把手就能助一臂之力,你家失了火,我端過一臉盆水就給潑滅了,共產黨八路軍胳膊有那麽長嗎?心眼有苶麽好使嗎?他們的根本目的是來搶你地盤,奪你飯碗,千萬想開點,鑽了牛角後悔莫及啊,了不得啊!咱們大家更不要弄得魚死網破。算了,梁司令,出來投案,沒得事。我兩個是生死之交,我向日本人保舉你坐博興、桓台聯並縣縣長,兼錦秋湖風景管理局局長兩把大紅交椅,我說話算數。”
話音剛落,隻聽姥爺回敬一句:“猴子跟著人行事,你是啥D東西你心裏明白,不就是仗著你姐姐的B巴結‘窪老鴰’?今又認日本鬼子驢賊作父,還有臉出來得瑟,去你娘的吧!”
話音剛落,茶館上猞猁孫打出了兩顆子彈,侯南屋的腦袋一哆嗦,差點開了花。他氣急敗壞,低頭喘了一頓粗氣,口幹舌燥地嘶啞了幾聲,“真是對牛彈琴了!”
他臉上汗毛挓挲著,漸漸地皺起了眉頭,鼻子一歪,嘎巴咬得牙山響,發了狂,把手槍仍給勤務兵,搶過旁邊鬼子機槍射手的歪把子,斜扣上一個死鬼子的綠鋼盔,邊向茶館射擊邊喊:“給老子衝哇,衝哇!太君,兄弟們,抓活的,本副官有賞!”
鬼子土頑被他的野狼嚎蠱惑著、慫恿著,一波波湧上前來,剛接近茶館,宅門裏的手槍、窗口裏及樓頂上的老套筒槍、土槍同時“砰砰——砰砰”、“咚咚——咚咚”爭先恐後地響起,敵人像寒風收割著地裏的幹瘦玉米秸,丟下了幾具屍體,被亂糟糟卷了回去。
看著鬼子土頑們狼狽退縮,拴寶、猞猁孫在窗口抵著槍托,打得過癮,顏開眉笑。姥爺則沉著應戰,樓上樓下,左右開弓,彈無虛發,越打越勇。但同時,他心裏也未免憂慮重重的是:子彈越來越少了,門外的敵人卻越聚越多,火力越來越凶猛。
看來,侯南屋這條哈巴狗,硬是發瘋了,狂妄了。姥爺這麽想著冒了槍林彈雨,叮嚀安碌碡傳下話來,要隊員們節省子彈,拖延時間,等待援兵接救,實在不行,就朝後麵檾麻林子連著的水蕩裏突圍,“一下水,咱還怕誰?”他寬心地琢磨著:隻要躍出樓後,就可進入後牆外的湖野,越過二十多米的溝坎,猛虎歸山蛟龍入海何所懼?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隻要衝出去,諒他侯南屋有天大本事也不會把自己咋樣了。
尋思到這裏,他趴在樓頂上,扯開嗓子吼道:“六指頭猴子,一人做事一人擔,有種的朝老子來,不要欺負別的小兄弟。你狗日的鱉呆泥裏、人在時裏,覺得有鬼子撐腰就驢D撅破肚皮——硬梆梆了,六親不認了?你剛跟著拉山頭的時候,老子還從日本人刺刀下救過你呢!”
“是啊,救我不隻一次。記得不?梁司令,三0年省裏韓複榘督軍攻貝丘、會盟兩城,我跟著萬旅長被你從……”
“老子瞎了眼!”姥爺打斷他的話,瞪起眼喝道,“開口閉口救命之恩,日後相報。真是養欄裏竄出馬騾子來,那你們花果山上就興這樣恩將仇報啦?調這麽多人來打老子,你問問天理應嗎?”
“梁司令,梁司令,你以前救過我,大仁大義大德,侯某記一輩子情。但這是我們之間的私事。”
侯南屋抹一把臉上的汗水,扯起嗓子又喊道:“如今老哥頭子你襲擊日本博興駐屯軍,確實犯了王道樂土大法,公私不能相攪,身為山東保安八旅副官長、博興副縣長,父母官,我隻有公事公辦,秉公執法!這是日本山東駐屯軍龜田島二司令的命令,否則,無法向大日本帝國交代啊!你要體諒我的難處。”
“哈巴狗子哎,你姐夫可是錦秋湖區百姓之福啊,搜刮民脂民膏,魚肉百姓。官逼民反,日你日本爹娘先人板板!啥鳥黨國縣長,啥鳥保境安民。一句話有奶便是娘的賣國賊。老子見不得你,給老子夾起屁股尾巴,滾一邊去!滾!滾!”姥爺越說越生氣,開口大罵著,端起王八匣子朝著侯南屋冒頭的方向就是一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