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傅時珣帶著秦嫿四處遛了幾圈。


  方才奔跑起來風有些大, 秦嫿鬢角的發都被吹得散亂,她抬手隨意的拂了拂,狀似不經意的偏頭去看傅時珣。


  察覺到她的視線, 傅時珣淺聲道:“怎麽了?”


  “此次出征, 須得多久回京?”秦嫿語氣小心試探。


  傅時珣將馬頭調轉, 半晌沒吭聲, 直到慢悠悠的往回走時他才道:“若是順利, 兩月足矣,若是不順,歸期未定。”


  秦嫿攥緊了些馬鞍, 咬著下唇低聲道:“我聽我阿娘說, 離京前裴夫人去將軍府了?”


  “嗯,許是為著秦妙書的婚事。”傅時珣隨意應答,“此次若是裴景行有功,上門提親倒也不至於被秦大將軍瞧不上。”


  秦嫿被她逗笑,身子稍稍前傾了些:“你這般說來倒是奇怪了, 我大伯父又不是那起子眼高於頂的, 若是裴景行名聲不那麽臭,大伯父也不至於, 那你瞧瞧沈澈,不就成了咱們秦家的女婿。”


  “也是。”傅時珣似是而非的應聲, 見她提起沈澈沒有異樣,索性也道:“但你大抵是不知道的,當初沈澈也沒少被秦將軍為難。”


  秦嫿突的回頭瞥他:“你質疑我?”


  傅時珣勾唇:“哪敢, 我這也就是……”他又笑了笑,一本正經道:“實話實說罷了。”


  秦嫿皺眉,神色微微不悅。


  夾緊馬腹的雙腿忽然抬起用力蹬了蹬表示不滿, 可誰知黑馬像是得到了主人的命令,撒腿狂奔起來。秦嫿也沒想到自己這個舉動讓馬兒誤解,一時沒準備好往後靠去,她的後背撞在傅時珣的胸膛上,秦嫿聽見了他的悶哼。


  而下一刻,傅時珣來不及牽住馬兒,就察覺到馬蹄來回絆了幾下朝前翻去。


  傅時珣瞳孔微張,下意識攬住秦嫿的腰按在懷裏扣緊。


  馬兒翻滾,馬背上的人也不能幸免。


  傅時珣趁機從側邊翻身下去,兩人在微微下坡的草地上迅速滾動。


  摔下馬的那一瞬間,秦嫿被他扣緊翻身,眼前所有場景全部消失,隻剩下傅時珣的衣領。


  聽覺變得靈敏,耳畔傳來傅時珣輕輕“嘶”的一聲。


  秦嫿緊緊揪著傅時珣的衣襟。


  傅時珣一手摟著秦嫿的腰,另一隻手按著她的後腦勺護住秦嫿的腦袋。


  “王爺!秦嫿!”古寧親眼見到這一幕,策馬朝他們趕來。


  這是在南蠻,若是攝政王與秦家女出了什麽事情,兩人身份尊貴,南蠻王室實在不好給大燕交代。況且再不過多日,傅時珣便要出征,這場戰役事關江山社稷,傅時珣不能有事。


  思及此,古寧看著那兩人抱成一團的背影,心都揪了起來。


  傅時珣腳下發力,蹭著草地上的泥緩下動作,他脖子往後仰了仰,一大顆汗從鬢發間跌落至草地上,喉頭微動,傅時珣隻感覺自己的肩膀一陣撕裂的疼。


  秦嫿的手指顫抖,帶著哭腔:“王爺,你還好嗎?”


