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長久壓在心間的一塊巨石, 一遭挪開,竟然有一種恍惚感。
首惡伏誅,後續需要處理的事情更多, 需要查清他的同黨,清算他當初的罪孽, 安撫受害者的家人。
王府的管家沒有跑掉,隨著他的落網,七王爺近年來做的所有事情都被抖落出來。原來他處心積慮,早就在十多年前開始策劃。先是借用呂成文做幌子, 敲詐有姓名的富商,占據他們背後的幹股,再匯聚所有的錢財建造大船, 在海島上建設屬於自己的軍隊。
七王爺想的沒毛病, 海島上進可攻退可守,能夠隱匿行蹤,除了物資需要運送簡直沒毛病。誰能猜到己方的豬隊友送人頭呢?
送都送了,相信幾人在地下相會,也會好好爭辯一番是誰送的人頭。
現在是翻案最好的時機, 祁月明早早察覺到不對就給虎子叔送信,不料他耽誤了一個多月才來到京城, 本以為是京城這段時日封鎖才耽誤時間,風塵仆仆的虎子叔神秘的說:“我去邊關逛了一圈才來的。”
“繞這麽遠幹嘛?”
“為了做戲做全套。”虎子叔歎道:“我脫離軍隊多年不回,突然冒出來不夠惹人疑竇嗎?自然要說我一直都在邊關,隻是沒法過來, 正好如今大亂,我趁亂回來就順理成章。”
“也是這個道理。”祁月明點頭,正躊躇不知道該怎麽說時, 虎子叔搶先道:“這次給將軍翻案就讓我去吧。”
“我擔心連累你們。”虎子叔顯然已經想過很多次,連珠炮的搶先說出來:“你們在背後推波助瀾,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也該我出出力,不然等以後到地下,我可沒臉見元帥了!”他摸摸自己的頭發,有點不好意思。
他還有點別的心思沒說出來,七王爺畢竟是皇族,聖上可以自己辦了他,卻不一定能允許別人動手。也許當時沒事,事後算賬說不定。
祁月明什麽話都說不出來:“虎子叔,一路順風!”她已經做不了別的事,隻能祝福。
……
最近刑部人可謂是忙的腳不沾地,沒辦法,聖上把清理七王爺餘黨的事交給他們,他們隻能一件件的記錄核實,統一歸入卷宗。
手頭上的事情還沒做完,突然聽到門口大鼓被人敲響,等他們出來察看時,敲鼓人把鼓槌隨意一丟,姿態瀟灑的很。
“我是來翻案的。”
虎子叔帶了“證據”,現在這證據是真是假無從考證,但上麵的大印和對話總不是假的,刑部哀嚎著,又是一樁舊案。罷了罷了,虱子多了不愁,反正都是要送上去的。
信件和人證很快送到元康帝的案頭,他仔細看過確認後,一言不發背著手站著大殿外。外麵熙熙攘攘都是來往的人,為了利益向他而來。
元康帝手擱在窗欞上,從王大伴的角度能看到手上青筋暴起,而他語調很平靜的問:“是我對七弟不夠好嗎?朕本來以為他做這種引狼入室的事,是逼不得已。結果在很多年前他已經在謀劃,
與虎謀皮,他就不心疼那些受苦受難的百姓嗎?”
“朕很難想象,七弟一邊對著朕笑臉相迎,一邊背後謀劃著拉朕下馬。”
王大伴不得不硬著頭皮說一句,“聖上,七王爺既然想造反,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利用所有能利用的事,他不是不知道,而是不在乎。”螞蟻般的小民,怎麽會被高高在上的王爺看在眼裏呢?
“是啊,你說的對。”元康帝疲勞的擺擺手,“你先出去,讓朕靜一靜。”他現在心裏頭煩悶的很。
王大伴輕手輕腳的關上門離開,同時讓巡邏侍衛都放輕腳步,千萬不要打擾聖上。
現在正是聖上心情不好的時候,撞上去可誰也救不了。
華燈初上,議事殿內黑黢黢一團,王大伴正在發愁要不要進去點燈時,一叢小小的燈光從房間裏亮起來,緊接著隨著人影搖動,所有的油燈都被點亮,議事殿亮如白晝。
元康帝在黑暗中思考,終於放棄再去揣摩七王爺的心思。也許七王爺會有後悔的時候,但他已經沒機會說出來。
“王大伴進來罷。”
聽到門外一聲喊,王大伴趕緊進殿,元康帝已經寫好旨意,筆跡未幹,“傳旨下去,當年連失三城一事,跟祁元帥無關,是七王爺作祟讓朕冤枉了他,重新給祁元帥修建陵墓和廟宇,立碑說明此事。”
“這,立碑……”王大伴失聲,那豈不是聖上永遠的汙點?識人不明!
