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任守義居所, 一名小內監上前稟道:“小的已經打聽清楚了,您的預測沒錯,那人……”
任守義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壓低了聲音道:“這可真有意思了。”他向東指了指道:“想來那位也是清楚的, 我倒不明白他的用意了。”
今天沒輪到薛盈在後廚當值, 難得空閑, 她打算在小廚房做點好吃的犒勞自己。
薛盈很喜歡吃鱔魚, 今天便做一道南炒鱔吧。取鮮活黃鱔宰殺去骨,用適量鹽和生粉揉搓去除黏液,刮去表麵的一層白膜, 然後順著原來骨頭的方向切成絲, 加入醬油、黃酒、薑末和胡椒粉略加醃製。
南炒鱔的配料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偏好,有單純用蔥白的,有用韭菜的,薛盈選擇用新鮮茭白。
做這道菜火候相當重要。薛盈掌廚多年 ,對灶頭有精準的掌控力, 鐵鍋置旺火上燒熱倒油, 放入蔥薑炒香後,迅速將鱔絲劃入, 伴隨著磁啦一聲響,香氣彌漫在空氣中經久不散。
接下來, 薛盈加入醬油、生粉、胡椒粉、醋、薑末兌成的料汁來提味,下茭白絲翻炒,她將鍋子不斷旋轉翻騰, 火勢被撩得又急又猛,很快鱔絲便變白了,最後再加入適量蒜泥、鹽、黃酒和一點香油, 便可以出鍋了。
做什麽素菜來搭配呢?薛盈看到小廚房正好有新鮮的菊花菜,不如做一道菊苗煎好了。
取菊花菜嫩頭清洗後,放入沸水中略焯,放涼後攥幹水分,將其分成四等分,這就是做菊苗煎的原料——菊花腦。
然後取適量山藥粉加少許鹽,徐徐倒入甘草水,將山藥粉攪成麵糊,薛盈用筷子挑起麵糊,發現麵糊直線滴下,隻留薄透一層在筷尖,滿意地點點頭:麵糊的稀稠剛剛好。
薛盈將菊花腦分別放入麵糊內滾一滾,起鍋燒熱倒油,將菊花腦小心放入煎製,待一麵粉糊定型後,再翻麵煎一煎,等到粉糊熟透,便可以取出裝盤了,為了更讓這道菜更入味,她又在菊花腦上撒了一些椒鹽。
這時稻米也蒸熟了,薛盈給自己盛了一碗飯,配上南炒鱔和菊苗煎,正好可以大快朵頤。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笑聲:“我來得可真巧,薛娘子給我也盛一碗飯吧。”
薛盈向外一望,原來是夏清來了,真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呀,薛盈一邊起身給她盛飯,一邊問道:“這個時候你不在大廚房幫忙,來小廚房做什麽?”
夏清撇撇嘴道:“今日是沈娘子當值,生怕我搶了她的功勞。我才不留著那裏礙她的眼呢,所以就來找你了。”
夏清看到那盤南炒鱔,眼睛一亮道:“是鱔魚,我有段日子沒吃過了。”
夏清是湖州人,自從離開家鄉後,便很少吃到合心意的炒鱔絲了。那一盤炒鱔絲掛著明亮的醬汁,混著絲絲油香和蒜香,實在誘人食欲。
她有些急迫地夾了一段鱔絲送入口中,新鮮肥美,帶著旺火爆炒的鑊氣。因為加入大量黃酒和蒜末,味道鮮爽之餘還帶著濃鬱的酒香和蒜香。最難得的是薛盈對火候的精準把握,鱔絲剛剛斷生就離火,肉質十分彈嫩,帶著遊水的活力,越發令人欲罷不能。
夏清猶覺不過癮,索性將鱔絲拌在米飯裏,褐色油潤的鱔絲與瑩白的稻米盡興纏綿,沒過多久,她便把多半碗米飯吃完了。
薛盈覺得南炒鱔裏的茭白也很好吃,清爽鮮嫩,透著夏秋之交的江南水鄉的氣息,與略顯濃鬱的醬汁正好相搭。隻是她很快發現,與夏清在一起吃飯得用搶的,不大一會兒功夫,眼前這盤南炒鱔便見了底,她隻得悻悻地轉戰菊苗煎。
剛剛煎好的菊花菜還保持著青碧的色澤,一口咬下去,口感清涼,還帶著菊葉的芳香。仔細嚼了一會,口中會有甘草的回甘,是一道十分清爽又養生的素菜。
夏清也好奇地嚐了一口菊苗煎,有菊苗菜的清香,但因為加入山藥糊油煎,一點也不像尋常蔬菜那麽寡淡,她尤其鍾愛最後撒入的椒鹽,與清涼甘香的菊苗菜配在一起異常和諧。
用完這別具風味的一餐後,薛盈又衝了兩盞葡萄渴水,清甜不膩,有濃鬱的果香和蜜香,夏清不由好奇問道:“娘子這葡萄渴水是怎麽做的,比我自己做的要好喝許多。”
薛盈笑了:“告訴你一個獨家秘訣,我衝渴水的時候,會加入少許藿香葉,口感會格外清香。”
夏清喝完那盞渴水,滿足地歎了口氣:“娘子真是心靈手巧,不過……”她突然遲疑了一下不肯再說了。
這完全不符合夏清直爽的性格嘛,薛盈決定逗一逗她,笑笑道:“怎麽,夏娘子這是有事要瞞著我,也要像其他內人學習變得有城府起來嗎?”
