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停車。”


  秦嫿開口, 車夫攥緊韁繩停下來。


  男子立在道路邊,分明是個陌生人,可多看幾眼卻又發覺, 他眉眼間竟帶著幾絲難以言說的熟悉。


  “公子是?”秦嫿半眯著眼低聲詢問。


  男子上前兩步:“在下古寧。”


  古寧是古玉的親哥哥。


  南蠻的太子殿下。


  “啊, ”秦嫿似是而非的點頭, 沉默半晌稍稍探出一些身子, “殿下是有何事嗎?”


  古寧身姿頎長, 站在馬車邊竟能與車內坐著的秦嫿平視,他笑了笑:“隻是途經偶遇,認出姑娘來, 在下想著打聲招呼, 若有唐突還請恕罪。”


  “怎會。”秦嫿將適才的那些低落情緒撇開,回以一笑:“不過殿下怎的未曾與公主一道前來?”


  古寧笑意依舊,倒是沒有直接回答。


  他的眼神過於灼熱直接,看的秦嫿視線無處遁形,抿抿唇角道:“殿下怎麽這般瞧著我。”


  “抱歉。”古玉回頭看了眼天色, “夜色已晚, 四姑娘早些回府吧。”


  秦嫿覺得他方才的那些話實在是莫名其妙,最終還是點點頭道:“告辭。”


  放下簾子, 隔斷了兩人的視線,馬車漸漸駛離, 古寧轉了身子定定望著,直到馬車消失才收回。


  古寧垂眸盯著腳尖,半晌後繼而失笑。


  他這次來本就是奉命前來, 臨走前父王百般叮嚀,大燕宰相尋回幼女,身份家室樣樣都好, 若是能讓大燕皇帝將秦家女送來南蠻和親,給他做太子妃也是不錯的。


  適才秦嫿與趙禹宵的對話他聽的一清二楚,雖沒能看清臉,但能說出那番話的姑娘,定並非池中之魚。


  思及此,古寧半抬眸,與不遠處的趙禹宵直直對上視線。


  “好巧,趙公子。”古寧率先開口。


  趙禹宵挑眉:“太子遠道而來,有失遠迎。”


  古寧似笑非笑,“看來趙公子與舍妹的事情已經有了結果,竟這般閑情雅致。”


  提起古玉,趙禹宵的笑意漸漸淡了些。


  他負手而立,另一隻捏著東西的手指緩緩撫摸著花紋,兩人沉默許久,他才淡聲道:“勸勸她吧,別把心思放在我身上,沒用的。”


  古寧也慢慢抿起了嘴角:“你應當知道的,這麽多年了。”


  “正是因為知道那份情意,所以我才無法回應。”趙禹宵目光晦澀,膠在古寧的臉上一時間無法移開:“我已有了傾慕之人。”


  “你若是用這話來拒絕她的心意,那……”古寧話沒說完,就被趙禹宵打斷,他低聲道:“她過世了。”


  古寧愣怔,怎麽都不願相信:“你大可不必說出這樣的話來。”


  趙禹宵緩緩伸出手,掌心的金簪在月光下泛著耀眼的光:“秦嫿將將送來的東西,這是給我與她大婚之喜的賀禮。”


  聞言,古寧這才斂了調笑的心思,慢慢將視線放在趙禹宵臉上。


  月光下,趙禹宵硬挺的鼻梁上那雙深邃的眼裏盡是藏不住的悲傷,他聲線喑啞:“我這輩子不會再有旁人。”


  古寧眼神怔怔,一時無言。


  秦嫿離開後,傅時珣久久立在原地未曾有動作。


  他沒想到到最後還是朝最壞的方向走去,秦嫿剛才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像是銀針一般千軍萬馬往他心上刺。


  “你怎還在此處?”沈澈快步趕來,皺眉問。


  傅時珣緩慢抬頭,眼底猩紅:“沈澈,我是不是此後再無機會了。”


  “你這是說的什麽話。”沈澈眉頭擰成結,站在他跟前道:“先前你對我說的話可還作數?她未記起如何,記起又如何,總歸是你欠了她,既欠了那便去彌補。”


  傅時珣低低喘了口氣,閉眼道:“是,多謝你。”


  “你先前說的話我想過了。”沈澈學著他的動作慢慢靠在對麵的牆壁上,他見傅時珣抬起頭看過來,淡聲道:“我幫你。”


  之前因為秦嫿一事,傅時珣與沈澈經常在一處聊起。


  兩人走得近了,傅時珣才發現這人其實與他心中一貫所想並不相同,沈澈根本不在意權利在誰手上,也並不在意沈國公之位將來是否交到他手中。


  他心中所念的,隻有一個秦錦書。


  所以後來就算邊防圖丟失,沈澈壓根沒想過去怪罪秦嫿,那東西,原本就不是他心之所向。


  若不是沈太後是沈家女,沈澈無法將自己抽離幹淨,他半點都不想接受這些東西。


  傅時珣點頭:“條件呢?”


  “沒有條件,若當真要的話……”沈澈微頓,慢慢看向他,“事成之後,還請你保我沈家周全。”


  傅時珣垂下眼瞼,淡淡應聲:“趙國那邊有動靜了,顧煒……前幾日連夜離開京城,裴景行的人已經暗中安排跟了上去。”


  提及此處,沈澈眉梢微動,傅時珣似乎是知曉他想說什麽:“淑妃那邊你放心。”


  沈澈手指輕撚:“何時動手?”