“對,就是要立碑!”元康帝歎道:“不僅是為了警醒後人,也是為了警醒朕,以後不犯這種錯誤。”一旦發生就無法挽回,立碑都是給活人看的。
“是。”
王大伴領命去傳旨,通曉朝廷上下,這個消息頓時傳遍京城。年輕一輩還不知道,而年老的頓時想起當年祁元帥的風采。
打了勝仗回京,騎著高頭大馬的祁元帥總會帶著親近手下,在正宮門大街上一路進來,茶樓大街上擠滿了人,姑娘們齊齊扔出自己的繡帕,被扔中的小夥子紅著臉頰手下帕子。
那簡直是不能褪色的回憶。
當初祁元帥的墓碑在城郊,既然要修廟,很多人偷偷去旁邊上香或是獻花,表達哀思。
聽到消息的孟從文,買了好酒關上大門,對著桌上的牌位好好大醉一場。
“我,終於等到這一天,哈哈哈!”混濁的眼淚從臉上流下,孟從文擦幹,“老曾給你找女婿還是用心了,人不錯嘛,嗝.……”孟從文喝的大醉,“想當年,咱們兩個說以後老了要住成鄰居,一左一右,你教後輩練武,我教後輩習文,怎麽你就先走了呢?”
孟從文突然嚎啕大哭:“是我沒用啊!連還你清白都做不到!”
消息剛剛傳出來時,他始終不信,一直奔走聯絡同僚想要一起上書請求徹查,但沒等他成功,就傳來祁元帥在天牢裏去世的消息。無從發泄的憤怒堵在心口,讓孟從文寧願辭官不做,也不想在同流合汙。
一眨眼就是許多年。
走好,孟從文把酒倒在地下,如同當年。
曾湖庭得知消息時,虎子叔已經待在刑部寸步不離,他帶來物證,本身也是人證,刑部的人當然要留著他。
等他能接觸到人時,翻案的消息已經傳遍天下。
祁月明就是擔心他惹了聖上的厭惡,他更心疼祁月明從此隻能隱姓埋名,這對她很不公平。
而且,未必元康帝就什麽都沒看出來。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坦白。
借著戶部要清算賬目的借口,他出入議事殿時,主動要求留下來核對賬目。等其他人離開後,一言不發跪伏。
“曾卿這是何意?”元康帝慢悠悠的說,聲音從頭頂傳來,包含不知名的威壓。
曾湖庭脊背一僵,背後瞬間出汗。平日裏元康帝總是一副很好說話的模樣,但帝王始終是帝王,該有的威嚴始終都在。
“臣,是來告罪的。”
他心頭一橫,就把事情一五一十說了出來,從早年不經意認識祁月明,再到曾豐年跟祁元帥的摯友關係,再到後來虎子叔去刑部上告,他絕對知情,說完之後,靜靜跪服,等待元康帝的決定。
最差不過辭官,他背後釣魚過程家父子和七王爺是事實,就像一個炸彈,埋的越久越是害怕爆炸。與其等待,還不如提前引爆。
而且說完之後,他從忐忑不安變成安心。
“起來罷。”
元康帝的氣勢一鬆,聲音恢複,“朕還在想,你什麽時候能夠過來坦白。”
曾湖庭站起來,從眼角瞟元康帝的神色,他顯然沒有像剛才表現的那麽生氣。
“要是你真的莽莽撞撞過來直接告發,怕是被殺人滅口了吧?”元康帝繼續道:“第一次震天雷朕還沒想過,第二次你妹子告發程家父子時,朕就覺得太巧。”
“震天雷那次是臣不對,但臣妹子的事的確跟臣沒關係。”他看出元康帝心情不錯,試探著辯解。
“知道跟你沒關係了。”元康帝突然換了話題,“震天雷是真的有問題?”
“是,聖上,並且這個缺陷一直沒能改進。”火藥的發明雖然促進槍支的進化,但是,在封建背景下隻會淪為當權者的工具,元康帝是個好皇帝,不代表下一任是。所以,震天雷被永遠封存,才是它最好的歸屬。
元康帝歎息一聲,顯然還是很遺憾這樣的武器不能利用
作者有話要說:解釋一下,湖湖是思考過才去自首的,很明顯他做的不夠隱蔽,也不允許他隱蔽。抗拒從嚴回家過年就不適合他。趁著皇帝對七王爺的厭惡在最高峰時,坦白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