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取字之後, 就象征他已經是個獨立承擔責任的成年人。


  因為要上京城,需要的東西便不是去府城那麽簡單,要路引要身份證明等等, 沒有戶籍證明等到了京城也沒法考試。


  本朝曾經有個戲文,便是說的這個故事, 趕考的考生千山萬水去京城,路上遇到跟自己五分像的乞丐,書生覺得有緣便請乞丐一同吃飯,交談中乞丐把書生的家境打聽的一清二楚。


  於是山雨之夜, 山洪塌方,書生死於非命,乞丐借著跟書生五分像的臉龐冒充他進京趕考, 最後高中狀元又做了大官, 乞丐大官從來不回鄉,竟然也這樣瞞了下來。直到二十年後書生的兒子上京城趕考才找到親爹被人假冒二十年。


  戲文為了曲折離奇頗多編造漏洞,比如乞丐如果有狀元之才何不自己考試?他又憑什麽當官二十年不被揭穿?但是這文牒上的漏洞確是真的,大略描述考生的特征,冒充起來極容易。


  不管怎麽說, 要離開了先要跟朋友們踐行。


  曾湖庭分別請了幾個書院的同窗在酒樓吃飯,曾濟庭悶悶不樂, 十分不開心。他從很小就跟湖庭認識,兩人就算讀書都沒有分開過,這次離別,不知何日相見?

  “你早日考到京城, 我們便又能相見。”曾湖庭拍拍他,對各位同窗說:“山高水長,如果有緣便在京城相會。”


  “此去路遠, 一路順風!”同窗同時抱拳祝願。


  散會之時,曾湖庭便把他的讀書筆記拿出來,這是他花了一整天整理好的,統統交給了他。


  “好好看書,別因為我不在就懈怠,我會經常寫信回來的。等你中舉,就直接來找我,知道嗎?”


  曾濟庭看著厚厚一遝的筆記,悶悶的答應。“那你也要注意身體,別光學習也要休息,知道嗎?


  除了這些同窗,便是其他地方認識的學子,除了範純就是陶興,朱沉毅等人。陶興跟他一樣要上京,就隻有範純是來送行的。


  朱沉毅.……已經很久沒見過,曾湖庭還是遞了正式的帖子給他,心裏並不指望他能出現。朱沉毅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避他避的厲害。其實就算不能結為親朋,他們至少還算朋友吧?


  這次的宴會是規模更小,隻選了包間,正適合親友小聚的氛圍。


  曾湖庭正舉起酒杯,正要祝諸君一路安康,門被敲響了,朱沉毅的臉出現在門口,“我來遲了。”


  房內三人一頓,曾湖庭先率先起身,“好飯不怕晚,你來的正好,我們還沒開始。”


  許久不見的朱沉毅臉上多了沉穩之色,黝黑的眼底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他一進門先自己倒了一杯,一飲而盡。


  “我還沒喝過這家的酒,原來這麽好喝嗎?”曾湖庭也跟著倒了一杯,“來嚐嚐。”他一打岔,剛才朱沉毅進來沉悶的氣氛也消散。


  範純開始詢問他們二人上京之後的打算,陶興隻說走一步算一步,先找個院子住下來。


  “這麽短的時間,便是書院也不會收學生,如果會試不中的話,在另尋書院。在京城那麽多書院,我們總會找到的。”曾湖庭道,“倒是你們,怎麽打算的?沉毅也考中了吧?”


  朱沉毅抬起頭,“還不是那樣,先學著吧。”


  “這是一個辦法,還要多出去走走。”曾湖庭知道在場的都是熟人,便說,“這五年的時政題我一一對比,關於邊境的居多,你們記得多打聽這方麵的事件。”至少不會到時手足無措。


  範純點點頭,示意知道。


  一別之後再難見到,曾湖庭幾乎把自己能想到的地方都說了出來。這一場酒喝到快下午才散場。


  範純先離開,他臉色有些熏紅,人反應也遲鈍了些,扶住柵欄讓小二給他端醒酒湯來,他則在一邊休息,正在此時,有一道人影蓋住了他。
……

  因為還有些事情想跟朱沉毅說,曾湖庭留到最後,正要開口時,範純去而複返,又進來了,“湖庭,你到樓下來一趟。”


  “有什麽事情?”曾湖庭站起來,扶住喝醉的朱沉毅,無奈隻能讓小二進來照顧,他跟著範純下樓。


  “出什麽事情了?”


  範純一直走到樓梯轉角才道,“你父親來了。”


  父親不是在家嗎?他馬上就要回家有什麽要緊的事非要趕到酒樓來說?曾湖庭想著,同時推開下麵房間的門。


  一個意料之外的人,背對著他們,聽到敲門聲驚喜的轉過來,“湖庭!”


  曾湖庭倒退出門,又關上門,淡淡的說:“那不是我父親。”


  “咦?怎麽會?難道我受騙了?”範純撓頭,“可是他明明說是……”他都鬧不明白。


  “父子沒有隔夜仇,怎麽能不認父親呢!”曾宣榮不由分說的反手關門,“我跟他說說話。”


  範純喔答應一聲,被推了出來,他下樓碰到結賬的陶興,陶興問曾湖庭人呢,範純反手指樓上說他跟父親在一起。


  等等!他怎麽沒看到曾豐年?陶興升起不詳的預感,忙詢問來人的長相,範純回答的完全不相幹,陶興一跺腳,完了。


  範純還在追問什麽完了,陶興已經三步並作兩步竄到樓上,豎起耳朵聽著茶室的動靜,裏邊並沒動靜。


  陶興踟躕,在他認知裏曾湖庭是個胳膊肘折了也要藏袖子的性子,決計不願意被人看到狼狽或者不體麵的一麵。就是換成他自己,也不願意被同窗曉得自己的家事,他模糊知道一點已經是不該。


  到底該不該進去呢?

