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要說元康帝完全不知道手底下的貓膩, 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他身處宮中,跟公公們相處的時間甚至長過後妃, 對他們自然帶了三分同情。公公沒後代收些銀子,沒耽誤正事就好。
現在他饒有興趣的看著那張卡片, 薄薄的卡片閃著金光,他突然問,“這是金子做的?”
“哪能啊,這是塗的金漆, 顏色好看。”王大伴笑道,“狀元郎就是扣。”
“瞧著精美就成了。”元康帝放下卡片,同時選了一塊雪白的羊脂皂。羊脂在冬日是極好的潤膚佳品, 有人一到冬日就皮膚皸裂幹癢, 用羊脂最好,試用之後元康帝很是滿意,大手一揮,自己留了兩套,剩下的分給後宮眾人。
同時他在想, 這次的狀元不僅飽讀詩書,在經濟學問上, 更有獨特的見解?
也許他正在為難的問題,可以試試交給他?
曾湖庭自然不知天將降大任於他,他正在跟同僚們聚會,在許學士家中慶祝喬遷。
許學士一朝得蒙賜宅, 喜的是走路帶風,他辦宴會自然很多人願意來,熱熱鬧鬧的坐滿了七八桌。
酒酣耳熱, 就有人說起了閑話,“最近戶部的賈大人,又在哭窮了。”
“這算什麽稀罕事?要是哪天賈大人不哭窮才稀罕呢!”立刻有人反駁。
“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要是有銀子,賈大人哪裏願意哭窮?堂堂一部的尚書大人呢!”
“怎麽了,又是賦稅的事?”
“對啊,小弟當年算學學的不錯,被調任戶部幫忙清理賬冊。”說話的人有些自得,畢竟戶部雖然比不上入內閣,總歸是個肥差,“今年有些地方的賦稅都沒收上來,唉!”
“年關難過,也不光是那些欠錢的啊!”
“算了算了,少說這些糟心事,喝酒喝酒!”他們即刻調轉話題,畢竟大家總歸還有點忌諱,年關頭說這些,來年窮一年。
曾湖庭豎起耳朵聽著,他這是第二次聽到賈大人的事跡。其實在翰林院雖然清閑,長了耳朵的人卻能了解到很多消息。能成為內閣首輔次輔自然是人中之龍,但內閣總共也就才幾個職位?其實很多人看清楚自身適合什麽後,都會跳去六部實踐一番。像剛才發話的仁兄,就是打定主意以後去戶部。
他倒是還沒想好以後幹什麽,修書雖然是個利在千秋的活計,他卻是活在當下。
陶興喝到一半突然湊過來,“湖庭在想什麽?”
“我在想,要不要繼續在翰林院待下去。”他好像,並不喜歡待在這裏。
陶興一愣,“我也在想這個。”他說完這句突然想到什麽,“咱回去說。”
“嗯。”這裏並不是談話之所。
回去的路上,陶興就著酒意,開始把最近幾個月壓在心裏的話講了出來,“雖然都知道翰林院前途遠大,我卻一點都不期待,湖庭,這話我隻敢跟你講。”他露出愁緒的麵孔,“以前在鎮子上我就是讀書最厲害那個,等到了府城,泯然眾人,一點都顯不出我來。”是人總歸心裏有點小驕傲,他的小驕傲被打擊的一滴不剩。
翰林院的人才太多,過目不忘的,書法大家,吟詩天才,各個都有絕技,顯的他灰撲撲的。
這大概就是考省第一的人突然湊到考國第一的人堆裏,形成了落差。
曾湖庭長長吐一口氣,“我還以為隻有我一個人這麽想。修書立傳已經有這麽多人了,我總想做點隻有我能做到的事。”
“我就知道你懂我!”陶興擊掌,“那,咱們怎麽規劃一番?”
“快過年了,馬上陛下就要封筆,趕也趕不急。元宵之後,我就去找許學士申請借調到各部,看看自己到底適合做什麽。等到三年期滿,就去適合自己的地方,如何?”
