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陸思靖的臉色很難看,他盯著塗筱檸的雙眸,試圖窺探出一絲異樣,可是她的眼底仿佛早沒有他的影子了。


  他欲言又止,似在分析,又似在掙紮。


  塗筱檸此刻卻顯得冷靜許多,“陸思靖,沒人會站在原地等你。”


  陸思靖看著她,眼眶有些發紅,“筱檸,我知道當年的離開傷害了你,可那是我唯一能成為醫生的機會,我不能放棄,隻有工作穩定了我才能給你幸福。”他拿下工作牌,攤在她麵前,“你知道我為了這個工作牌努力了多久?本三出身的醫學生隻有讀研才是出路,就算進這家私立醫院,我也花了三年的日夜,我不敢有一天懈怠,我以為你會明白。”他想抓她的手卻又克製住自己,聲音夾雜著顫抖,“筱檸,我現在回來了,這是我想堂堂正正送給你的。”他將工作牌遞到她手邊。


  塗筱檸卻沒接,但語氣緩和了些,“陸思靖,我明白,也從來沒有怪你去追求自己的夢想,你現在當了醫生我打心眼裏替你高興,但是我們真的回不去了。”她看看時間,“我真的要去吃飯了,下午還要忙,你現在也很忙吧?我們不要互相耽誤對方的工作好嗎?”


  陸思靖陷入了沉默,待情緒平複了些,終是給她讓開了路,塗筱檸抬步。


  “你跟現任是怎麽認識的?”驀的,他在身後問。


  塗筱檸腳步未停,“相親。”


  “相親抵得過我們三年多的感情嗎?”他的聲音回蕩在空寂的樓道裏。


  塗筱檸隻顧低頭往下走,沒有再回答。


  塗筱檸辦完事回到行裏已經到下班點了,她很疲憊,想跟饒靜匯報完就走。


  但一到部門就看到抱著整理箱出辦公室的總經理。


  塗筱檸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總經理環視了一下整個部門,然後說了一句,“大家各自珍重。”


  有男同事站起身,“江總,我們送送你。”


  總經理搖頭,“不必了,當初我一個人建立這個部門,現在也該自己一個人走。”


  所有人沒再說話,隻是靜靜地目送他離開。


  塗筱檸還站在門口,總經理看著她,


  她趕緊讓開,低低喚了聲,“江總。”


  但他並未理會,徑直邁了出去。


  塗筱檸垂下眸,心裏多少有些悵然。


  以前做大堂她鮮少直接麵對上層,江總算是第一個能朝夕相處的領導,如果沒有那些事,她應該也會在他手底下好好幹下去。


  他走後,其他人下班的下班,去抽煙的抽煙,她回自己位置,饒靜邊整理東西邊問,“回來了?辦了多少張儲蓄卡和信用卡?”


  絲毫看不出她有任何異常,仿佛剛才一切都未發生。


  塗筱檸看看她,答非所問,“饒姐,我們部門真要合並了?”


  饒靜聳肩,“我也不知道。”她拿過塗筱檸今天的台賬單翻閱著,“現在支柱都走了,部門就是一盤散沙,是並是留,都是一塊燙手山芋,就看誰敢接了。”


  “江總為什麽走?”塗筱檸又忍不住問。


  饒靜看她一眼,“他這人最好麵子,手下人不幹淨就是在打他臉,降了級又如同剜他肉,再留下也隻能在DR坐冷板凳,與其被人看笑話倒不如自己走。”


  塗筱檸沉默了,饒靜卻靠辦公桌站著,“你是不是覺得被江總一手帶出來的我現在特別冷血?他走了我還那麽淡定冷漠?”


