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沒有遺憾
顧花微走出了金丹長老的主殿，遇到了前來看望帝殤的玉寒。
見到他，顧花微神色微斂，輕輕的點了點頭，就準備抬腳離開。
玉寒倒是一頓，然後叫住她。
“師妹且等一等，我有話想同師妹說。”
顧花微心中猜測他恐怕已經在鹿城的推波助瀾下恢複了記憶，心裏有幾絲猶豫，正要開口推脫說自己有事。
玉寒先發製人:“師妹不必擔心，我隻想同師妹說幾句心裏話，說完這些，我再也不會糾纏師妹。”
他的神色在微光裏看來分外平靜，似乎恢複記憶之後，他依然沒什麽動容。
顧花微想了一下，覺得不會有什麽大事，也便同意了。
玉寒見她答應，臉上露出一個極為淺淡的笑容來。
他率先在前方帶路，腳步不緊不慢，沿著莫邪峰主殿外的青石小路一直往下走，沿途都是花朵凋零後的淡淡芬芳。
顧花微跟在他身後，看著他挺拔的脊背，才才恍然記起，那個曾在她記憶力漸漸模糊的少年已經及笄，仿佛就是這幾日的事情。
聽子原師兄說，玉寒及笄之後，就會分配到屬於自己的峰殿，許是離玉竹峰很近，許是很遠。
他的母親是宗門幾十年的玉竹峰長老，分配到一座山峰，不算什麽。
顧花微跟著他一直到了莫邪峰之外的一片青綠的樹林邊上，玉寒終於停了下來。
他站在樹林的邊緣，那裏很少有弟子往來，玉寒靜靜的轉過身來，純白色的衣袍在日光下變得非常的刺目，他的目光淡淡的落在了顧花微的身上。
他看著眼前這個稍顯稚嫩的少女，唇角很難露出一個笑容來。
顧花微察覺到了他情緒的不對勁。
她知道，也許在他心裏或許他也是有些埋怨她的。
隻是她的心裏並沒有多少愧疚，她對他的印象很淺，還不至於為了一個玉寒而做太多的心裏觀察。
“師兄這是有什麽重要的事嗎？”她假裝不知道他已經恢複了記憶這件事，眼帶疑惑的看向他。
玉寒被她一看，眼睛輕輕的落下去，落在了她的肩膀上，不跟她的眼睛對視。
他想顧花微還不知道他已經恢複記憶了，她不知道他什麽都知道，她隻知道他曾經做過的事情，能夠對他這樣和善，已經非常的好了。
他不需要咋太過苛刻。
就像現在這樣，跟她說說話，聽聽她的聲音，他就已經非常滿足了。
但是他不準備跟顧花微迂回，開門見山的說：“師妹，我曾經做過的事情，你都還記得嗎？”
顧花微一怔，不知道他究竟講的是哪一件事。
失憶之前他們經曆的事情，還是失憶以後他曾經在顧傾城的挑唆之下做的事。
“師妹，你一定還記得。”玉寒語出一絲苦笑，“我曾經對你做過很多不好的事情，你一定還記得的。”
顧花微動了動手指，沒有輕易接他的話。
他繼續說：“我想，向你道歉。”
顧花微頓住，他這應該是百分之百的恢複記憶了。
但是她並不想再跟他糾纏不休。
她搖了搖頭，“師兄說的是什麽話，你我都是宗門弟子，師出同門，不需要為那些不值一提的事情道歉。”
她這話一出，讓玉寒清楚，她不知道他已經恢複記憶了，她甚至沒有半分怨言，寧願幫著所有人隱瞞他失去記憶的事情。
她明明都知道的，可是為什麽，她從來就沒有說出過一句解釋的話。
如果曾經她願意在他失憶的時候解釋，揭穿所有的事情，現在這一切或許根本就不一樣。
然而，事實卻是，她藏著所有的真相，站在離他最遠的地方，假裝不認識他的模樣。
“你，真的沒有怨恨過嗎？”雲淡風輕的樣子，不是他要的答案，如果她能露出片刻的怨懟和恨意，他都會立刻改變自己的主意。
然而，她沒有，什麽也沒有，她的表情很淡，笑容清淺，似乎在她麵前的他隻是個交情淺薄，不值一提的存在。
可是，明明，這一切不是這樣的。
如果，如果她真的不在意，為什麽會在迷失之澤不顧一切的幫助他，為什麽她沒有丟下他，她明明是在意的。
可是，現在，一切都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樣。
“沒有恨過，”顧花微直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出每一個字：“我不恨你，我隻是把你當師兄。”
“我敬你重你，不會覺得為同門師兄做一些事情是需要銘記的，我也不覺得對於師兄有什麽怨恨，畢竟師兄並沒有真正的傷害到我。”
是的，玉寒並沒有真的傷她的心，盡管顧傾城在他麵前把她貶得一文不值，玉寒也沒有拿出實際的法子來對付她，這已經足夠了。
更何況，玉寒現在已經恢複記憶了，痛苦和難堪會如同噬心的蟲子讓他難過，她不想為這些好久的恩怨來做個魚死網破的結局。
一句不恨，一聲不怨。
輕描淡寫帶過所有發生的一切，就是最好的答案。
如果玉寒還有半分自尊，就不會在她麵前輕易的提起當初的事情來給自己難堪。
但是，她到底是低估了玉寒的執念。
每個人心中都有或多或少的固執，此刻，玉寒的執念是她。
“為什麽不恨？”玉寒捏緊拳頭再也沒有辦法保持麵上的平靜，他的目色染上赤紅，直勾勾的盯住顧花微：“你明明知道我做過那樣多的錯事，你為什麽不恨？”
