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打響蓮花村保衛戰(七)
整個村子驟然寂靜了下來,可怕的巨大的空曠奇異地籠罩、閉鎖了曾經殺聲震撼的戰場。
緊接著誓死討伐勁敵,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悲壯怒吼聲,眾口熬銅般喧響成了一片!
老族長那看上去隻有七八歲的心愛的小外孫女瘋了一樣向著圍牆垛子疾奔著衝去。姥爺緊跨幾大步,死死抄起,抱住蹬悠著雙腳哭成淚人的她。姥爺一邊擁哄著她貓腰向後退去,一邊喃喃安慰著:“紅花,紅花……聽話”可他接下來不知道該說什麽,腦海裏一片空白,隻是下意識地拉著紅菱退到安全地帶交給魏魚鷹手裏。
梁清泉的悲壯就義使村上村下同時陷入了慟惜哀忿之中。每一個人都木然地隱蔽守候在城牆上等待機會紛紛效仿族長,那一雙雙充血的眼睛裏充滿了憤怒、決然和堅毅,卻惟獨沒有萎縮和恐懼,衝撲上去抱住攀上來的鬼子,手腳牙齒並用,以自己地血肉之軀作為最後的武器,翻滾下村牆。不知道多少人摔下了高高的村牆,下麵已經墊起了老高楞厚的屍堆。
天剛蒙蒙亮,三愣揮著紅纓槍刺死了一個從東北窯灣坍塌口子突進來的鬼子的時候,剛入伍不到一旬的小個子毛頭隊員水娃的後腚上炸上了一塊三角子彈片,他覺得一陣鑽心的疼痛,血黏乎乎的順著大腿往下流。
“哎喲,哎喲,俺日他娘來哎喲。”
他一邊捂著傷口一側,一邊騰出手來抹著鼻涕往褲後腚上擦,叫喚著往北拐達著雙腿慢躥。在西北麵碾坊門口,他對正在樹杈上打槍的梁拴寶說:“俺腚上崩了塊炮彈皮,快給俺弄下來。”梁拴寶下來仔細看看,彈皮還有兩角露在外麵,“你可咬緊牙啊!”說著就一咬牙給拔了出來。
“哎呀,哎呀!”他疼得咬牙擠眉地叫喚著,繼續向前蹀躞而去,走不幾步就聽轟地一聲,一發炮彈飛過來,回頭一望一條血淋淋白花花炸得稀巴爛的黑毛豬大腿和一根穿著高筒皮靴的粗短小腿從空中砸下來,“噗通”、“噗通”跟著一輕一重兩聲墜落,掉在他剛才站過的久旱奇燥又經來往密集車碾而醭土喧騰厚籠的地方,撲起了一大團煙霧般的坌喧浮塵。
三愣拄著梭鏢往道旁屋山上一倚,扒下褂子,狠狠地纏繞了幾匝傷口,一個鬼子舉槍便打,他正一低頭,子彈飛過去把不遠處一戶人家牆頭上扣著的一塊破爛大甕底幫打得四分五裂爆了起來,驚得幾隻嚇得胡亂衝碰,剛像擲出的坷垃般射過來,還未站穩的麻雀留下彈顫不止的樹枝不管,又哄得一聲飛走了。
水娃口渴得不行,拖拉著腿,又走過幾道牆進入一個青磚大門樓,影背牆前豎著旗杆座子的人家,叫了幾聲,沒有應答,推開門卻見堂屋裏幾個貓臉皺紋鬢發縞白的紡棉花織老粗布的老太婆正朝著佛像磕頭,忙退出來,七竄八拐,遇到一小草柴垛,看到一個小孩朝裏鑽,哪知裏頭還有一個人,於是,搬了幾捆高粱秸替他們偽裝好,剛要離開,旁邊有一頭老母豬哼哼唧唧一拱一拱的。
他再也顧不上別的了,連續翻過幾戶玉米秸、樹枝子混紮的箔帳子,見到好幾個人躺在地上已經死了。水娃轉身往槍聲密集的街頭跑去,無意間懵魯地闖入一個桃樹園子,忽然,撞見幾個鬼子正在殺人。
水娃晃了一下手裏的釤鐮,摸了一下自己不爭氣的屁股,想去叫人卻跑不快。他長歎一口氣,趁鬼子不注意怵溜到一個穀秸捆垛旁,又看到一個老翁貓著腰往這邊躲藏,顯然,他老眼昏花的沒發現鬼子,眼看著要暴露了。
小個子兵水娃一把將他拉了過來,抓起一片子稻草苫子擋著。水娃一邊用眼角瞄著四麵,伺機下手,就撞見兩對鬼子抬著不知怎麽被俘虜的五大三粗的“一眼神”往一堆熊熊燃燒的柴火裏撂。
那個生性膽小的傻大個家夥嚇壞了,被拋在火裏他就潑口大罵著跳出來,和鬼子廝打著往大門外躥,一連三次。鬼子見不行,就用刺刀捅了他一下肩膀再向火裏拋。
小個子兵本是保護著一位老翁藏在草垛裏,但他看到鬼子如此殘暴地對待他五姑父,早就忘了鍘父之仇,他不忍心“一眼神”在自己麵前被烤了螞蚱,遂忍不住衝了過來,一釤鐮削去了一個鬼子的半個頭,又一上翻砍進了另一個鬼子的腰肋。
然而,不等他轉過身來,兩個鬼子端著刺刀就朝他刺來,他猛一瞪眼,掄起釤鐮去抵擋,可他心裏明白,自己跑也跑不動,反擊又沒有槍,一把釤鐮怎麽對付得了兩個使著三八大蓋的鬼子,這下難免一死了。
卻聽得“叭叭”兩聲槍響,倆鬼子“咕咚”、“咕咚”歪倒了一旁,原來是梁拴寶帶領四五個手握老套筒的弟兄趕過來了。
晨禱誦經聲剛剛結束,戰鬥間隙安靜了好長時間的古埠突然氣氛再次緊張,戾氣喧哄嘈雜起來,兵戎相見的搏殺下什麽壞事也有可能發生,這讓羅伯特牧師不由地倒抽一口涼氣,感到有點心神不靜,於是,他走出天井,踱到大教堂門口,門扇縫隙被風吹得“嗡嗡”作吼,黑底白邊的教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一頭金發刮得亂糟糟的,他顧不上梳理,微微踮起腳尖,才定睛往東麵瞧去,就眺見了遠遠的街筒子那頭,放射著詭異光芒飛速湧來的麻黃濁潮。
“可了不得了!”
不看不要緊,這一瞧羅伯特頓時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