  好半晌,傅時珣都沒說話,她隻感覺自己腰上的那隻手摟的更加緊了些,頓時不敢再出聲。


  古寧與古玉一前一後趕過來,兩人下馬後,古寧正想抬步走來時,被古玉拉住了手腕。


  他焦灼回頭,古玉定定的看著那兩人。


  傅時珣動了動肩膀,抬起受傷的手臂在秦嫿頭上拍了一下,溫聲道:“我沒事。”


  聽見他說話了,秦嫿也不敢去碰他,隻能趕緊退出傅時珣的懷抱,上下打量他,心有餘悸:“嚇死我了。”


  秦嫿沒哭,但睫毛上仍舊沾著亮晶晶的水漬。


  見狀,傅時珣無奈失笑,順手就抬起那隻受了傷的胳膊,誰料扯得肩頭一陣疼,他麵色微變,強忍著不動聲色的拂過秦嫿的眼皮,抹掉那滴淚。


  “怕什麽。”傅時珣笑著打趣,“怕我出事?我可還得留著命娶你呢。”


  秦嫿其實沒錯過他麵色上一閃而過的僵硬,但他好像並不希望自己發現,古玉兩人又在不遠處,秦嫿索性不問了。


  “你們沒事吧?”古寧見兩人起身,這才趕緊過來詢問。


  傅時珣用另一隻手給秦嫿拍幹淨身上的泥土,又抬起手摘掉她發上的草葉,避開受傷的胳膊笑著道:“無礙,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古寧上下掃過傅時珣,確認無虞才鬆了口氣。


  “那咱們回去吧。”


  傅時珣喜好玄色衣衫,他肩頭的傷浸出血來,瞧著也隻是比平時深了些。


  坐在馬車裏的秦嫿三不五時撩起車簾張望,視線掃過傅時珣的肩頭,她神色微微一頓,心底滋味又酸又澀,說不上是個什麽感覺。


  思量再三,偏過頭對古玉道:“公主可否為我準備些清理傷口的東西?”


  “怎麽了?你是哪裏受傷了嗎?”靠在軟墊上的古玉瞬間坐直身子,緊張的前後查看她裸露在外的肌膚。


  秦嫿反握住她的手,笑著指了指自己的腳,而後道:“許是從沒穿過這樣的鞋子,磨出了個血泡來,方才摔跤時怕是蹭破了。”


  “那我給你請太醫來吧,可別嚴重了才是。”


  “哪有那麽金貴。”秦嫿失笑,淺聲道:“等我回去沐浴後,然貼身婢女上點藥就好。”


  古玉點點頭,“那待會兒回宮,我就叫人準備好給你送去。”


  “那就多謝公主了。”


  兩人在車上笑著鬧了一陣,不多時,便回了王宮。


  秦嫿在自個兒的殿裏沐浴更衣後,避開寶珠,抱著東西悄悄去了傅時珣住的殿宇。


  許是怕她傷口眼中,古玉準備的很是周全。


  秦嫿走到門外,欲要敲門時,正巧一隊侍衛經過,嚇得她伸手推開門直接跑進去,合上門後,秦嫿聽見腳步聲漸漸消失,這才是鬆了口氣。


  轉身往裏走,靠近寢殿,她才察覺到鼻尖縈繞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秦嫿心中察覺不好,攬進懷裏的東西快步迎進去。


  跟那個繞過屏風,入目便是傅時珣精壯的脊背,秦嫿被肩頭那一抹紅晃了眼,一時間竟忘記避嫌,直直看著喉頭微哽,半晌出不來聲。


  傅時珣察覺到不對,回頭來看,對上秦嫿水光閃閃的眼。


  趕緊穿起衣裳,無奈道:“你進來怎的不敲門。”


  “若是敲門了,你還能叫我看到嗎?”秦嫿輕斥,快步過去後彎腰將東西放下,撇撇嘴沒忍住:“你怎麽這麽笨,都傷成這樣了,不應該請太醫來處理嗎?”


