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為追軍火探賭場（五）
幾個眼裏往外噴火的賭客毫不服氣地試圖扳回敗局，他們再次狠下心下注拚殺。隨著手頭的籌碼增加，賭本變厚，藕老把一次次在目瞪口呆中趁熱打鐵，創造了一個又一個神話，一連三把，居然把把豹子和至寶天尊。
人群簡直沸騰了，慨歎聲彼此起伏，頭頂上冒火的賭客們紛紛麵麵相覷，不少人一手拍著自己臉頰，一手托著自己深感暈眩，比平常大若幹倍的頭，有的垂頭喪氣乏力頹廢地靠到座椅上，有的幹脆歪斜地蹲在了地上，有的勉強站著而眼睛卻呆滯地瞧著一個什麽地方癡癡地發愣怔。
驚魂未定的賭客們沒有誰會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此時鴻光罩頭的藕老把也自我陌生起來，盡管自己為了練就爐火純青的功夫吃過很多苦頭受過太多累，但曉得鍋是鐵打的他依然沒有完全勝算的把握。藕老把壓根就不相信自己會表現得如此酣暢淋漓出神入化，他捫心自問這是自己幹的麽？何德何能狗屎運一撞再撞，簡直邪乎得不輕啊！即便是手段相當高超了得，僥幸占了上風，而撞了個滿堂彩贏高了吧，也不可能趟趟是豹子呀！那麽，隻有一種必然就是神仙保佑操縱的。
那幾個不服地瓜長錢原本收獲頗豐的莊家如果見好就收，也不會慘到苦膽被捏出，腸子悔得烏青，他們的錢財和試圖擺脫晦氣的努力，如冰雹落進煉鋼爐裏，頃刻間氣化為了子虛烏有。
剛才還劍拔弩張盛氣淩人的兩夥人，轉眼之間，被血本無歸的巨大打擊當頭一棒掄得頃刻眼前懵呆，金星星子飛濺，一律灰頭土臉，呆若木雞，任憑眼淚湧流掉下，鼻涕拖拉成胖線絡絛，破爛垂簾似的，哈喇子汪汪拔絲，黑糟糟，傻乎乎，艮梆梆，夯懨懨，悵惘若失，茫然暈迷，大汗淋漓，如喪考妣，一句話憂鬱憋悶得快要崩潰發瘋了似的。
而藕老把由於意想不到的卓越的發跡，猛然覺得身穿的老羊皮襖正在劈叭燃燒著，直烤得他喉嚨發幹幾近冒煙，心想要是有舀子井灣涼喝著，再來場瓢潑大雨淋個落湯雞那該多好啊！
閻王不嫌小鬼瘦的寶官好像是沒長良心似的，仍舊不管人死活地揶揄著、攛掇著，挑逗著，戲弄著。
“現在，由本人替藕老把大哥出陣，不服再來嘍！買定離手，天公地道，買啦！買啦！”他一邊虛假地搖著色子，一邊奸詐地往輸家傷口上撒著鹽吆喝著。
他心裏很明白，在場的都是街麵上混的，臉皮大得那天，心裏又都憋著一股勁，不說是殺氣騰騰吧，也個個躍躍欲試，沒有哪個會輕易發慫認蔫，因此，他兩麵挑逗，鼓動雙方加快撕拚，興風作浪，以便自己好穩當當坐收漁翁之利。?
擠在人群中的李老貓穿著一身殘破露套子，前襟被鼻涕抹得黑亮，燒了三四個煙孔的雜牌國軍灰布軍服，還算堅強，沒有出溜到桌子底下去，他三鉤著眼睛，才三十半頭，卻滿臉皺紋，鞋拔子臉長得雀斑黃鏽塗駁，老氣橫秋，咳嗽得跟打疾竹板似的。
然而，那一雙仿佛被人傷害過正伺機報複的愛剜辣的鷹鉤眼白眼珠多黑眼珠少，滴溜溜正轉了反轉，停下來了還呲著算計對手的磁力，透著一股不仗義的精扣和狡詐。
不過，現在，輸紅了眼的他，像餓狼般舔著嘴唇對著天空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嗷嗷嚎叫，哭皺著拚命三郎一樣的嶙峋臉頰、猙獰表情將上衣扒了摔到桌子旁，激起塵土飛揚。
他一翻上唇拉成直壟溝，露出被長期吞雲吐霧熏黑的上牙齦，帶著破釜沉舟的淒涼聲咬牙切齒地嘟囔道：“他娘的老子來個魚死網破！”遂作困獸猶鬥，幹脆赤膊上陣，所有賭客的目光都緊緊盯著他。
李老貓三角眼蹙得直勾勾的，仿佛攢射出無數寒凜飛刀。他雙臂交叉在胸前，腦袋像雞鬥似的緊緊梗梗著，雙眼左歪掏著瞅一會兒，又右轉悠著睃一會兒，那雙急於洞穿寶官手裏缸體一探究竟的火辣辣的目光似乎要“噗嗒”燒起來一般，同時，雙腿也不閑著，蕩開圍得水泄不通的看客，左右搖擺來回踮跺著。
突然，他像大海裏迷航的孤舟於波浪起伏的黑夜裏一下子發現了遠處小島上的一點篝火，兩眼一亮，“雙！”喊出這個詞後須臾，他才發現自己光顧著琢磨事了，忘了下注，連忙雙手往身上身下各個口袋裏顫抖著摩挲起來，反複數遍，卻一無所獲，煩躁得他臉色煞白茫然恓惶，?我想著還有的，難不成長腿跑掉了？?
最後，左手往右大腿外側一摸，感覺硬硬的一摞，“啊，哦，真是騎著驢找驢。”他右手瞞過腰帶，貼著腰部插進右邊的褲子裏，將經過縫接加長的褲口袋子裏提出來。
原來他使了老主意，用小細繩子捆紮了口袋脖子，所以，從外麵根本摸不進去，他悉悉索索倒騰了半天，才將硬洋拿出來，一數正十塊。他索性一甩手全部扔在了“雙”頭白圈裏，其他人立馬趨之若鶩，也都不假思索，不打跟扥，幹淨麻利快地跟著把錢擺到了在了雙相上。?
“貓頭鷹，這把錯不了了吧？”一個賭客擔憂地問道。?
精力高度集中的李老貓也顧不上不說話，他的心早已琢磨開解了輸贏運道的高次方程，眼睛緊緊盯著搖缸，不放過每一個細微顫動。?
“還有買的沒有？”見他那個愈挫彌堅梗梗雞鬥的執拗，單眼瞅著的砸杏核般的專著樣，寶官正中下懷又感覺可笑可憐得合不攏嘴，兩片嘴皮子猿人似的前探高翹著，他來回掃眙著眾人誠惶誠恐憂樂不定的雜俎表情。?
“別廢話了，快開！”李老貓吃了槍藥似的，一副鐵板釘釘毋庸置疑的倔強相，慷慨赴死的悲壯，似乎穩操勝券極不耐煩地說道。
“開！開！開！”沒有參與下注因而無關痛癢的眾人，也都趕熱乎鬧似的七嘴八舌幸災樂禍地跟著瞎咄咄著。
“我真的開了，可都瞧好了。還看，再盯，正瞅，反覷，左瞜，右眺，隻是眼珠子莫要繃掉嘍！”寶官打了一會場子，又巡了幾下周遭。
激動人心的時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