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為胡二公子辦事的那個婢女一直藏在廂房內, 小廝給她的是包迷藥,她將其混進香爐裏點燃後,便躲在門後。


  她看著秦嫿一層一層解開衣裳, 按捺住激動悄無聲息的往上湊。


  本以為這人應當會挺一陣, 可沒想到剛換好衣裳, 就靠著屏風倒了下去。


  “秦姑娘?”


  婢女蹲下輕聲喚, 她見秦嫿沒動靜, 而後低喃:“奴婢實在不想對您下手,但是胡公子的吩咐,奴婢也不敢不聽, 他那人……”


  她輕輕歎口氣, 沒再繼續嘀咕下去。


  正打算翻麻繩時,餘光晃見本該昏迷中的秦嫿伸手撈起桌幾上的香爐,朝她揮了過來。


  香爐正中她後脖頸,雖不致命,卻也叫這人晃了晃身子, 捏著麻繩朝旁邊栽去。


  秦嫿起身, 吹淨手指沾上的爐灰,她緊抿著唇走到窗戶邊打開窗。


  回來後目光沉沉的盯著腳邊的婢女, 姓胡的不敢得罪,來得罪她。


  秦嫿感覺自己好沒麵子。


  俯身抽走她手上的麻繩, 正準備將人捆起來,一陣敲門聲傳來。


  “姑娘,是奴婢。”


  秦嫿丟了繩子, 折過去打開門。


  秦嫿素日裏脾氣好,瞧見誰都是笑嘻嘻的。


  方才若不是她留了個心眼,險些被害, 眼下麵色沉沉,眉心還輕擰著。


  “姑娘,您怎麽了?”寶珠小心翼翼的詢問。


  秦嫿煩躁的掃過被她擱置在一旁的衣服,忽然心生一計,讓寶珠把門關上,她拿起一早來時的那套妝花緞襦裙快步走進屏風。


  寶珠不明就裏的合上門,轉身快步跟上去。


  看見的就是秦嫿彎腰利索的抽開婢女的淺色腰帶,伸手就去扒她的衣服。


  寶珠大驚失色,趕緊按住她的手:“姑娘!”


  她的聲音驚恐萬分,秦嫿悠悠吐出一口氣,鬆了腰帶,磨磨牙齒恨聲道:“這小丫頭居然跟胡家那個合夥要綁我,還在香爐裏頭下藥。”


  “這個賤蹄子!”寶珠瞪大眼睛,氣得罵出聲。


  秦嫿對她的憤怒喜聞樂見,拍拍寶珠的肩膀道:“我知道你心疼我,這會子幫我個忙,悄悄兒的,咱們把她捆起來。”


  兩人合力,快速給婢女換好秦嫿的衣裳,而後又將她的麵紗解開,徹底給人蒙住臉。


  把她綁了放平在門背後,秦嫿鬆口氣,捧著香爐走到窗邊,雙手撐住窗框,艱難的翻了出去。


  寶珠目瞪口呆的看完她這些動作,急聲道:“姑娘去哪兒?”


  “可會做戲?”秦嫿氣息有些飄,她四周看了圈壓低聲音:“你現在去前院找我阿娘,告訴她方才的事情,阿娘知道該怎麽辦。”


  “那您去哪兒?”


  秦嫿抓抓眼底皮膚,“我待會兒從這條小路過去前麵的馬球場,你讓阿娘別擔心。”


  “可是……”寶珠還是擔心,急的抓住她的衣袖,“夫人過來,那小賤蹄子就會被發現的。”


  見寶珠不鬆手,秦嫿實在懶得解釋,隻揮開寶珠的手合上窗,小心的拿著香爐離開。


  剛開始了一局馬球賽,前頭熱鬧非凡。


  寶珠抓耳撓腮,腳步急促的到了秦夫人身邊,她彎腰湊到秦夫人身邊,壓低聲音說了好長一段話。


  周遭有人看過來,也隻見秦夫人稍稍攏眉,偏頭下意識望向寶珠。


  “不見了?”秦夫人捏著茶盞的手頓住,臉色瞬間變得難看,“怎麽會不見了?”