“我忘記了你，認了你的仇人為愛人，我甚至一次次的針對你，你為什麽還可以這樣淡定？你應該恨的。”
他說：“你應該怨恨我的，我是個混蛋，你為什麽不恨我？”
他的表情充滿悲傷，扯下了最後的遮羞布。
然而，她永遠不能告訴他，是因為她不在意。
不在意的人做多少讓人不高興的事情都比不過一個在意的人做出的一個動作，所以她不覺得難過。
“我不恨你，不是因為你做過多少的錯事，”她站在他麵前，笑的溫暖如初，“而是我知道，在我麵前的玉寒師兄，隻是因為不記得我了才會這樣做，他不會傷害我的，如果有一天他恢複記憶了，他一定會來找我，還是我的師兄，還是會和曾經一樣。”
“善良，勇敢，堅持自己認為對的事情。”
玉寒呆滯住，沒想到在顧花微的眼裏，自己曾經是那樣的形象。
“可是你為什麽不解釋？”這是他最大的心結，就像是個魔鬼一樣的蠶食著他的五髒六腑。
顧花微的笑容越發的絢爛起來，她覺得就算離開，自己也不想當個惡人，那麽做個爛好人也好啊，聖母白蓮花有時候並不是真的特別討厭。
“我不解釋，是因為，玉師叔她很愛你，她是你的母親，所有人都覺得我死在了迷失之澤裏，她不想讓你得知真相難過，所以你失憶的事情就隱瞞下來，玉師叔是個好母親，我想，我不應該破壞一個好母親的願望。”
玉寒瞠目結舌，聽見她說：“你知道的，我小的時候就上了宗門，很少回家，也很少見到自己的母親，看到玉師叔的樣子，我時常想念起自己的母親，她也像玉師叔愛你一般的愛著我，所以，我很喜歡那個時候的玉師叔，她是個好母親，愛你如命，沒有母親會不愛自己的孩子，所以，我沒有解釋。”
讓謊言延續了很久很久的時間。
“你也不要怨恨玉師叔，我很喜歡她。”她揚起的唇角弧度很高，她不想破壞一個母親在孩子心裏的印象，“而你，並沒有記起我，所以，這件事情我們便沒有再提起。”
“師兄雖然曾經對我惡語相向，但並沒有做過真正傷害我的事，所以我想在師兄的心中，大概還是對我有些印象，所以，我不怨。”
“現如今師兄已然恢複記憶，我想這些事情我還是想和師兄說清楚。”
這句話說完，她悄悄的鬆了口氣，希望這個及笄的少年不要抓住什麽漏洞才好。
玉寒的目光卻在她一次次的話語裏越來越深，直到最後看著她晴朗的眉目，他才若有若無的點點頭，算是認可了她的解釋。
然而她解釋的越是替他著想，雲淡風輕的模樣，他的心就像是被針紮了般難受。
她說的何其多，也終究不過一句話。
她是不在意的。
所以才會這樣的麵麵俱到。
他痛苦的閉上了眼睛，終於熄了最後一息期望。
顧花微，他曾經夢境裏對他不離不棄的顧花微，原來是真的對他沒有半分男女之情。
幫助是因為同門情誼，隱瞞是因為母愛如山，不怨是因為沒有傷害。
這一切說來多麽合理，對於他心裏的綺念又是如何的諷刺。
他才知道，原來，一切終抵不過一場風花雪月，自作多情。
“我知道了。”他睜開眼睛，不讓顧花微看見他眼底的黯然失色，“謝謝師妹。”
顧花微聞言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知道玉寒這家夥大概是被自己糊弄住了。
她伸手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桃花眼輕輕的彎起來，“師兄知道就好，可不要跟玉師叔置氣呢。”
玉寒點點頭，“母親一直對我關愛有加，我不會讓母親太過擔憂。”
這句話算是回應了顧花微的擔心。
顧花微點點頭，“那就好。”
玉寒看了一眼她放在肩上的手，微微的歎了口氣，心裏終歸有幾分不甘心，忍不住輕聲問道：“微微，你可曾對我生出半分。”男女之情。
顧花微並沒有聽得真切，收回手，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師兄這是說了什麽？”
玉寒暗自苦笑著搖頭，終究還是事沒能問出來，有些事情早已經無需去問那些沒有答案的答案了。
他轉移話題：“師兄下月初就要舉行道侶儀式了，師妹可有時間來看看？”
顧花微大眼睜圓，道侶儀式？
這是要跟誰結成道侶啊？
她好奇地問：“不知道是哪位女修能和師兄這樣的青年才俊結成連理？”
玉寒的手指無意識的捏起來，看著顧花微澄澈的眼眸，那個名字到了嘴邊，卻怎麽也說不出來。
看到他麵色怪異，顧花微心裏已經有了一個不好的猜測。
“是顧傾城。”玉寒冷淡的說出一個名字。
顧花微心頭一驚，玉寒都已經知道顧傾城是個綠茶婊了還和顧傾城黏在一起是要鬧哪樣啊？
簡直讓人操心。
“傾城同我在一起很久，如今她和我都已經及笄，舉行道侶儀式也是勢在必行。”玉寒說出這話的時候，眼睛裏沒有半分喜悅，反而像是在有計劃的進行某種必須要做的事情。
顧花微垂下眼簾，這架勢，看起來不太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