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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赴湯蹈火(一)

  姥爺得到貔子大赦他們隊員被圍困攻打的緊急情報,冒雨撐了十三支小船,帶領隊員們向東急行軍。一路走著他心裏很是焦憂,因為姥爺擔心天亮之後,縣鎮或者附近據點裏的鬼子有可能卷進來,一雪上次支脈河伏擊戰之恨,而再次報複血洗蓮花村,因為這樣的狠話鬼子不知放出來有多少次了。


  雖然他不太了解黃麻子和鬼子眉來眼去的內幕,但直覺告訴他,合穿一條褲子的他們似乎應該就是狼狽為奸地勾結在一起的,一家使壞另一方當然不會袖手旁觀的。姥爺他們順孝婦河漂流而下,然後,在龍王廟子村西登陸,踏破鄉間小道泥濘的黑夜,於拂曉時分接近了通濟橋邊沿散落的漁台子。


  正當隊伍繼續向聯抗四區所挺進時,突然,周圍競相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鑼鳴,接著又傳來一陣陣牛角號及擂鼓聲。鑼鼓牛角折騰中,又夾雜著淩亂的步槍聲以及人群的呐喊聲。


  此時,天已大亮,各個村莊的一貫道暴徒們裹雜著一些不明真相的老鄉鬼影瞳瞳地在蒙蒙薄霧中晃動,窩狗子上陣一般成群結隊聚合圍攏過來,吆喝著向剿匪部隊追逼過去。他們故伎重演的扮相裝束很有幾分猙獰生駭,但在知根知底涉世彌深的姥爺麵前,就像道業蹀躞笨手笨腳的三流皮影戲演員一樣生硬落拓,滑稽可笑。


  出發前,梁司令早就作了戰前揭露動員,“老子不信邪,是騾子是馬牽出來遛遛!別拿他們裝神弄鬼當回事,多行不義必自斃。這些錦秋湖敗類,國難當頭,他們卻不思抗戰,尋釁添亂,居然禍殃鄉裏,興風作浪。我們是為民除害,回頭好集中精力收拾日本鬼子。隻要橫下一條心,往狠裏打,什麽邪蟊穢祟都將完蛋。”


  道匪們頭上都包著紅黃黑三色布條,一手執著武器,一手拿著芭蕉扇,有的還擎著泥捏木製陶瓷的小菩薩,使著的武器多半是大刀、梭標,也有棍棒、竹竿以及殺豬刀、菜刀。他們揮動家夥裝出嚇人的樣子,口裏“咿咿哇哇”發出詭魅的怪叫,那主要是壯膽的咒語:“菩薩保佑菩薩保佑!打不倒打不倒!”他們搖舞劍矛,揮動大刀,跳到姥爺率領的剿匪隊伍陣地麵前。


  隨著一貫道的陣勢愈來愈近,剿匪部隊把他們的嘴臉看一清二楚。上身穿著寬大的道袍子“法衣”,腹部勒著紅兜兜。黃麻子雖然對日本鬼子沒有一絲好感,但是一開張就遇到了聯抗四區所貔子大赦他們的硬骨頭,拿不下來不僅自己威風掃地,就是後麵的宏圖大計也沒法施展。


  於是,也隻能把所有的不快湮滅在心裏,他裝出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對跟在腚後頭師爺說:“黑夜攻不下來,天亮了梁九不然來增援,一場血戰難免,我看快去通知東風據點裏的日本人,讓他們帶上小鋼炮前來幫忙。”羅鍋腰子即刻轉身快馬離去。


  村西邊的戰鬥打得緊,姥爺指揮隊伍憑借著對地形的熟悉循序漸進勢如破竹,不消一會兒,就突入了通濟橋南北主要大街上,前麵堵截了一貫道擺起的沙袋子牆。


  錦秋獨立自由大隊隊員們搬來了群眾捐出的地排子車、門板、方桌和棺材等可資利用的物品,在門板、方桌上蒙了數層被褥,夾隔著潑上泥水,做成了簡易的土坦克,一邊射擊一邊依次向前推進。棺材裏麵則填上沙土做成了地堡,架上大抬竿向前推進。兩軍對壘,氣氛緊張,黃麻子讓“糧草先鋒”郭大嘴把賊窩裏的神符、神水、朱砂運到了陣前說:“我到房頂上去祈法,這裏你給我盯緊了”。