  “你不明白。”傅時珣低歎,伸手拉著她的胳膊往跟前帶來,仰頭看著秦嫿,沉默片刻捏捏她的手心解釋道:“如今將你們送來南蠻已是無奈之舉,若是我在南蠻受傷一事被傳出,大燕那邊如何交代?這不是為難太子嗎。”


  秦嫿不能否認傅時珣是對的。


  可她心有不甘,憋了半天還是抱怨道:“那你幹嘛不告訴我。”


  “不告訴你你這不也已經知道了?”傅時珣眼角含笑。


  秦嫿眼睛通紅,哽咽:“你就應該告訴我,告訴我你為了救我受傷,你怎麽這麽笨,你笨死了,你就應該要讓我愧疚才好。”


  “彼此彼此罷了。”傅時珣撓她的手掌,勾起唇角時也悄悄紅了眼,“當初你為我去拿邊防圖時,不也什麽都不告訴我,難道你也是想讓我愧疚啊。”


  不知何時,窗外已經徹底暗下。


  殿內一早燃起的燭火搖曳,落在傅時珣的眉目間,顯得無比柔和。


  他半仰著頭,神色認真,他這個人包括嘴角噙著的那抹壞笑,都讓秦嫿再次怦然心動。


  原來溫柔起來的傅時珣,是要人命的,他就連骨子裏麵,都刻著那兩個字。


  就像是無處不在的光影圍繞在她身邊。


  秦嫿終於再也忍不住,抽出自己的手按著眼窩,片刻後,她的手掌慢慢張開蒙住整張臉失聲痛哭。


  這人哭起來的樣子,除了上回在涼亭裏看見她抹眼淚,此番還真真是頭一回見。


  先前還是低聲抽噎,就像是剛生下來的嬰兒喘不過氣,漸漸地,呼吸越來越急促,眼淚掉的也越發厲害,她肩頭狠狠顫動著,聲音隱忍克製,指縫間全是隨之跌落的淚珠。


  傅時珣狠勁兒咬了下牙,站起身抱住她:“哭什麽啊,別哭。”


  “恨死你了,傅時珣。”秦嫿不停抽噎打嗝,間隙吐露出一星半點的字眼。


  她的手無意識的拍打著傅時珣的胸膛,連帶著他的肩膀也沒能幸免。


  傅時珣臉色白了瞬,忍著揉揉她的腦袋:“你別哭,都怪我還不成嗎。”


  秦嫿像是沒聽見他的話一般,仍舊自顧自的沉浸在情緒中。


  見她哭的狠了,傅時珣額角青筋急促跳動,一時傷口疼腦袋也疼,趁著秦嫿抹眼淚時的間隙,他看見了秦嫿水潤通紅的唇。


  也不知想到什麽,傅時珣彎腰,覆了上去。


  那唇上沾著淚,剛吻上時有些冰涼的鹹,秦嫿被這舉動驚住,好半晌都沒敢動。


  傅時珣與她直直對視著,秦嫿的眼睛裏還帶著欲落未落的淚珠子,燭火一映襯,美得勾人。


  他從沒說過,秦嫿這雙眼,夜色下最是動人。


  手指插在秦嫿的發間,傅時珣加深了這個吻,吻意鋪天蓋地,還帶著些許火熱與侵/略。


  秦嫿起初還不適應,直到她閉上眼,捏著傅時珣衣衫的手軟的滑下去。


  許久之後,秦嫿再也站不穩時,傅時珣才鬆開她。


  兩人額頭相抵,傅時珣的眼底也是水光一片。


  秦嫿撐在傅時珣心口的手背,忽然一涼,緊接著又是一滴。


  她閉了閉眼。


  曾經在無數個日夜中,她輾轉反側,淚水沁濕了枕頭。


  也曾想過,這個人,大燕最驍勇善戰的攝政王殿下,有朝一日會不會也為了誰掉淚,那淚水會否也是滾燙炙熱的。


  直到眼下。


  秦嫿才知他也不是戰無不勝,他也會栽跟頭。


  殿內一片安靜,傅時珣的眼淚像是抑製不住,一下又一下,落在秦嫿的手背,卻又像是跌在她的心上。


  秦嫿看著他,傅時珣聲音輕輕,卻是虔誠認真的緊,啞著聲音慢慢道了一句:“我愛你。”


  作者有話要說:傅爺遲來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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