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葉仲昌沉默後終於開頭, “薛州的牡丹很有名氣,其中一戶人家養出的牡丹不僅顏色好,花期長, 還很有些名貴品種。前些日子,那戶人家的主家突然出現在京城。”


  “嗯。”曾湖庭點頭, 示意他繼續說,同時確保周邊五十米之內沒有陌生人。


  “那主家上京城就是為了告禦狀的,王爺的管家直接奪走了他家精心培育的牡丹,還打傷了主人家, 來告狀的是主人家的獨子,也被打瘸了一條腿。”葉仲昌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感同身受。


  “你撞見了?”曾湖庭突然反問。


  “是的.……我還收留了他們, 要不然如何知道許多細節?這其中還有什麽關竅?”葉仲昌問。


  “這件事我先從兩個方麵來說, 首先,要想告禦狀是不可能的。”曾湖庭搖搖頭,“你想想,七王爺大大咧咧的把牡丹獻給了聖上,這就讓牡丹成了貢品, 對上交貢品不滿還試圖告狀,有幾個腦袋夠砍啊?”


  “而聖上又是護短之人, 隻要七王爺擺出一副悔改的樣子,他必定會為之遮掩此事,派人送醫送藥,然後好好送人回鄉。等到了薛州, 還不是仍由當地官員搓圓搓扁?”


  “怎麽會.……”葉仲昌被仇恨衝暈頭腦,逐漸清醒過來,的確, 再怎麽說七王爺也是皇家人,為了皇家聲譽,不過扔銀子的事。


  是他一看到仇人就衝動了。


  “不過我有個事情想不通。”曾湖庭問:“那戶人家你是什麽時候碰到的?”


  “大概二十多天前?”葉仲昌回憶。


  “可是今日七王爺才送了牡丹進宮……總覺得其中有什麽東西是我忽略的……”曾湖庭一邊走一邊思考,“牡丹花朵如此嬌嫩,就算是養在暖房裏也擱不久,如果在七王爺手上凋謝,豈不是白忙一場嗎?而我也不相信皇家養的駿馬會跑不過民間的馬車。”為什麽反而是養牡丹的人先到京城?這裏麵就有二十多天的時間差。


  難道……

  “有蹊蹺!”


  “為了敲打你我!”


  兩個聲音異口同聲說道,葉仲昌腦子不笨,一瞬間想到了,七王爺怕是早就知道他跟葉家之間的關係,有心試探他是不是心懷報複吧?

  “那戶人家是真的嗎?七王爺到底了解多少?”葉仲昌麵前迷霧重重,他開始慶幸自己沒有衝動,不然怕不是正中圈套?

  “葉家被威脅的事,並不是秘密,抱歉葉兄我提到這個,但是,七王爺應該隻是順手布了一局,隻為抹平此事,不是你撞上去也會有別人。”曾湖庭對他歉意點頭,提到傷心事。


  真是叫人沮喪,此生最恨的仇人,對他絲毫沒看在眼裏,葉仲昌不在意的搖頭。


  而曾湖庭隻覺得,七王爺心思比他想的深多了。先是派出假的牡丹主人,確定魚上鉤後再不經意自己抖出來。要知道他們翰林值班是隨機的,他們接到通知即刻趕往皇宮,七王爺還能搶先進宮。


  樹大根深,不可動搖。


  “回去就把那戶人家趕出去……”葉仲昌咬牙切齒的說道,又突然醒悟過來,“不,不行,無緣無故趕人,豈不是驚動他們嗎?”


  “這也隻是我的猜測,葉兄倒也不必如此警惕。”


  “我覺得你的猜測才是最符合邏輯的。”葉仲昌歎息,“不能趕人,就好好養著罷。”


  “隻能養著,最後便說你隻是同情他們家破人亡才收留他們,好好送上銀子讓他們回鄉。”


  “最後再跟蹤他們去哪裏!”


  “最後再跟蹤他們去哪裏!”


  “曾兄跟我想的一樣。”葉仲昌恢複鎮定,他含著笑意,“走,該去會會那家人。”竟然敢騙到他頭上,代價不小。


  “葉兄切忌輕舉妄動,隻當什麽都發現,一切如常。”曾湖庭搖搖頭,“作為一個剛麵見聖駕的進士,我們該回翰林院炫耀一番了。”


  “對。”葉仲昌重新收拾好笑容。


  而曾湖庭在認真思考,他想要讓元康帝重新審理當年祁元帥之案,又是否會遭到拒絕呢?想想也是,一件塵封多年的案子,除了死掉的人根本沒人關心,何必惹塵埃?但是,他也想讓父親能夠堂堂正正有重回京城的一天。


  也許應該在有把握有證據時,又該從何處尋找證據?在一個恰當的時機提出來?曾湖庭暗中謀劃,還需要耐心等待。


  他萬萬沒想到,那個機會來的這麽快,這麽急。


  葉仲昌按兵不動的作息,一連十幾日沒有動作。他沒有動作,總歸有人動作。


  那戶人家的獨子拐著瘸腿出現,一見麵就先唉聲歎氣,“大人,我想收拾收拾回薛州了。”


  “為何?住在京城更好養傷啊,你的傷腿正需要養著啊。”葉仲昌很是驚訝。


  “我想,我住在這裏,早晚都會連累到大人的,我如今也不想什麽公不公道,回去先好好照顧我父親。”青年臉上寫滿絕望,言語中確實以退為進。


  葉仲昌心道果然來了,他換了副表情,認真的點頭,“你這麽想才是好事?活著不比什麽都好嗎?聽我一句勸,回家好好買上幾畝良田,總能安穩度日的。”


  獨子心知青年人總是受不了激將法,他哀哀切切的說上幾句,再表達一下有多委屈,自然能激的葉仲昌行動起來,萬萬沒想到葉仲昌居然這麽說?