  “再等等。”傅時珣漫不經心的往遠處看,“再讓我多陪她一段時日。”


  這話說起來,竟有幾分生離死別的感覺。


  沈澈雖不明白他們的計劃是什麽,可聽著多少有些揪心:“其實你不必如此,當初有很多事情你也並不知曉。”


  “罷了。”傅時珣牽起嘴角,笑意苦澀,“都是我的錯。”


  沈澈抿起唇角,沉吟片刻道:“睦禾即將大婚,秦嫿那邊你還是多留意些的好。”


  “不礙事,長公主忙不過來的。”傅時珣三言兩語就像是織下了一張天大的網,他冷笑:“每個人都得為自己的過去付出代價。”


  秦嫿這幾日不怎麽對勁。


  不僅僅是寶珠察覺到奇怪,就連一向神經大條的秦讓都發覺了。


  這日午間,剛用過飯,秦讓便急匆匆的趕來攬月閣。


  裏屋並沒有丫鬟伺候著,窗戶半開,秦嫿斜斜靠在榻上朝出看著,外頭的合歡花開的正好,香味淡淡,順著風直接吹進屋子裏來,籠罩著一層暖意。


  秦讓悄聲走到她身後,抬手摸摸秦嫿的發道:“最近怎麽了?”


  “哥哥?”


  秦嫿偏過腦袋來看他,睜大眼睛笑了笑:“哥哥這話是何意,我沒事呀。”


  秦讓拍拍她的額角:“騙人。”


  看著他側身坐在自己腳邊的榻沿上,想起個人來,輕聲問:“哥哥,秦媽媽安頓的如何了?”


  先前將秦媽媽接回來,不過就是擔心當初自己的身份被睦禾長公主作為把柄掐在手中,後來將人帶回來留在府中待了一小段日子後,秦讓給秦媽媽準備了金銀細軟,還在郊外置辦了宅子,隻希望她能安然度日。


  秦媽媽也知曉後果,便一口應下這事情。


  秦讓抬手將她額前的發輕輕撥開,柔聲道:“已經送走了,別擔心。”


  “是因為攝政王嗎?”秦讓猶豫不決的出聲,瞧見秦嫿聞言就慢慢黯淡下的眸子,心下確定果真是他。


  秦嫿直起身子抱住他的胳膊,將下巴抵在秦讓的肩膀上道:“哥哥,我隻要一想到之前那些事情,我就好難過。”


  “可還喜歡著?”秦讓的大掌撫上她薄弱的脊背。


  等了許久,秦嫿都沒有回應這個問題,而是輕輕道:“我不想喜歡了。”


  秦讓歎息,感情這種事本身誰都說不準。


  像秦嫿這樣一無所知便深陷其中的人,眼下記起曾經的愛慕,可傅時珣對她做的事情卻又像是一把刀,隨時都在淩遲著她的內心。


  “其實他對我不算不好。”秦嫿咬著唇小聲道:“他也做過很多讓我覺得歡喜的事情,可是這些在他曾經有過想要將我送走的這個念頭麵前,根本不值一提。”


  秦讓順順她的頭發:“別想了,哥哥同你說件事情。”


  “什麽?”秦嫿揉著眼睛坐起來,抬頭看他。


  秦讓眼睛低垂,不去直視她:“先前父親便想帶你出去走走,如今南蠻使臣來訪,說到那邊陽光甚好,昨夜父親與母親商議過後,想著待南蠻歸去時,母親帶著你與妙書一道前去散散心。”


  秦嫿沒想到會是這事情,她眨眨眼睛猶疑未定:“這樣不合規矩吧。”


  “不礙事,父親已經向皇上提起此事,宮裏也覺得可行。”秦讓對她笑了笑,“你也去放鬆放鬆,別整日待在府上,悶壞了。”


  秦嫿心裏總覺得奇奇怪怪的,她抿抿唇角下意識反問:“莫不是出了什麽事情,所以父親才想把我們支開。”


  “怎會,你成日都想什麽呢。”秦讓失笑,柔聲道:“隻不過是想帶你四處走走。”


  秦嫿還想要再問些什麽,卻看見寶珠撩起簾子走進來。


  “什麽事?”


  寶珠福了福身子:“皇後娘娘宮裏來人了。”


  提起傅皇後,秦嫿嘴角的笑意淡了些,難掩厭惡道:“有何事?”


  寶珠察覺到秦嫿語氣中的不耐,放緩聲音道:“說是皇後娘娘請您進宮一趟。”


  見秦嫿沒有反應,寶珠又小心翼翼道:“奴婢還聽說,攝政王殿下也在。”


  “你聽誰說?”秦嫿的呼吸滯了滯,眉頭稍擰。


  寶珠低頭:“來的還有攝政王殿下身邊的貼身隨侍。”


  “你若是不想去借身子不適不去便是。”秦讓看見秦嫿呼吸不暢,趕緊勸慰。


  秦嫿將腿放下來,“唰”的一下站起身:“為何不去,又不是我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說罷,轉身直接坐在銅鏡前。


  隱忍不發的開始梳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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