  塗筱檸看到饒靜嫵媚的眼一閃一閃很美,“這些年,我用他教我的回報給了部門,所以我不欠他,至於人生選擇那是他的事情,工作去留很正常,如果為每個人走難過,我還要不要賺錢了?職場裏,先己後人,不論上下級還是師徒。”


  塗筱檸聽得發怔,饒靜又將視線鎖在她身上,“你別覺得我講話犀利,我說的是事實,包括你我,我願意教你也隻是因為你對我造不成任何威脅,等哪天你我站在了對立麵,我不會再如現在這般待你,你也是。”


  塗筱檸幾乎是下意識地說,“我不會。”


  饒靜卻笑,用指尖戳戳她的肩膀,“所以說你還是小孩,給你幾年時間到我這個年紀,你不會再說這三個字。”看她失神的樣子 ,“怎麽?嚇到了?”


  塗筱檸搖搖頭,饒靜視線重回台賬單她挑挑眉,“今天成效不錯,信用卡居然有這麽多人辦。”


  饒靜隻是讓她去試試水,但結果還挺出乎意料,說明是用了心的。


  “行了,你也忙了一天,回去吧。”她將台賬單扣在桌上,又坐回了自己座位。


  “你不走嗎?”塗筱檸問她。


  “我以工作為趣,視辦公室為家。”饒靜對著電腦又開始忙碌。


  塗筱檸沒再作聲,收拾好東西出了部門,她回頭又看看饒靜,感覺自己跟她差了一個光年的距離。


  她邁著步子,卻異常沉重,今天發生的事實在是有點多了。


  回到家父親也在,晚飯時塗筱檸卻沒什麽胃口,父母看看她,再互相看看,然後母親先咳了一聲。


  “我跟吳老師約好了,周末雙方家裏一起吃頓飯。”


  塗筱檸正在喝湯,嗆了。


  “雙方?誰?”


  “小紀啊。”母親嘴角掛著少有的笑。


  塗筱檸被雷到了,小,小紀?


  母親無視她的吃驚,繼續說,“我找先生算過了,你們倆八字特別配,互相旺啊!”


  塗筱檸頭疼,母親偏信這個,從小就給她算,現在又去算姻緣了。


  “媽,你怎麽又去算啊?”


  母親卻不以為然,“你記不記得你小時候去算命,先生怎麽說的?說你五行屬火,克金,到金融行業會生財,且運旺時盛,命裏有貴人相助。”


  塗筱檸扶額,“那又怎樣?你讓我進了銀行我也沒生財啊?”


  母親將筷子擱在桌上,一臉肯定,“小紀就是你的貴人!”


  塗筱檸要瘋了,她吃不下去了,“那財呢?財在哪兒呢?”


  “貴人到了財自然就來了啊。”母親攤手。


  塗筱檸感覺要氣背過去了,她看看父親,見他無動於衷,也不想再爭辯了。


  “你們自己吃吧,我是不信這些。”


  “不管你信不信,這頓飯你定是要去的。”母親卻下令。


  塗筱檸剛要說不,一想,不能把導火線轉向自己,便哼了一聲,“人家說不定也不想去。”


  母親笑得春風得意,“人家小紀已經答應了。”


  塗筱檸一愣,他答應了?


  定了定神,她又開口,“可你不是說他……”但又沒說得下去,總覺得背地戳人家脊梁骨不太好。


  母親卻知道她意思,“之前我也擔憂過這個事情,但人無完人,太完美反而心裏不踏實,再說了,十全十美還輪得到你塗筱檸?我看他倒是個能吃苦靠得住的孩子。”她又朝父親投去一眼,“是吧老塗?”


  “嗯。”父親自然不敢翻泡,對著塗筱檸抱怨的眼神,他緩和了一下氣氛,“你飯碗差點不保,是人家出手相救,我們作為父母,於情於理也該請人家吃頓飯。”


  這個塗筱檸承認,可母親好像不是這個意思吧?


