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按照李維的吩咐, 第二天一早,眾衙役便將張品言、周霖和慧遠大師請到了府衙。劉景年不知從那裏聽到了風聲,知道京城轟動一時的河豚案今日便會有結果, 便也跟著來湊熱鬧了。
劉景年看到李維警告的眼神, 忙咳嗦一聲道:“子京放心, 我隻在一旁看著, 絕不會多說一句話的。”說著, 便跟薛盈一起來到東側的椅子上坐下。
張品言、周霖和慧遠大師來到衙廳,其中要屬慧遠大師的神色最為不安。張品言皺眉問道:“李學士今天特地請我們來府衙,是河豚一案有了結果了嗎?”
李維坐在上首的太師椅上, 慢慢喝完茶盞中的茶水, 仰著臉盯了張品言半響,方才慢條斯理道:“張承旨說的沒錯,吳知事並不是被誤殺,而是有人蓄意謀殺。”
“哦。”張品言愣了一下問道:“那麽李學士認為,誰是真正的凶手呢?”
李維冰冷的目光向在場的三人依次掃過去, 看到慧遠大師神色倉皇, 周霖的額頭已經冒出冷汗,冷笑一聲提高了聲音道:“你們三個人, 都是謀殺吳知事的凶手。”
一言既出,在場眾人皆驚。張品言提高了聲音道:“我與吳知事無冤無仇, 前些日子剛剛遭匪人綁架,本身就是受害者,怎麽可能殺害吳知事?”
李維掃了張品言一眼, 淡淡一笑道:“這話還要從今年三月份環慶路經略安撫司承給朝廷的一封密折說起。”
這話一說出來,在場的三個人便都變了臉色,特別是張品言, 腿筋都覺得有些酥軟。
李維沉聲道:“李元慶稱帝,準備調集兵馬侵犯邊境的消息,環慶路經略司機宜文字王德寧早就打聽到了,曾專據密折向樞密院上奏,誰知張承旨受人指使,讓這封折子沉了下來,根本沒有送到禦前,我說的是也不是?”
張品言當即麵色灰敗,一時說不出話來,卻見李維提高了聲音道:“隱瞞軍情,貽誤守備良機,致使慶州失守,上千名將士死於非命,你身為樞密院副承旨,即使百死亦不足辭其罪!”
張品言此時真的急了,上前一把扯住李維的袖子道:“李學士說的這些罪名,我不敢不認,可是我一個人怎麽有這樣的膽子,實在是因為……”
“你住口。”李維隨即打斷他的話:“你當然沒有這個膽子。”他抬眼看向慧遠大師道:“想必這位佛門弟子,也給了你不少好處吧。”
慧遠大師歲數大了,膽子也小,看到李維冷厲的目光心下一凜,竟然當場昏了過去。
李維冷笑一聲吩咐一旁的衙役道:“把他抬出去,找個大夫看看,別在這裏礙事。”
李維繼續說道:“以眼下我們掌握的證據來看,夷門山附近的景仁寺就是夏逆打探京中消息的據點。慧遠大師和一眾高僧都是夏國人,他們在密室中儲藏了大量的銀錢、糧食和兵器。隻等陝西秦鳳、環慶路戰亂一起,夏軍攻克了潼關,便與其裏應外合,帶頭在京中作亂。而張承旨收受慧遠大師的賄賂,壓下王德寧的密折不說,還刻意替逆黨隱瞞,這就不僅是瀆職這麽簡單了。”
李維這話一說完,張品言便急道:“李學士說我收受慧遠大師賄賂,壓下王德寧的密折,這罪名我承認,可是我不知道他們是打算行此悖逆之事啊,若是知道,我肯定會提前報知朝廷的。”
李維冷笑道:“張承旨自然沒有謀逆的膽量,不過你已經提前知道了密室的詳細地點,卻害怕有人打擊報複,故意隱瞞不報,這便是死罪。”
張品言深吸了一口氣,竭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卑職不是已經和李學士說過了,劫匪一路都蒙著我的雙眼,來到密室後隻說了幾句話便被打暈過去,又怎麽能知道具體地點?”
李維冷聲道:“你來府衙訴說自己被綁架的經曆,自以為一番陳述天衣無縫,其實卻是畫蛇添足了。”
“還記那天我問你,劫匪推搡你下山時,走的是什麽路?你回答自己當時跌了一跤,走的是石板路。你這話根本就不對。那一天我跟你差不多時間上山,上山的石板路必要經過一座木橋,那座木橋已經完全朽壞了,根本不能過人!”