夏清撇撇嘴道:“才不是呢。我說了娘子別生氣啊,娘子做的生炒鱔,似乎比吳娘子做的稍微差了一點味道。”
“哦。”薛盈的好勝心被激起,對夏清這句話相當介意,忙問道:“吳娘子是誰,她做的生炒鱔是什麽味道?”
夏清見薛盈這幅咄咄逼人的架勢,輕咳一聲道:“吳娘子是先皇後宮中的司膳內人,燒的一手好菜。尤其是那道南炒鱔,鮮美肥腴有異香,我還是在前年的同天節有幸嚐過。當真是人間絕品啊。可惜她這兩年都不下廚了。”
對於製作菜肴,薛盈一向是虛心好學的,她隨即問道:“吳娘子現住在那裏,我想要去請教她。”
夏清愣了一下道:“先皇後宮中的內人們,如今死得死,出宮的出宮,就隻剩下吳娘子了,她就住在後苑。隻是她性情一向古怪,這兩年更是輕易不理人,我怕你上門會碰釘子。”
“沒關係的。”薛盈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隻要自己表現出足夠的誠意,吳娘子應該不會拂了自己麵子的。
薛盈是個急性子,吃完午飯也顧不上休息,直接出保慈宮南行,穿過睿思殿來到後苑,按照夏清的指點,在一個偏僻的角落找到吳娘子的居所。
但見殿門緊閉,窗欞上結滿了蛛網,台階上已經長出了荒草,顯然是很久沒打掃過了。
薛盈有點不相信吳內人就住在這裏,正巧有一名內人從殿前經過,薛盈忙叫住她問道:“娘子請留步,敢問這裏就是吳娘子的居所嗎?”
“正是。”那名內人詫異地望了薛盈一眼問:“吳娘子輕易不見人,娘子找她有什麽事?”
薛盈笑笑道:“我想要向吳娘子請教廚藝。”
那名內人越發詫異地看下她:“吳娘子去後苑佛堂禮佛去了,怕是很晚才能回來。”她明顯還想再說些什麽,卻終是忍住了,竟是像避瘟疫一般匆匆而去。
那就再這裏等她好了。已是深秋時節,草木零落而變衰,一陣寒風吹來,薛盈覺得自己身上的夾衣都要被吹透了,隻好將雙手往袖子裏縮了縮,安慰自己道,昔有楊時程門立雪,今天自己在寒風站一會兒,就全當是學藝的代價吧。
不知過了多久,日影漸漸西斜,薛盈覺得自己的腳都要凍麻了,雙手已經失去知覺,正在她漸漸絕望,覺得吳娘子不會來的時候,一道身影出現了。
來人年紀大約四十多歲,衣著打扮十分古怪,薛盈愣了一下才發現,那是十多年前流行的式樣了。她鼓起勇氣走上前問道:“敢問您就是吳娘子嗎?”
那人的眼神帶著幾分陰鬱,皺眉道:“你找我何事?”
薛盈堆起笑容道:“聽聞娘子是先皇後宮中的司膳內人,廚藝高超,我想向娘子請教一下,南炒鱔這道菜怎樣做才好吃。”
吳娘子冷聲問:“你是什麽人?看著好眼生。”
薛盈笑道:“我是保慈宮的司膳內人,剛剛入宮不久,所以娘子才會看著眼生。”
吳娘子掃了薛盈一眼,又恢複了一貫的冷漠,沉聲道:“你找錯人了,我這兩年已經不做飯了。”
薛盈還在為自己爭取:“娘子,拜師學藝我是有誠意的,已經在這裏等了兩個時辰了。求娘子看在我一片至誠的份上,教教我吧。”
吳娘子嗤笑一聲:“才兩個時辰就受不了了?再說了,誰規定你有誠意我就得教的?”
此人性情果然古怪呀,不過薛盈不是輕易退縮之人,忙道:“沒有沒有,隻要娘子肯教,我還可以再等,等到娘子回心轉意那一天。”
吳娘子淡淡道:“你使出水磨功夫也沒用的。看在你是新人的份兒上,我提醒你一句,在宮中比起幹好差事,跟對人更重要。時候不早了,我還要抄經,你還是請回吧。”
說完這話,吳娘子不管薛盈是什麽反映,徑自走入居所關上了門。
居然吃了個閉門羹。薛盈難免有些沮喪,她琢磨吳娘子叮囑自己的話,覺得似乎大有深意。
不過薛盈是不會輕易放棄的,她內心一動,忽又有了辦法,那就明天還來找吳娘子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寫著寫著突然好想吃響油鱔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