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你說什麽, 傅時珣在追她?”


  睦禾長公主的手指緊緊摳著桌沿邊,她抿著唇角目光不虞,緩了兩口氣又問:“當真是攝政王親口說的, 你可曾聽錯?”


  婢女卑躬屈膝的低著頭, 緊張兮兮的輕聲應:“的確是這樣, 奴婢未曾聽錯。”


  “該死!”睦禾長公主猛地揚手打翻茶盞, 她收回手用指尖死死掐著虎口, “當初秦嫿入沈府一事,本就有本宮在裏麵推波助瀾,如今秦嫿不曾記起還好說, 若是……”


  她咬住牙齒不再吭聲, 忽然抬眼道:“之前讓你去查那人的動靜,查到了嗎?”


  “沒有。”提著這個婢女麵色也是難看,她低聲回應:“秦姑娘墜崖後,那人便失了蹤影,奴婢猜測怕是攝政王將人帶走了。”


  睦禾長公主搖頭, “不會。”


  她半眯起眼睛細細回想, 若有所思道:“如若當真是攝政王將人捏在手中,那必定不會等到如今還不發作, 看他模樣,像是還並不知曉那日擄走秦嫿之人是本宮。”


  婢女小心抬眼, 盯著睦禾長公主的側臉。


  她跟在睦禾長公主身邊多年,且不說了解十分,最起碼也當有八分, 眼下瞧著她的神情,婢女便心有戚戚。


  果不其然,下一刻睦禾長公主忽然出聲道:“趕緊去找, 就算是半夜翻進王府也要尋到他的下落,若是還活著那就一刀了解他,那樣沒用的人,留著也是白費。”


  婢女舌尖發麻,應聲後悄悄退下。


  睦禾長公主伸手輕輕撫過嘴角。


  她這人生來自私,從來沒有誰能跟她搶東西,就算是親姐姐也不行,但若是得不到,那便毀了所有。


  先前隆興寺上發生過起駭人聽聞的事,便是幾年前的廟會上,男女同住後院,柳家公子半夜睡了位婢女,那婢女因著未曾立即飲下避子湯,誰料就那麽大了肚子。


  之後這事情瞞不住,柳家公子強迫婢女用了大量紅/花湯,那婢女滑胎後身子虛弱難以接受,不足半月就病重身亡。


  這事情叫隆興寺名聲受損,索性禪房隻留了女眷後院,男兒郎們並不能在廟中過宿。


  傅時珣未曾在寺廟多待,直接策馬回府。


  將馬鞭交給小廝,傅時珣與裴景行兩人直入書房。


  房門剛被合上,裴景行便道:“你也是不怕被人議論,竟光明正大的將那話說出口。”


  傅時珣讓青武速度極快的上了茶盞,聞言看他:“本王為何要被怕議論。”


  裴景行輕聲歎息。


  他不怕這些,不過是仗著如今秦嫿什麽都記不起來罷了,如若秦嫿未曾失憶,眼下傅時珣又當如何。


  “阿珣。”裴景行輕聲喚他,思忖片刻道:“若你當真想挽回,你現在需要做的根本不是為她表決心,而是去查。”


  傅時珣捏著茶盞的手指未曾停頓,飲下一口:“你怎知本王沒有。”


  “那你……”裴景行看見他篤定的眼神,莫名不知該如何接話。


  “當初所有事情,所有人,隻要給了她不公平的,本王都會一一為她討要回來。”傅時珣垂眼放茶盞,他半抿唇:“包括本王。”


  裴景行定定瞧了他一陣,而後問:“也包括皇後娘娘。”


  “是。”傅時珣抬頭,他緩緩勾唇,目光如炬,“當然,也包括她。”


  裴景行嗤笑:“從前我以為你沒心沒肺,如今看來,倒是我看錯了。”


  “隻要是人都會有七情六欲,隻不過當初未曾遇到罷了。”傅時珣毫不嫌害臊,麵色淡然的回應。


  “你心中既知曉分寸,那我也算是放心了。”裴景行伸手摸摸額角,低聲道:“先前有件事情我一直沒有告訴你。”


  傅時珣挑眉,示意他繼續。


  裴景行的手指搭在另一隻手的手背上,輕輕摩擦著:“上回在大理寺外,你走後,顧煒曾讓我勸你,不要插手趙國與沈太後之間的事情。”


  “怎麽?”傅時珣麵色沉了下來,他皺眉道:“趙國那邊情況有變?”


  裴景行搖頭,也是一副擔憂模樣:“這事當真不好說,還是先看看那邊情況再說。”


  之前秦嫿拿到了那幅邊防圖,讓躁動許久的趙國安分下來,雖說不知是不是又在出別的怪點子,但好在有了時間讓皇帝與沈太後打擂台奪權。


  當初皇帝年歲已高,沈太後膝下卻仍舊沒有嫡子,便選了生母早逝的皇帝過繼到名下為養子。


  然誰知,人心不足蛇吞象,當年的沈皇後做了太後,不想著頤養天年,還心心念念獨攬大權謀劃江山。


  莫不是想扶持沈家上位,讓這江山改姓成沈不可。


  思及此,傅時珣輕輕搖頭:“謀定而後動,此事不能急。”


  裴景行起身按了按他的肩膀,一言難盡道:“若想成功,任重而道遠啊。”