  寶珠神色一愣趕緊接上,聲音明顯比方才的大了些:“方才大公子帶姑娘過去換衣裳,叫奴婢拿藥過去,再進去,就已經不見了。”


  秦夫人驟然起身,動靜大的隔著簾子的一席人都看了過來。


  她麵色冷沉,按著寶珠的手往後廂房去。


  這一幕落在不遠處胡二公子眼裏,他飲下最後一口酒,風風流倜儻的起身。


  他沒有跟過去,而是去了最尾端的廂房。


  小廝在門口守著,他看著胡二公子猶豫片刻,低聲喚:“公子……”


  “人呢?”胡二公子壓根沒心思關心他要說什麽,滿心都是秦嫿。


  直到小廝指了指屋子,他眼睛發亮的推門而入。


  看著房門合上,小廝低頭皺眉,神色奇怪的盯著藏在袖口裏的寶石禁步。


  方才他過來時正巧看見寶珠從裏頭急匆匆出來,怕被人發現,他進去就把蒙住臉的人帶走。也沒想到底是誰,隻不過現在看著這禁步,他有些不確定。


  果不其然,屋子裏還沒傳來衣料摩擦聲,他就看見胡二公子鐵青著臉抬步出門,站在門口定定的望著他手上的禁步。


  “這誰的?”


  小廝對上胡二公子凶狠的目光,瑟縮道:“方才小的從窗戶外的小道上扛秦姑娘時,地上撿到的。”


  “狗屁秦姑娘,你睜大狗眼看看屋子裏是誰!”


  胡二公子的怒意到達頂峰,忍無可忍的又瞧了眼那禁步。


  若是他沒記錯,秦嫿今日來時腰間佩戴的便是它。


  咬牙切齒的低吼:“蠢貨!還不去追!”


  小廝將禁步遞交給胡二公子,馬不停蹄的從方才那小路上追過去。


  胡二公子的指腹摩擦著禁步,他慢慢進了屋子反手合上門。


  屋子裏有股淡淡清香,胡二公子坐在榻上,對裏屋的丫鬟半分興趣也沒有。


  然不足片刻,他扯了扯衣領。


  渾身燥熱。


  而秦家廂房這邊。


  寶珠推開門,下意識的看了眼門後,空無一人。


  還不等她吃驚,秦夫人側頭看沒人跟過來,趕緊問:“嫿兒人呢?”


  寶珠滿臉苦色:“姑娘隻說待會兒從小路穿過去回前頭,讓您現在處理這事兒。”


  “這胡家的莫不是忘了京城裏的規矩了。”秦夫人按著跳動的太陽穴。


  她聽見身後的腳步聲,回頭去看是匆匆趕來的秦讓跟秦妙書。


  兩人麵上皆是慌亂。


  秦妙書懊惱的敲敲自己的額頭,急急道:“都怪我,要不是我為了爭那口氣,四妹妹也不會一個人了。”


  “她沒事,別怕。”秦夫人隻顧得安撫兩句,就交代秦讓:“你去叫咱們的人來,挨個兒搜這廂房,一間一間必須搜仔細了。”


  秦讓見她這樣便知秦嫿無事,雖心有不解,但也沒多說什麽。


  安排好家丁,一行人跟在秦讓身後挨間搜房。


  這動靜有些大,將不少馬球場的人都驚動了跟過來。


  與秦夫人交好的顧家夫人溫聲道:“是發生何事了嗎?”


  “待會兒同你說。”秦夫人跟上秦讓的腳步,一行人稀稀拉拉的都往那邊走。


  直到秦讓站定在胡家緊閉的廂房前,正要敲門時,裏麵傳來奇怪的響動。


  他回頭與秦夫人對視一眼,兩人麵色都不大好看,就在秦讓的手指碰上門框時,胡六姑娘踉蹌著快步從看戲的人群裏竄出來。


  她顫著聲音說:“秦……秦大公子,我哥哥……應該在裏頭。”


  方才胡六姑娘看見秦讓這奇怪舉措時,她就猜出來自己這位兄長定是起了歪心思。


  眼下若是被這麽多人撞破他與秦嫿的事情,秦家人為著臉麵怎麽著也得打落牙齒活血吞,將秦嫿嫁給他。


  但胡二公子的隱疾,那可就全部被揭露了。


  她回頭掃過眼露譏誚的一行貴婦人,心急如焚:“他應當是在裏頭做要緊事。”


  秦讓沒搭理她,又敲了兩下,屋裏傳出幾句不堪入耳的汙/穢言語。


  其中還夾雜著秦嫿的名字,在場眾人皆是一驚,紛紛將目光看向秦夫人和秦讓。


  下一瞬,秦讓冷著臉踹開門。


  迎麵一陣香氣,聽見動靜的胡二公子也顧不得衣裳,猩紅著雙眼站起身,大剌剌的就這麽一轉身,門口黑壓壓的一片驚呆他。


  而秦讓,視線往下,忽然停頓在某處,他麵色閃過一瞬尷尬。


  ……


  半刻鍾後,秦讓提溜著胡二公子的衣領出來時,他麵色淡淡,隻是眼中神色還像是沒從方才的衝擊中抽離出來。


  秦讓看向秦夫人,猶豫開口:“屋子裏那姑娘……”