  陶興在外麵猶豫,曾湖庭已經收拾好所有的情緒,靜靜的坐下來,摩挲著眼前的茶杯掩飾情緒,等著曾宣榮說出他的目標,反正不是遇到事,他也不會冒出來。


  他不開口,曾宣榮更不說話,氣氛沉默到極致。


  曾宣榮一心等著不孝子開口,沒等到讓他有些惱羞成怒。還有在老子麵前這麽沉默的兒子,一點不像話!果然是讓人教壞了。不過嘛,現在改正也還來得及,他以後一定會好好教的。於是他清了清嗓子,“湖庭最近過的怎麽樣?還好嗎?”


  “我過的很好,多謝榮大叔關心。”曾湖庭淡定的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曾宣榮突然卡殼,“你叫我什麽?”


  “榮大叔啊?還是我記錯了輩分,應該叫您榮二叔?我想我記性還沒那麽差。”曾湖庭放下茶杯,“榮大叔找小侄是有什麽事情吧?直說無妨。”他聽也就聽了,做不做還是另外一回事。


  “你!”曾宣榮一陣心梗,同時心慌,這個態度完全不對啊,他屈尊來找,曾湖庭難道不該感恩戴德?


  “如果榮大叔沒什麽事,小侄邊先走了,家中的長輩還記掛,出門在外不敢久耗。”曾湖庭站起來,作勢要告辭。


  “難道咱們父子之間,就連說說貼心話也不能嗎?”曾宣榮突然語調低沉,“當初是為了你的前程,我才過繼你的。你留在家中也不過庶子,能有什麽前程?現在你已經成了舉人,為父難道做錯了?”


  “為我好?在大溪村時你來看過我嗎?叮囑過一句話?想想這還是咱們從祠堂改族譜那次,第一次見麵吧?這算的上好?”曾湖庭扭頭,“我還知道你在眾多族人麵前說過,不沾我的光,也不替我收拾後果,言猶在耳,說過就算了?”


  曾宣榮正要反駁,他又說:“看在你總歸出了點力的份上,說出你的目的,我聽一耳朵,如果這次不說,我就再也不聽了。”


  看他真的要走,曾宣榮隻能站起來,“我想讓你給妍兒送嫁!”他快速地說完,似乎生怕曾湖庭真的扭頭就走。


  “送嫁?”曾湖庭停了停。


  “對,送嫁!”曾宣榮快速吐字,“你不認我這個父親,妍兒總歸叫你一聲哥哥,她五歲是還記得給哥哥留點心,你都忘記了?即使不是親哥哥也是堂兄吧?給她送嫁,送她最後一程。”


  “什麽日子,再多半月我便要上京城。”


  曾宣榮暗道運氣,“五日之後。”也是他為什麽這麽著急的原因,親家旁敲側擊打聽過繼的原因,他每次都用理由搪塞過去,但親妹妹出嫁,哥哥不來送嫁就太說不過去。


  他就是編也要把人編回去。


  “好。”


  曾宣榮鬆口氣,再也不敢多說,推門而出,一路跑的飛快。


  陶興這才小心翼翼探頭,“沒事?”房間裏整整齊齊沒有碎杯子碎板凳,應該沒事。


  “肯定沒事,見見自己父親怎麽了?”範純一連懵懂,“我就說是陶興你太緊張了……”


  “準確來說,他隻是生理學上的父親,自從劃去族譜的名字後,我跟他已經用一筆銀子買斷了……”


  “買,買斷?”範純喃喃自語,“什麽意思?”


  “就像賣掉家裏的豬仔牛犢,已經賣掉了,小牛犢再長成什麽樣子,跟原主無關了,是吧?”曾湖庭站起來一口喝完茶,“走,我回家去。”


  他揚長而去,範純難得遲鈍,緩緩坐下,“我是不是做錯什麽?”他總以為,天下無不是之父母。


  陶興無言,範純又犯了老毛病,總是以自身衡量別人。他的父母偏愛他,他便覺得天下父母都是好的。他覺得賣字畫是浪費天賦,就阻止他去糊口。


  這就是缺乏社會的毒打啊!陶興覺得曾湖庭念叨過的一句話很正確。


  不缺乏毒打的人已經回了家,一心想著要怎麽開口說送嫁的事情,他答應了送嫁,也要顧忌到曾豐年的情緒,如果曾豐年不願意,他就不去。


  “去,為什麽不去!”出乎意料,曾豐年早有準備,“妍兒出嫁的消息我早就知道,作為長輩總要添妝吧?我都準備好了。”


  他取出一個木匣,裏頭放著一隻赤金發簪,樣式有些端莊,並不是年輕姑娘喜歡的,不過勝在貴重。


  曾湖庭捏著發簪,他知道曾豐年在給他做臉。外人才不在乎他們內裏的糾葛,隻在乎看到的。如果曾湖庭送嫁不去,隻會讓人覺得他忘恩負義。


  “去,我們一起去!”


  曾豐年說:“這就是為父想要教你的另外一件事。流言蜚語並不傷人,但很容易中傷你的名聲。你搶先一步做到麵子情,別人想說也說不出來。”再說,拋開這層關係,他還是曾妍兒的族兄。


  十月裏的日子,天公難得做美,是個大晴天,微熱的陽光照在人身上,諸事皆宜。


  作者有話要說:晚晚的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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