  傅時珣睇他一眼。


  這話一語雙關,也不知裴景行是在說皇帝掌權之事還是秦嫿。


  看見他的眼神,裴景行朗聲大笑,臨走前又叮囑道:“若是前去尋秦嫿,記得喚上我。”


  “難不成你想同本王較量?”傅時珣語氣不爽。


  裴景行笑的愈發開懷:“醉翁之意不在酒。”


  待他走後,傅時珣盯著裴景行那杯盞上麵的白煙飄起直到消失,他才慢慢回神。


  瞥到門口忽然停駐了一道影子,傅時珣開口:“進來。”


  暗衛推開門走進,站在暗處回稟道:“那日擄走秦姑娘之人的幕後凶手已經有眉目了。”


  傅時珣掃過他,緩緩吐出一個名字,暗衛低頭。


  “還有一件事情,你要幫本王查清楚。”傅時珣抿唇,神情淡漠,“不管用什麽手段,務必查仔細那日秦嫿被皇後召喚入宮後,究竟說了什麽,做了什麽。”


  “事無巨細,一字都不許落下。”


  暗衛猶豫。


  傅時珣不悅擰眉:“怎麽?前些天這事情你辦的懶懶散散,如今本王親口吩咐,你還不情不願。”


  “既如此,那邊不用跟在本王身邊了,你的主子是本王,不是傅皇後。”


  “是。”暗衛深吸一口氣,決絕道:“屬下這就去辦。”


  傅時珣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月色下,冷冷笑了聲,他這姐姐對他什麽都好,隻是手伸的太長了些。


  爪牙太多,總得砍一些。


  畢竟這王府還是他做主的。


  用過齋飯。


  秦妙書困得睜不開眼睛,同秦大夫人說了聲自個兒回屋子歇下了,倒是秦嫿方才吃的多了些,帶著寶珠在附近走走消食。


  她想起今日傅時珣臨走前的那番話,慢慢壓下嘴角。


  思緒萬千,一時間竟不知該想些什麽。


  傅時珣對她莫名的示愛,睦禾長公主突然的敵意,還有今日那位沈國公世子的奇怪言語。


  “寶珠。”秦嫿低聲喚她,惆悵道:“若是突然有一個很好的人突然告知你,他心慕你在追求你,你會如何?”


  寶珠一時啞口無言,麵色無措茫然。


  話問出口,秦嫿才發現有不對勁的地方,歎息一聲道:“哎,說起來你應該也不知道呢。”


  寶珠委屈的眨眼:“姑娘是在說誰?”


  秦嫿搖搖頭,趕緊道:“沒誰。”


  兩人正在竊竊私語,忽然聽見不遠處有人的說話聲。


  秦嫿拉著寶珠的手慢慢走過去,兩人偏著腦袋悄悄張望。


  隻夜色太濃,看不清楚人臉。


  不一會兒,那人忽然開始說話:“打死你。”


  秦嫿:“……”


  這聲音不正是睦禾長公主。


  她剛想走,聽見婢女開口勸解道:“公主,咱們快些走吧,這隻可是隆興寺上養了好幾年的,若是被弄壞了,咱們也不好說啊。”


  秦嫿認真聽,睦禾長公主下一刻冷嘲道:“不就是隻鵝,本宮難道說打個畜生還要跟那些和尚說一聲,可笑。”


  “公主……”婢女還想出言相勸。


  秦嫿扒著樹梢去看,隻見睦禾長公主抬手扔了石頭打在那畜生身上,它忽然立起脖子叫了聲。


  “她是有病嗎?”秦嫿輕聲對寶珠道。


  寶珠抿唇憋起笑意。


  睦禾長公主側身彎腰,露出半張臉來。


  終於能看清楚她的表情,秦嫿才發現這人眉頭緊擰,顯然一副煩躁模樣。


  她撿起塊大些的石頭,揚手就要往那邊扔去。


  秦嫿自已並不是什麽有善心之人,可看見這一幕還是覺得睦禾長公主造孽,不悅出聲:“我勸你還是不要碰它的好。”


  “誰?”睦禾長公主聽見聲音突然回頭,看見秦嫿的臉,霎時整個人都陰沉下來。


  秦嫿感受到對方的敵意,她無言半晌。


  原來今日睦禾長公主的不開心又是因為她。


  “你管本宮,本宮就是願意招惹它,你能耐本宮如何?”睦禾長公主挑起眉梢,笑的肆無忌憚,偏過腦袋就狠狠將石頭往那畜生身上丟去。


  她動作又快又準,大抵是真的被砸疼了,它撲楞著雙翅差點飛起,叫聲沙啞低沉。


  睦禾長公主回頭對她勾唇譏笑:“瞧見了嗎?本宮想要的東西,從來沒有人能夠阻止。”


  “嗯,”秦嫿眼神悲憫,莫名退後一步,而後道:“若是長公主覺得這般好玩,那自然是可以。”


  睦禾長公主抬了抬手手腕,輕哼一聲,還想再偏頭,卻突然被它飛身撲在頭上壓倒,而後尖嘴在她身上來回亂啄著。


  前方亂作一團,秦嫿微微歎息,揚高聲音道:“都說了啊,不要招惹它。”


  憋了半晌,又加了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婢女立在旁邊不敢有動作,隻能焦灼的來回移動喚著她。


  睦禾長公主渾身都疼,抬手趕緊捂著自己的臉,終是忍無可忍的尖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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