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秦嫿聽清睦禾長公主的介紹, 霎時耳鳴。
“嫿兒。”秦媽媽行至她跟前,神情極其複雜的盯著她瞧。
“你是……”
她的話還沒說完,腦海中“轟”的一聲, 許多未曾見過的畫麵飛快在眼前流逝。
秦媽媽、秦錦繡、沈澈、傅皇後, 最後一張……是傅時珣低垂眼瞼的笑。
秦嫿抬手按住嗡嗡作響的耳朵踉蹌後退, 直至靠在門框上時, 她才騰出手指著秦媽媽跟睦禾長公主兩人, 深呼吸連連說道:“別過來,別過來。”
瞧著她這樣子,睦禾長公主也有些猶豫了。
秦嫿適才那句話說的沒錯, 她背後是什麽都一清二楚, 睦禾長公主不敢對她做些什麽,可現下瞧見她這模樣,竟一時有些不太敢輕舉妄動。
“秦嫿……”睦禾長公主紅唇翕動,“你記起來了嗎?”
見她滿目都是期待的模樣,秦嫿腦子裏場景紛雜, 卻始終連不起來, 皺著眉頭道:“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睦禾長公主輕輕鬆口氣,低聲勸慰:“你都知道了吧, 傅時珣當初將你帶回王府,卻在你對他愛慕不已時, 將你送去沈澈身邊,後來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卻又找人試圖殺你滅口。”
“你看他這樣的人, 怎麽能得到你的一片真心。”
秦嫿顫抖的手指撐住門框,眼神犀利的回望她:“那你呢,你在打什麽算盤?”
“我?”睦禾長公主微愣, 倒是沒料到秦嫿能這麽快就反應過來,她低聲道:“我能有什麽算盤,之前我的確是因為很愛他而失去自我,連帶著不喜歡你,可是現在我不愛了,看著你這樣我於心不忍,才想告訴你真相。”
被突如其來的記憶塞滿腦海,秦嫿感覺自己已經快要炸裂。
她閉了閉眼,喉嚨吞咽兩下後再睜開,看向睦禾長公主的眸光已然變得與之前大不相同,她淡淡出聲:“何必這般冠冕堂皇。”
睦禾長公主怔住:“什麽?”
秦嫿彎唇:“你若不是為了自己的私心,何必要來幫我找回記憶。”
“是。”睦禾長公主咬牙,承認道:“我是為了我自己,我見不得傅時珣做了那麽多錯事,還能夠安然無恙的活著。”
她就是想毀了他。
可惜這句話還沒說出口,秦嫿冷聲截斷她:“然而你也應該清楚,我記起過去,你會比現在還要慘。”
睦禾長公主眼神一閃而過的慌張入了秦嫿的眼,她緩慢的往前走了兩步,視線定定落在她的麵上:“你一定,會後悔今日幫我記起這一切。”
“可……可我又沒有做過什麽對不起你的事情。”
秦嫿聽著她蒼白無力的辯解,忽然失聲笑開:“是嗎?”
沒再給睦禾長公主說話的機會,秦嫿揚聲喚:“哥哥。”
“怎麽了?”秦讓就在門口,方才她與睦禾長公主的話秦讓聽的一清二楚。
秦嫿將視線慢慢挪動到秦媽媽臉上:“幫我把秦媽媽好生請回去。”
睦禾長公主麵色微變,正要抬手喚人時,秦嫿兩步上前,緊繃著唇角揚起手,狠狠一巴掌甩在她的臉上,又快又準,力道大的睦禾長公主偏了腦袋。
立在一旁的秦讓剛按住秦媽媽的肩膀,聽見這一聲後忽然頓住,錯愕的看向秦嫿。
“放肆!”睦禾長公主回過神,捂著臉瞪大眼睛,失聲尖叫。
秦嫿攥住發麻的掌心,她狠狠開口:“這巴掌是你該得的,我跟傅時珣之間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置喙,他虧欠的是我不是你,是否要毀了他,也該由我說了算。”
“你算個什麽東西,指手畫腳,要臉不要了。”
沒想到秦嫿適才竟一眼看出她的念頭。
睦禾長公主臉色僵硬一瞬,還不待開口,就再聽見秦嫿咬牙道:“我現在還沒有全部記起來,你要是敢繼續在背地裏下狠手,被我知道,我讓你好看。”
她眼神冷漠陰鷙,睦禾長公主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秦嫿。
記憶中,在王府所見的他永遠都是溫柔小意的,說話輕輕柔柔,絲毫不肯出格半分。
可如今她有了底氣,說話動手,撂下的狠話,睦禾長公主甚至都不敢不去相信。
趁她捂著臉錯愕間隙,秦嫿跟著秦讓身後離開紅樓。
上了馬車,秦嫿按著太陽穴靠著軟墊不吭聲,秦媽媽坐在角落裏悄悄打量她。
秦嫿眼下腦子一片混亂,許多事情都沒有理清楚,又被看的煩躁不已,一時忍不住發作起來:“看完了嗎?”