  “怎麽了?”有婦人趁機出聲,她們可都聽見胡公子嘴裏叫的是秦家姑娘,可秦妙書在這兒,那除了秦家剛尋回的幼女,還能有誰。


  秦讓掃她一眼,低聲道:“斷氣了。”


  “那人是誰?”那婦人繼續道。


  雖說知道不會是秦嫿,但看見那張平凡的臉時,秦讓還是鬆了口氣。


  他語氣一言難盡:“似乎是後廂房灑掃的丫鬟,她身上……還穿著今日嫿兒來時的那身衣裳。”


  胡二公子的腦袋垂的更低了些。


  而胡六姑娘默不作聲,慢慢移到最後,嫌丟人的捂臉跑遠。


  人群裏終於開始了碎言碎語。


  秦讓推開門那一刹,後麵的人沒瞧見,可湊的近的幾個婦人卻是看得明明白白。


  屋裏暗潮湧動,可胡公子卻仍舊……


  “他竟然不舉呀。”


  “那當初他掠了紅樓那頭牌回去做什麽,還將人辱死。”


  聲音漸漸傳開,胡二公子忽然抬眼怒視:“不就是個兩個下賤胚子,死了就死了,難不成還要我賠命嗎?”


  人群裏說話聲小了些,誰都知道胡家背後是誰,一時也沒人再敢開口。


  隻秦夫人淡聲道:“原來胡公子這般頑劣,是有人在前頭護著。今日這婢女的確是下人命,但她也是子女,也有父母疼。不過咱們也不是斷案的,今兒的事情,還是叫衙門來處理吧。”


  胡二公子正想說話,人群中忽然有人小聲問:“那秦家四姑娘呢,屋子裏不是四姑娘,她人去哪兒了?又怎麽這般興師動眾一間一間搜尋人。”


  秦讓皺眉,秦夫人回頭尋到那人,詫異眨眼:“原來你方才沒聽明白啊,嫿兒衣裳丟了,所以才來搜尋的,有誰說是嫿兒不見了嗎?”


  一眾人啞口難言。


  胡二公子還想開口,後脖頸被猛的一擊,他眼前發黑暈了過去。


  秦讓挾持著他的胳膊,對秦夫人道:“母親,我帶他離開。”


  “不必。”秦夫人淡然抬手,製止住他的動作,“胡家不是來人了,讓他們的人帶回去就是,今兒這麽多雙眼睛都看著,難不成他還想抵賴。”


  話畢,秦讓丟開胡二公子,轉身進屋子翻了截麻繩綁住他的雙手雙腳,將人塞進屋子裏。


  秦夫人帶上秦妙書往前頭去,秦讓也隨之離開。


  一行人見沒戲可瞧,隨意的岔開話頭也離開廂房。


  這事碎嘴子婦人知道的多,一傳十十傳百,方才沒去廂房的也都知道了。


  直到第二局馬球賽開始,都沒能遏製住,還越傳越開,也與事情原委大相徑庭。


  一開始說馬場的婢女為了爬上胡家公子的床,想將自己扮的好些所以偷了秦家姑娘的衣裳,誰知被尋衣裳的秦夫人撞破。


  然後又有人提了句胡公子在歡/愛時還叫了秦嫿的名字,似是對秦嫿一見鍾情。


  再後來,就有傳言道。


  胡公子對秦嫿示愛,然秦嫿心高氣傲無動於衷,他沒辦法隻能偷了秦嫿的衣裳,給馬場的婢女穿上,想要將那婢女當做秦嫿的替身。


  不管傳言如何,胡公子的不舉之症,今日算是徹底揭開了。


  窗戶外的那條小路,本來走到盡頭有個角門可以直接到馬球場,但也不知怎麽,角門被封鎖著,上頭的鐵鏈都生了鏽。


  秦嫿撚撚額角的汗,打算原路折回,誰知她竟聽見了腳步聲。


  翻出窗戶後,秦嫿將香爐放進胡家廂房,本以為胡二公子那種見色起意的男人,應當會持久些,莫這麽快就被他發現了?

  秦嫿有些詫異,抬步從另一條小路穿進去。


  這路過去有一片小樹林,過去就是馬球場南邊的八角亭,那處時常會有京中才子舉辦雅集。今日因有馬球會,不喜馬球的男子則前去那邊喝茶。


  秦嫿並不知曉,隻顧得上快步躲開那人的跟隨。


  可她就算走得極快,那聲音還是如影隨形,甚至有越來越近的趨勢。


  秦嫿鼻尖沁出汗,緊張的抓起裙擺拔腿開跑。


  剛繞過一個小彎路,她就被旁邊伸出的手勾住胳膊,步子偏著撞過去,跌進了懷裏。那人似是沒料到,身子往後一仰,下意識伸手護住秦嫿的後腦,將她的臉緊緊扣在胸膛上,清冷的氣息把她裹住,兩人滾下小坡。