“跟我想到一塊兒去了!”陶興拍著手,“我想好了,第一個就調去戶部!”他算學學的不錯,也許那裏才能發揮他的才幹。
曾湖庭便想起當年他們第一次見麵,他當時不知道陶興的名字,還偷偷取的別號,七文錢,眼睛一眨,他們都認識這麽多年。
他便真心實意的祝福,“你一定會成功的!”先不談天賦,便是這份心,已經足夠了。
“這個年終於可以過好。”對未來有期待的陶興此刻心滿意足,便恨不得寫信告訴所有人,在京城他們每月去信一封,告知自己的情況,小四也會寫信過來,告訴家裏的情況。她說家裏找到了新的宅院,每個人都分到小院子,而陶母也在隔壁安定下來,他們都聚在一起過的很好。
當然,祁月明也會寫信,簡簡單單清淡的見信如晤幾個字,曾湖庭便給她們寄女兒家的事物回去。想想祁姑娘平時還要練武,適合的飾品就是輕巧精致,頗費一番心思,但總歸兩人熟絡起來,能閑話家常。
當然為了討姑娘歡心,他又選了幾個經典的武俠故事,假作自己買的話本,爭取跟姑娘早點熟絡起來。
妻子是一個家庭的主人,如果兩個人心不齊勁不往一處使,那就是事倍功半。既然已經定親,便好好的對人家。
又是一個在京城過的年,跟去年的忐忑相比,今年總要放鬆些。最大的好消息就是他終於尋摸到合適的院子,獨門獨院,三小進,雖然小了些但是幾進院子互相用花木隔開,隔音還是不錯的,要價雖然貴,他咬咬牙還是買得起。最關鍵是旁邊有個小二進,陶興也看中了。
這麽趕巧的事哪裏能放過?他果斷下手,趁著年節衙門關門前一天辦好了手續。
節後重新清理打掃一遍,上漆買新家具,總歸是在京城有個落腳點。
不過很可惜,他跟新宅院暫時無緣。
過節還要抽空去看孟先生,自從淋浴和肥皂在孟先生的老朋友中出了風頭,孟先生極其愛帶著他過年拜訪,畢竟文質彬彬少年英才往那裏一站,總是惹人眼饞,何況人家成績又好年紀且輕呢?
不少人動了結親的心思,這時候孟先生就更得意的說,“我已經搶先下手了!”
“哈哈哈沒想到吧?”
這話搭配起孟先生的表情格外欠揍,然後孟先生就被老友們集體“圍毆”。
孟先生的老友都是些閑散文人,也沒什麽勢力,但跟他們相處起來格外愉快,他們自由散漫天真,不會給人心理負擔。
然後時間總是過的特別快,眼睛一眨元宵節就從指縫裏溜走,又到了當值的日子。曾湖庭第一天上班,就又被許學士叫著,在議事殿當值。他熟悉了當值的節奏,倒也不是特別難過。
上午閑適,那些他叫不出名字的大臣們進進出出,隻聞其名的賈大人在裏麵待的最久,估計是在告狀呢。
下午快散了,聖上單獨召見他。
他以為又是抄寫詔書的活,進入殿內後,聖上突然發問,“有辦法短時間收到足夠的賦稅嗎?”
嗯?這個問題?他以為是聖上考教,正要張口回答,就看到元康帝突然揉著額頭,“忙暈頭了,
剛才的問題你就當沒聽到。”
估計是把他當成賈大人。
“唉。”元康帝自言自語,“朕已經消減平日的開支,減少宴會的規模,戶部還是缺銀子,別的地方也就罷了,軍隊缺棉衣缺兵器,難道朕要差遣餓兵?”正是民間有句俗話,皇帝不差餓兵。
“聖上,您既然問出問題,微臣願意解憂。”
“是嗎?”元康帝反問,“說來聽聽。”
“答案是沒有。”
元康帝都氣笑了,“你消遣朕呢?”真是個少年人,說話完全不知避忌。
曾湖庭不慌不忙的說,“短時間的辦法沒有,長時間的辦法卻有。”他看元康帝終於抬起頭做出傾聽的模樣,便把自己的見解說了出來。
“聖上隻看到戶部缺銀子,六部都缺銀子,卻沒想到,民間也缺銀子。就像一個人頭疼,可能不是單純的頭疼,而是病在內裏呢?”
“說說。”元康帝扔掉毛筆,背靠在硬邦邦的龍椅上,準備聽聽他能胡扯些什麽。
“如果想要治這個病,就不能頭疼醫頭,腳疼醫腳,而是要從身體調養做起。快策就是多派人尋找銀礦銅礦,慢策就是放開對經商的限製。”
“你知道嗎?你並不是第一個提出要開放經商的。”元康帝慢慢吐出一口濁氣,“然而朕麵對的整個國家的子民,豈不明白牽一發動全身的道理?一旦行差踏錯,便會麵臨整個局麵的崩潰。”所以元康帝不敢賭,他輸不起。
“可是我有成例啊聖上,您不妨看看對比一下福城縣十年內的賦稅情況?再讓如今的知縣親自匯報,是否福城縣人人安居樂業,且家家有餘糧和餘錢?”曾湖庭微微一笑。沒有實際例子他不會開這個口。
“當真?”元康帝坐直了,“如果你說假話,朕可是會治你的罪!”
“便請聖上一查!”
元康帝即刻讓戶部賈大人調查卷宗,為了保險起見,他甚至拿了近二十年的文卷。
元康帝在前頭翻看文卷,十年前,福城縣隻是一個小小縣城,人口甚至不足五萬,每年交的賦稅總是拖拖拉拉,便是在五六年前,突然就能及時上交賦稅不說,商業稅還從第一年的幾十兩慢慢升級到幾百兩,幾千兩,更是隱隱有突破一萬兩的趨勢。
這還隻是一個縣城!每個州郡都有七八個縣城,如果全國加起來,該是多大的金額!
作者有話要說:女主待機中,感情戲在後頭,走先婚後了解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