秦媽媽也是沒有想到,被她撫養的繈褓棄嬰竟是當朝宰相千金。
被她這麽一聲驚的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囁嚅道:“看完了。”
馬車內夠寬敞,秦讓坐在門邊,視線掠過秦媽媽忽而記起什麽,想要問一句卻又因為秦嫿在旁邊不好開口,隻能沉默下來。
待回到秦府,秦嫿有點眩暈反胃,也沒跟秦讓說話就直接回了攬月閣。
秦讓桎梏著秦媽媽入了院,立在長廊下。
他神情淡漠,居高臨下的盯著秦媽媽:“你當初是在何處遇見嫿兒的。”
秦媽媽如今寄人籬下,著實沒了當初的那點子心高氣傲,被秦讓問話,更是低聲下氣的回應:“並非是老奴遇見,而是被人送到手上來的。”
“誰?”秦讓眼皮微跳,聲線寒了些。
秦媽媽搖頭:“不知。”
她輕擰眉,而後道:“不過說起來,送秦姑娘到我手上的那人滿麵略腮胡子,五大三粗,瞧著不大像咱們大燕的男子。”
這話信息太多,秦讓應下。
尋來管家在偏院給秦媽媽安頓下住處,吩咐她無事不得外出。
秦嫿回到攬月閣,寶珠得知她又開始頭痛,便煎了藥給秦嫿服下。
眼下正是熱的時候,秦嫿捏著扇子靠在軟枕上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之間,她似乎看見眼前一片白霧。
白霧過後,今日腦海中所有閃過的場景串連起來,而後速度極快的在腦中重新過了一遍。
秦嫿緊擰著眉頭,額角滲出細細密密的汗珠。
進來添茶水的寶珠瞧見,快步走過去立在塌邊,悄悄拿出秦嫿手指間的扇子緩緩打起來,涼風習習,秦嫿漸漸睡得實在了些。
這一覺睡得很沉,待醒來,已經是日暮時分。
秦嫿怔忡的抱著被子坐起身,茫然的盯著窗戶外的天色,昏黃的夕陽打在窗欞上,映射出好看的顏色。
她記起來了。
適才那段清晰的夢讓她想起來了過往,睦禾長公主口中所謂的虧欠,傅時珣所謂的對不起,以及傅皇後那奇奇怪怪的眼神。
她終於都明白過來。
寶珠提著食盒走進來,瞧見她清醒過來,笑著開口道:“今兒小廚房做了姑娘最愛吃的桂花糕,待會兒用過飯,可以少用一些。”
秦嫿慢吞吞的收攏思緒,低垂著眼瞼道:“我不愛吃那個。”
寶珠詫異:“怎麽會?先前幾日姑娘夜裏總是要吃幾塊的。”
“嗯,那便是過去喜歡吧。”秦嫿將自己的腿放下床沿,彎腰穿上鞋子。
回想起她曾為傅時珣做過的桂花糕,沉默半晌道:“現在不喜歡了。”
“姑娘頭痛可好些了?”寶珠給她端來一杯茶水,柔聲問。
秦嫿坐在銅鏡邊隨意拾掇了下妝容,點點頭:“我出去一趟,你不用跟著。”
寶珠手裏還捏著杯子,卻已經看見秦嫿起身走了出去。
她快速走到門口喚:“姑娘……”
“我很快就回來。”
秦嫿沉默的厲害。
看著她清瘦的背影,寶珠擰緊眉頭,覺得有些奇怪。
待她出府後,寶珠怕耽擱了事情,趕緊去了主院稟告秦夫人。
秦嫿去了世子府。
門口家丁前去通傳後,沈澈親自過來接她。
兩人沉默著往裏走,直到走上熟悉的長廊,秦嫿才開口問:“先前我住過的院子,世子可還留著。”
沈澈眉心一跳,方才剛見她時就覺得不對勁,這話一出,果然是記起來了。
“還在,怎麽了。”沈澈溫聲道。
秦嫿微微抿唇:“我能去一趟嗎,有東西落下了。”
沈澈愣神,緩和後點頭,帶著她前往。
秦嫿剛進院落,沈澈便回頭喚人來,低聲耳語一陣後,才跟著秦嫿走進去。
“你找什麽?”見她彎腰在梳妝匣子裏翻找,沈澈忍不住出聲問。
秦嫿咬了下唇,眼角耷拉:“一個對我很重要的東西。”
聞言,沈澈詫異出聲:“是傅時珣送你的嗎?”
秦嫿眉心微動,摸到那根金簪的手指一緊:“不是,是先前要送給一位姐姐的東西。”
沈澈感覺秦嫿的語氣不對勁,撓撓眼底也沒敢再說什麽。
出了屋子,站在長廊下。
秦嫿偏過腦袋看他:“胡側妃在何處,我方便見見她嗎?”
“今日不大方便,日後找別的時間吧。”提起胡側妃,沈澈的笑意淡了些。
秦嫿點點頭,倒也不堅持。
夕陽漸漸落下,院落裏麵燃起燈火。
秦嫿與沈澈不知站了多久,直到晚風揚起,秦嫿睫毛顫了顫,她才回過神。
轉過身子看著沈澈,輕聲道:“先前來你身邊,一開始我便是有目的的,但是還是很感謝你,沈澈。”
“不用謝。”沈澈垂眸認真看著她的眼睛,笑著道:“你很好,也會擁有更好的。”
秦嫿朝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而後,也不知為何,她慢慢上前一步伸出手從沈澈的胳膊上越過,抱住他。
沈澈身形一僵,麵色複雜。
“謝謝你。”秦嫿側過臉靠在他溫熱的胸膛上,說話中帶著淺淺的呼吸聲,“你年歲正好,未來也應該好好待自己。”
院落四下無人,秦嫿才敢做出這舉動。
沈澈沉默了很久,他喉頭微哽,抬起僵硬的手臂環住秦嫿瘦弱的脊背,嗯了聲。
退出他的懷抱,秦嫿的唇角牽起好看的弧度,再偏頭,院落門口的傅時珣不知立在那兒多久,秦嫿隻知,他的眼神痛苦,帶著即將墜落的絕望。
秦嫿頓住,慢慢斂起嘴角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