  落穩時,秦嫿的鼻骨撞上□□的胸膛,條件性的鼻酸,眼睛也跟著紅起來。


  伸手捂住鼻子,抬眼去看,男人低垂著眼瞼,幽幽盯著她。


  秦嫿眸中水光瀲灩,見是傅時珣,下意識就要抽身掙脫開,但傅時珣緊緊扣著她的纖細腰肢,絲毫不鬆手,秦嫿的側臉被迫緊貼在他的懷中。


  “王爺……”秦嫿的心口咚咚跳,顫顫巍巍的喚。


  傅時珣聽聞動靜,大掌一把捂住她的嘴,指尖觸碰到秦嫿的眼皮,她順勢閉上,傅時珣這才出聲。:“別動。”


  頭頂上的腳步聲響越來越大,秦嫿緊張的揪住衣角不敢出聲,眼皮輕顫,連帶著睫毛來回在傅時珣的指腹掃蕩。


  傅時珣垂眸睨她,小姑娘眼上皮膚白淨,甚至可以看到細小絨毛。


  他攬在秦嫿腰間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緊,直到那腳步聲徹底消失,才揭開她臉上的手。秦嫿睜開眼,眼角因憋氣而滲出點點淚水,她臉蛋通紅。


  秦嫿害羞的緊,趁他剛收回手就翻了身子逃離開。


  磕磕絆絆的道謝:“多謝王爺。”


  見她這般規矩,不似上回的張牙舞爪,傅時珣哼笑,上下打量她幾眼:“沒事吧?”


  秦嫿搖頭,無意識的蹭蹭手背卻引得輕呼一聲,垂眸去看,手背上被樹枝劃破了好幾道口子,傷口滲著血珠,有一道拉到腕骨那裏。


  傅時珣跟著看過去,瞧著有些嚴重,他眉眼稍冷,起身拍拍衣角:“能站起來嗎?”


  “可以。”秦嫿單手撐著地起身,跺跺腳將身上的葉子抖掉,仰起頭道:“王爺可以帶臣女去馬球場嗎。”


  提起這個傅時珣就想起方才那一幕,他抿抿唇,語氣生硬:“去找誰?”


  “找我阿娘啊。”秦嫿眼神莫名其妙,“阿娘還在前麵等著臣女呢。”


  傅時珣麵色稍微好看了些,他的視線掃過秦嫿的手背,淡聲道:“我帶你先去上藥,等會送你回來。”


  說完,他抬腳朝出走,秦嫿隻覺得他好奇怪,但也不敢拗脾氣,隻能默不作聲跟上去。


  他在前頭帶路,心思卻越飄越遠。


  想起方才自己無端湧起的躁意,傅時珣現下又覺得自己好笑,秦嫿與秦讓雖說同父異母,可到底是有血緣關係的。親哥與妹妹的舉止親密些,他居然還能暗自吃味。


  秦嫿聽他低低發出一聲輕嗤,然後腳步越來越快,心頭惱怒,卻也不敢宣之於口,隻得心中數落這人莫不是有病。


  她的腿根本就火辣辣的疼,傅時珣的速度加快後,她走了一陣實在追不上,索性停下來喘口氣。


  盯著傅時珣的背影,她咬了下唇,氣急開口:“是有人在後麵追你嗎?”


  傅時珣聞聲停下,回頭去看。


  小姑娘單手支著腰,麵色泛紅,秀氣的眉頭擰著,看起來非常不悅。


  這樣的她傅時珣還沒有見過,愣了下,“怎麽了?”


  “你說怎麽了,”秦嫿語氣有些衝,她又想起這人的身份忽然住嘴。


  也不知是不是初次見麵,她就出言指責了傅時珣,以至於眼下看見他無動於衷時,秦嫿默了默還是忍不住道:“你一個人跑的那樣快,是有人在追你嗎?”


  傅時珣忽然笑出聲,下意識反問:“你不是人?”


  “……”秦嫿憋屈的閉上嘴,她紅著眼睛瞪傅時珣。


  隻這一眼,傅時珣瞬間繳械投降,他話音剛落就察覺到自己的話說的不對,幾步走到秦嫿跟前來問:“腳疼?”


  秦嫿繃緊唇角搖頭,抬腳就走。


  “那走慢些。”


  傅時珣慢吞吞的跟著她,想了想,忽然伸手拉住秦嫿的袖口。


  兩人停頓下來,傅時珣彎腰與她平視,軟下聲音問:“那你要不要我背你?”


  秦嫿沉默,又抬起頭看向他:“你這是在哄我嗎?”


  作者有話要說:傅爺:哄哄哄,我的小姑娘說什麽都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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