  “反正你就當是感謝宴,其他什麽都不要想,緣分的事情也不是能強求的。”父親朝她擠擠眼。


  塗筱檸沒再說話,回房去了。


  這就算默認會去了,母親笑意滿滿,拍了一下父親。


  “老塗,咱閨女的狗屎運可能真的要來了。”


  父親繼續吃飯,“還是看孩子自己吧。”


  母親重新拾起筷子,“你還真別不信,上次我算那姓陸的孩子和咱閨女,先生是說有緣無分,後來怎麽著了?”母親又扔下筷子,“想到那兔崽子我就來火。”


  父親趕緊勸她小點聲,“再被閨女聽見。”


  母親聲音便低了些,“你再看這個小紀,明知道閨女不是銀行正式編製,還出手幫她,說明他不看重那些虛的,隻看人。”


  父親沉思片刻,“這也不好說,也許人家就是心好,出手搭救一把。”


  母親卻笑容依舊,“不管是什麽,總之他不排斥咱家閨女是沒錯的了。”


  父親不接話,隻說,“快吃飯吧,菜都涼了。”


  “鴻門宴”來的特別快,那天塗筱檸還被母親逼著穿了一件淡粉色的半身裙,真是要多土有多土。


  地點約在一家中餐館,他們到的時候,人家早已等候多時。


  “哎呀,老塗。”


  “哦喲,老許。”


  紀昱恒的母親因為身體原因由吳老師夫妻代為出席,一進包廂,父親和他姨夫便是老同事間的寒暄。


  母親則和吳老師相視一笑,紀昱恒站在座位前,禮貌地喊了聲,“阿姨。”


  這是母親第一次見到紀昱恒,之前塗筱檸說他帥得什麽人神共憤,隻以為她故意在唱反調,如今這麽親眼一瞧,她都有些震懾了。


  “你好。”但她到底是個場麵人,打量了片刻便收回了視線。


  “吳老師。”塗筱檸也喚了一聲。


  吳老師應了一聲,趕緊邀請他們入座。


  母親笑著放下包拉著父親就座。


  紀昱恒拿過茶壺隔著桌子長身微傾給他們倒茶。


  母親說著謝謝又近距離看了看他,模樣真是標誌,再想想自家閨女,比來時不免失了些底氣。


  塗筱檸舉杯喝了一口,有桃子的味道。


  就聽紀昱恒說,“餐前其實不宜喝茶,我便擅自中和了一下,點了白桃烏龍。”


  “挺好,挺好。”父親笑言,也順勢觀察他。


  紀昱恒就在不經意間被來回掃描了個遍。


  “女孩子喝這個美容養顏的呀。”吳老師也笑著符合,看向塗筱檸。


  塗筱檸趕緊低頭猛喝水。


  “別光坐著喝茶了。”這時紀昱恒的姨夫開口朝他倆看,“這家飯館口味不錯,後廚是公開的,現點現炒,你們一起去看看菜,我們老年人也不知你們小年輕愛吃什麽。”


  塗筱檸剛想拒絕,就聽到母親說,“是啊,現在小孩嘴都刁,我有時都不知道該怎麽顛花樣她才有胃口。”然後也看著他們,腳在桌下踢她,“今天你們點,讓我們看看現在年輕人到底是個什麽口味。”


  那邊紀昱恒已經站了起來,塗筱檸也隻得配合得站起身,然後在四位家長的注視下,跟他一同走出包廂。


  一出去,她就解放似的喘了一口氣。


  他似笑非笑,“原來你乖乖女時也挺文靜的。”


  “彼此彼此。”


  兩人朝後廚走著,她聽到紀昱恒說,“我答應來,是以為你不會來。”


  “我為什麽不會來?”塗筱檸有些奇怪。


  “你不是說排斥相親也排斥我?”


  塗筱檸默了默,感覺自己當時說這話有些衝動了,便擺擺手,“現在不排斥了。”


  紀昱恒看過來,她自知說錯話,趕緊糾正,“是不排斥你了。”


  “哦?”他放緩腳步,“那我是該感謝你還是感謝自己?”


  塗筱檸抿了抿嘴,似在思考,然後認真道,“是我該感謝你。”


  “謝我什麽?”


  “謝你上次幫了我。”塗筱檸還做了個抱拳的動作,“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真的不會忘麽?”


  塗筱檸信誓旦旦,“當然不會忘。”


  他頓下腳步,“可你好像忘了。”


  “什麽?”


  “初三的一個晚上,你是不是忘了跟我說謝謝?”


  塗筱檸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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