  臨走他還有些不放心地叮囑道:“等到陣前眾弟子領到神符,吞下朱砂,喝下神水。我頌唱之後,狠敲一通山鼓,你就率領眾弟子開始向前方梁九的人衝殺。同時,你帶領二十幾個人隨時接應師爺領來的日本人,實行兩麵夾擊,他們手裏槍彈厲害,大三八一壓五發子彈,打一百響槍膛不待燙的,歪把子就更不用提了,肯定夠梁九嗆的。東洋迫擊炮一家夥就能將聯抗四區所裏的碉堡樓給轟倒。”


  陣前“糧草先鋒”郭大嘴絞蹩著一張經常流著哈喇子能橫塞進一隻破鞋的豬口,哇哇哇叫喚著,罵罵咧咧,把裝神水的紫木大桶,放神符的楠木箱,裝朱砂的鬥盆分別放置在了一貫道匪徒跟前。


  在他髒兮兮的黑手指劃下,匪徒們不敢怠慢,依次來到箱子旁領了一個黃表紙做的神符,然後虔誠地裝進胸前的衣兜裏,用來保身護體。又取了一小截用綠草紙包裹的朱砂,撕扯開後,隨手捏起一個黑瓷碗,在木桶裏舀上小半碗神水,一同把朱砂、牛黃等熱性藥物都一仰脖“咕咚咚”吞了下去。


  兩名隨侍、擂鼓的弟子緊跟在黃麻子身後一級一級登上了大壇堂的北屋頂。他們點了三炷香,插在高台之上供奉的紫銅香爐內。然後,表情虔誠沉靜,嘴裏念念有詞,躬身下跪,磕了三個響頭,隨後站起身來,從身後的侍從手裏接過一把狗頭大刀。沿著陰沉潮冷的西風呼嘯的高台,一圈一圈走動著,威風凜凜揮舞著桃劍。擂鼓的弟子開始咚咚咚敲起鼓來,祈法正式開始。


  再看大街上陣前飲罷神水,吞下朱砂又灌了燒酒的一貫道眾弟子,本來就的了弛張熱似的,這下則完全失去了理智,顯得驕勇凶猛,個個變得癲狂起來,他們手中緊握大刀,有的隊列蹲著向前移,有的隊列蹺著腳往邊轉,有的傾斜著身軀跳躍,還有的彎腰著地學狗刨……他們五花八門地圍繞著當街的一棵笨槐樹,應和著大壇堂中傳來的大鼓點,七手八腳地舞挓著刀槍劍棒,如同打擺子似的,一圈一圈的蹀躞推進,令人感到瘮氣逼人虛幻震撼又邋遢猙獰醜態百出。


  鼓點越敲越急,台上的黃麻子越言語越快越高,從貓嚶嚶,到鴨呱呱,繼狗汪汪,最後成了聲嘶力竭的野狼嗷嚎。陣前一貫道眾弟子愈來愈興奮,幾近歇斯底裏。與其說鼓點應和著台上的黃麻子,不如說是黃麻子應和著屋下的一貫道眾弟子的群魔亂鬧。


  一貫道戰前宏大的神秘祈法場麵,知根知底的錦秋大隊的隊員們是看得可笑又好玩,可躲在門窗後麵膽小怕事的普通漁農群眾卻瞅得步步驚心,渾身如神經孱弱錯亂者先是被毛毛蟲刺了,又聽到待燒開的水壺吱吱、錚錚的,特別難受奇癢發瘮。


  然而,卻讓剛剛趕到的日本鬼子們目瞪口呆地開了眼界。麵對顛覆擾亂固有視聽思維秩序的陌生氣勢,那些日本兵不可一世的狂妄開始有些動搖了。他們甚至懷疑,大日本天皇的威武,是否能戰勝中國地方教法的鷙狡嚴傲。


  井圭野自打踏進中國的土地以來,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震撼的邪暈場麵。也許這就是一貫道“刀槍不入”的所在——一種無堅不摧的“玄偈”戾氣。


  “哈哈,哈哈”,突然,他爆出幾聲讓人脊梁後頭竄凜風的閻羅陰笑,就像天亮後晚歸的貓頭鷹受到了驚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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