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別人能不能沾沾文氣, 曾濟庭不知道,他現在又是難過又是欣慰。難過於自己的落榜,欣慰兄弟的上榜。


  他在心底發狠, 絕不在浪費一絲光陰,哪怕是一炷香的功夫, 也能多背一句不是嗎?


  他暗中發狠,再也不願意外出浪蕩,曾湖庭安慰無果,便獨自去找陶興, 範純也跟上了。


  陶興還是住在如意客棧,甚至還是上次的房間,掌櫃的同樣笑的合不攏嘴, 聽說是來找陶興的, 忙不迭把人迎接進來。秀才公的朋友也是秀才,往年都是頂尖客棧能分一杯秀才羹,萬萬沒想到,他也有時來運轉的一天。


  他們進了陶興屋子裏,陶興興致很高, 自斟自飲,麵前擺著花生米肉幹等下酒菜, 百般滋味在心頭。


  看到二人,陶興招呼著:“過來坐啊,上酒!”


  “我喝茶就行。”


  “差點忘了,湖庭還未及冠, 上茶。”


  “沒錯,未及冠飲酒,可是會長不高的。”曾湖庭一本正經的說, 範純連忙把伸向酒杯的手停下。


  他還想再竄一竄。


  如意客棧偏僻陳舊,上的茶自然是大路貨,好在帶著一股子新茶的清香,味道不算太壞。


  “我這先以茶代酒,敬陶兄曾兄一杯,祝你們前程似錦,日日高升!”範純率先端著茶杯說道,一飲而盡。


  “謝了範兄,明年也定是你金榜題名之日!”曾湖庭敬道。


  三人喝過一輪,又開始談論是否要進去縣學進修。能夠考取前十名的學生,便可以進入縣學或者府學就讀,且由公家發放每月的錢糧。


  “不去。”


  “不去。”


  兩人同聲回答,陶興倒一杯酒,“早年的縣學還行,現在,不提也罷。”早就不是清靜的讀書所在了。


  “我也不去。”曾湖庭道,他身邊有隨時能指導的人,宛如家庭教師,何必舍近求遠呢?


  “那我還能跟陶兄一起,明年定能追上陶兄腳步。”範純撫掌笑道。


  “學子宴也不遠,我倒是好奇曾兄寫了什麽策論,到時可要讓我一觀呐哈哈。”陶興又倒一杯酒,他手邊已經放了兩三個空酒瓶。


  但他興致很高,手下不停:“難道喝個痛快,明日又不用讀書。”


  範純搖搖頭:“既然如此,我就先不打擾了。”他還要先寫信告知先生院試成績,便提前打道回府。


  曾湖庭看著陶興左一杯右一杯,連忙攔住他,“喝多傷身,陶兄少飲些。”


  陶興睜開朦朧的醉眼:“怕我給不起錢是不是?我有!”他啪一聲解下錢袋,“看,我有很多很多錢!”全是他自己賺的。


  “這不是錢的問題,唉,少喝點少喝點。”曾湖庭看硬攔不住,隻好小聲讓小二把酒換成水,所幸陶興現在也喝不出來。


  他再次空瓶,終於慢下來一點,動作遲緩,眼神發直,見此情況,曾湖庭趕緊讓小二扶他回房,並且燒好醒酒湯端上來。


  醉漢的力氣會變大,他一個人的身板可扛不住。等候醒酒湯時,曾湖庭哄著他,“對,抬腳,對,上樓梯!對,就是這麽做。”


  哄到門口,陶興迷迷糊糊就倒在床上,曾湖庭正要出去讓小二多照顧照顧,陶興突然睜開眼睛:“娘?你在嗎?”


  曾湖庭:???


  原來喝醉還會出現幻覺嗎?他到底哪裏像他娘。


  這次陶興是獨個來的,且身邊也沒有叔伯之類的陪同。在他眼裏,他娘站在門口,慈祥的望著他。


  陶興心頭憋悶許久的話,隨著酒精的揮發逐漸鬆動,他伸出手:“娘,我考中秀才了!”


  “再也不會有人嘲笑爹癡心妄想,他們得叫你秀才娘了!”陶興喃喃自語,“對,我還要考下去,證明我爹不是妄想,他更沒有作弊!”


  陶興回想起爹在病床上枯瘦的手腕,明明才四十歲卻已經全白的頭發,上麵隻留下寫字的繭子。


  娘把爹照顧的很好,爹卻因為沒法證明自己的清白,剝奪了科舉資格,抑鬱而終。


  回光返照,爹緊緊握住他的手腕,嘴唇抖著說不出話來,他狠狠的磕了三個頭,發誓一定要考中,爹才含笑咽氣。村裏的人指著他家看笑話,快看呐,沒供出丈夫還要供兒子,真是癡心妄想啊!陶家娘子發了癔症了!

  現在這些話,他通通可以反駁回去了!

  陶興不斷重複著:“我考中了,考中了。”曾湖庭隻好耐心回答知道了知道了。


  一直熬到小二端著薑湯來,喂他喝下去,曾湖庭才得以脫身。等陶興安穩睡下,他才離開。


  唉,原來陶興藏著許多事,也許這就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吧。


  第二日,陶興捂著抽疼的腦殼,跑到文星客棧找他,神情尷尬,試探著問:“我昨天喝醉了,沒做出什麽失禮舉動吧?”事實上,他迷糊記得他娘來了,醒來小二告訴他隻有他朋友照顧過。


  逮人叫娘,他尷尬的腳趾抓地。


  “沒有。陶兄喝醉後不過從頭開始背三字經,背不過還要重頭再來。”曾湖庭扯個謊,他直覺陶興不希望別人知道他的家事。


  背三字經雖然有點傻,好過到處叫娘。陶興鬆口氣。


  “不過嘛……”曾湖庭故意說,“原來陶兄喝醉還能說胡話,太有趣了,下次我得學會灌酒才好!”


  陶興沒好氣的說:“謝了!以後除非必要,我不碰酒。”這次是他興奮過度,再沒下一回了。


  兩人三言兩語帶過這個話題,開始商量,學子宴該怎麽做?因為改卷的書院山長們都還沒走,這次學子宴他們也會出席。


  “這些先生還能吃人不成?”


  “吃人他們不會,挑毛病就最會,唉,希望我主動認慫,他們能放過我。”打不得碰不得,說不過,他能怎麽辦?他也很絕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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