  “安穩度日就是最好的……”他還在順著意思說,突然反應過來,“什麽?”


  怎麽突然變了口風?


  “哎呀,你能想通最好,我之前都不敢勸你,怕你尋了短見。”葉仲昌欣慰十足,“這裏是二十兩銀子,你好生拿著當路費,要是一路搭順風車也該夠,回去好好孝順你爹!”葉仲昌犯了十成的老媽子脾氣,絮絮叨叨的說。最後還請了管家來,讓管家幫忙雇馬車。總之等那獨子反應過來,他人已經在城門口,在差一點就出城門。


  “出不出去啊?!快關門了!”不耐煩的城門衛喊聲驚醒了獨子,他一咬牙,“不出去!”他調轉馬車在城門口隨意找了客棧。


  馬車夫很警惕,“為什麽不出城?耽誤了路程要加錢的。我還得養家糊口。”


  “用不著你。”獨子揮揮手,“你走吧。”


  不做事還能拿錢,車夫美滋滋的離開。


  獨子在客棧住了一宿,第二天獨自去了某個城外的宅院。


  “還跟嗎五少爺?”


  “不跟了,免得打草驚蛇。”


  “好的五少爺。”


  一場計劃好的昏王爺蠻橫奪牡丹,俊榜眼盡忠告禦狀的大戲,還沒開始就落幕了。葉仲昌一切如常,在翰林院當值,休沐就去葉家的商鋪看看。葉家經常運送最新鮮的江南花樣上京城,生意也逐漸好做起來,雖然賣不到高門貴族去,在小官家中人氣極高。小姐們暗中比較著,首飾要買繁葉閣,肥皂要選興旺商行。


  曾湖庭就一心想買個院子。可惜啊可惜,京城的院子著實不好買,甚至日益漲價,而位子好的院子都放在手裏等著漲價。


  而臨近過年,朝廷又是一場忙碌,天天就看著那些學士們連軸轉,有些身體不好的學士甚至生了病。這就隻能讓新人頂上。


  曾湖庭跟著許學士進過幾次議事殿,他從來不搶許學士出頭的機會,隻在一邊沉默淹沒,要麽整理文卷,幾次下來,許學士終於願意讓他碰一碰詔書。


  “這份詔書你來抄寫。”許學士手指輕點,小聲嘀咕他實在忙不過來,以前他剛進翰林時等了一年多才碰到詔書。


  似乎所有前輩都會對後輩說當年的辛苦,曾湖庭分了半隻耳朵聽著應付,同時把心思放在抄寫詔書上。


  詔書用的是標準館閣體,他一提筆慢慢抄寫,一字不敢馬虎。這份詔書也不算太重要,是吩咐六部統計數據,以備來年戶部往下撥銀子。


  戶部尚書又要哭窮了。戶部尚書賈大人每年都要來上這麽一遭,已經成了一景。賈大人大刀闊斧的砍開支,下麵也有對策,絞盡腦汁的多報開支等著賈大人來砍。最初幾年還見了成效,最近賈大人也進化了,從砍對折變成對對折。


  倒也不怪賈大人摳門,一直以來州郡的賦稅基本是靠江南等富裕地區支撐貧困地區,很多州郡隻能自給自足,拆東牆補西牆,難怪賈大人愁禿了發。


  他一邊抄寫一邊想著自己打聽來的消息,抄完後恭敬遞給許學士,再有許學士遞給元康帝過目。


  元康帝略略看過詔書,饒有興致的說,“成戈這不太像你的字跡啊?”成戈是許學士的名字。


  “但請聖上一猜?”許學士猜度聖心也是很有一套,他順著話頭湊趣。也是他覺得曾湖庭知進退,順手提一把。


  “讓我猜?那必定是我應該知道的。筆法雖然工整,卻難得透露出一股銳意,寫字的人年紀很輕?想來想去,也就隻有今年剛進來的進士們?而且這筆跡我還略眼熟……”他翻來覆去看了兩次,很肯定的說,“是今科的狀元!”


  “聖上雄才大略,我所不及啊!”許學士真情實意拍了馬屁。


  本來在查房等候的曾湖庭就突然被召見,他摸不著頭腦的進了正殿,元康帝正在跟許學士說笑,“說來人就來了。”


  “最近朕事忙,還沒來得及跟新科狀元好好聊聊。”元康帝問道,“倒是不知道在京城住的習慣?”


  “回陛下,之前會試住過大半年,也適應京城的氣候,倒也習慣。”曾湖庭用親近不失恭敬的口氣說。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更~打boss要先鋪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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