李維話說到這裏,張品言已經完全癱倒在地,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所以我預測,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你被劫匪推下密室之後,是直接從另一側景仁寺的正殿出來的。劫匪根本無意對你隱瞞密室的地點。因為他們早已摸透了你的性情,料定隻要稍加威脅,你是斷無膽量向朝廷告密的。更何況,如果能成功把你拖下水,他們手中更有把柄,以後行事會更加方便。”
“後來的事情你我都知道了,你為了混淆視聽,洗清自己謀殺的嫌疑,故意來找我訴說被綁架的經曆,誰知人在做,天在看,最終還是露了馬腳。”
講到這裏,一旁坐著的劉景年忍不住插話道:“沒想到此案還牽連到這樣大的陰謀,隻是吳知事遇害一事,與景仁寺謀逆一事有關聯嗎?”
周霖已經在一旁忐忑了半天了,此時終於忍不道:“李學士剛才說了這麽多,卑職全都不知情,又怎麽能認定卑職也是殺害吳知事的凶手呢?”
李維瞪了劉景年一眼,又向一旁坐著的薛盈使了個眼色。薛盈倒是毫不怯場,清了清嗓子道:“據我所知,周承旨府上的那位廚娘,以前是在城西的清風樓做過掌廚吧。”
周霖愣了一下方道:“一個廚娘罷了,我那裏會把她的底細打聽的那麽清楚!”
薛盈笑笑道:“這麽說周承旨是不否認了。據我所知,汴京城會熟練處理河豚的廚子本就寥寥無幾,至於能嚴格把控下毒量,保證不出人命的,就更不多了。”
薛盈這話一說出,周霖當即變了顏色:“我不明白你這話的意思。”
薛盈冷冷一笑道:“貴府的廚娘名喚劉慕,在清風樓做過五年的掌廚。清風樓當初有一道名菜,隻提供給特別熟悉的老客,就是生切河豚肝。每個人隻提供指甲大小的一塊,味道異常鮮美豐腴,但是微微有毒,吃下去舌頭和手指尖會微微發麻,嚴重的還會嘔吐,盡管如此,因為河豚肝的驚人美味,還是有人願意一試,而汴京城唯一會做這道菜而不會出差漏的,便是劉慕劉娘子。”
此時周霖的臉色徹底灰敗下來,雙腿打顫說不出一句話來。卻聽薛盈繼續道:“後麵的事不用我說大家也應該清楚了。張承旨、周承旨在小店宴飲時,趁著外出如廁的時機,偷偷服下了少量劉娘子提前做好的河豚肝,可能用量比一般老饕還要大一點兒,所以回去之後那一係列中毒反映裝得很自然。至於吳知事嘛,那可是你把特地準備好的河豚毒素下到了他的酒杯裏,用量足以致人死地。”
薛盈這一番話令在場的眾人都驚呆了,鴉雀無聲片刻後,還是劉景年先開的口:“那他們為什麽要害死吳知事呢。”他略一皺眉忽然道:“是了,肯定是吳知事知道了張承旨和周承旨特地壓下王德寧遞來的折子,也知道了他們收受賄賂的事,二人想要殺人滅口。”
李維對劉景年這番話難得表示讚賞:“你說的沒錯。吳知事是剛正不阿之人,知道張承旨和周承旨的劣跡之後,非但不接受二人的賄賂,與其同流合汙,還打算向朝廷揭發他們的罪行,所以二人迫不及待想出這個法子,想要不動聲色地殺掉他。”
至此,張品言和周霖再也找不出言語反駁,這樁轟動京城的河豚案終於找到了真凶,在場的眾人都向李維投去欽佩的目光,可是薛盈仔細觀察他的神色,卻一點也沒有破了要案、了卻一樁心事的輕鬆。
等到閑雜人等都散去,衙廳內隻剩下李維、劉景年和薛盈三個人,薛盈忍不住問道:“雖然張承旨和周承旨是殺害吳知事的凶手無疑,可是我總覺得這案子背後還有人啊。你們細想,張承旨和周承旨畢竟隻是微末小官,即便有人以重利相誘,若背後無人指使,怕是不敢壓下這種重要的軍情的。還有景仁寺那邊,剛才你們也見到遠慧大師的情形了,就憑他這種膽量,怕是當不起這謀逆一事的主謀啊。”
劉景年隨口附和道:“薛娘子這話很是,我覺得……”
劉景年話還沒說完,便被李維打斷:“我們先去吃飯,吃完飯我帶你們去見見背後真正的主謀。”
一提到吃飯,劉景年和薛盈才發現自己真的有些餓了,薛盈笑道:“我知道附近有一家麵店做的鱔絲麵和肝腰麵味道特別好,我們便去那裏吃午飯吧。”
劉景年隨即附和:“薛娘子精於飲食之道,聽你的準沒錯,我們這就走吧。”
李維在一旁瞪了劉景年一眼,也不理他,抬腳便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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