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粉飾太平
你曾經相信過愛情嗎?
或者,你相信過愛情嗎?
你向往過那種一生一世,白頭到老的感情嗎?
愛一個人的時候就用盡全力,不留餘地,聲嘶力竭的愛,恨一個人的時候就刻骨銘心,傾盡餘生,永不回頭的恨。
愛的時候不管那人在哪裏,你相信的便是他永遠的活著,死亡也不能分開你們。
因為她活在你的心裏。
想念的時候就拿出來念念,難過的時候就想念。
她以為愛情就是那樣的。
話本裏寫的那般,撕心裂肺,轟轟烈烈,一生一世。
然而,命運卻給了她並不夢幻的答案。
她才知道,想象同現實並不一樣。
就像美夢和噩夢之間的差別。
她的夢徹底碎了,不過,還沒到絕望的時候。
大多數人都說,這是應該的。
男人哪能不需要女人呢,有了女人如何又能不要孩子的。
她一直都知道那個女人想要個兒子,那是她心心念念的事情。
她並不阻止,甚至隻覺得可笑,看著父親像是供老佛爺一樣的把她養著,才驀然發現,她做過的所有的事情都抵不過那個女人的低眉淺笑。
她想,到這裏吧,到這裏就好了。
母親不會有什麽遺憾的,自己也不會有。
不過,父親卻開始漸漸的教她一些商業上的事情,她沒有拒絕,這是她應得的,她知道,這還是因為愧疚,可是就算是愧疚也好啊,她想,總比什麽也沒有的好。
她很快的學會了炒股,她有一根非常敏銳的神經,能夠最快的辨別出浮動線條裏的利弊,她用母親臨走時給她的嫁妝大賺了一筆,她把錢存了起來,誰也不知道。
然後,十八歲那年,她成年了,她決定搬出去,遠離這個早就讓她窒息甚至惡心的家,她忍了十年,她不想再過著那樣的日子。
她是個固執的人,小心眼到了極點,然後隻願意守著屬於自己的一畝三分田。
有人曾說,人不能永遠的活在過去,人也不能永遠的怨恨,恨不能讓你快樂,隻會讓你自我束縛,自怨自艾。
然而,這世上那麽多的事,又有多少是可以放下的。
她放不下,也不敢放下。
她以為孩子是會被生下來的。
她一直這樣以為。
可到底那孩子還是沒能活下來。
即便她十八歲那年搬出了老宅,可是有些事情終究無法改變。
比如說,父親的遺產。
他罕見的在女人懷孕的時候開始立了遺囑,是在她搬出去之前的一個深夜,他們在書房裏待了很久,然後父親說:“你是我唯一的女兒,我所有的東西終究還是要留給你的,明天我就讓律師過來,將所有的財產都過戶給你。”
他說的輕描淡寫信誓旦旦。
她知道,父親不會說謊,就連小時候說說善意的謊言騙騙她,他也是不願意的。
現在他說要把所有的東西都給她,當然也不是假話。
她沒有拒絕,她覺得這一切理所當然。
可她忘記了另外一個女人的手段。
那個女人流產了,是在第二天嗎,父親的律師來的時候,她從二樓的樓梯上摔下來,摔得鼻青臉腫,鮮血從她的雙腿留下來,很快就把純色波斯地毯染得鮮紅刺目,然後空氣中響起姍姍來遲的顧小柔的尖叫,接著是父親從書房裏跑出來。
大家都呆呆的看著這一幕,誰也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她就站在二樓的樓梯口,居高臨下的看著因為失血而蒼白的中年女人,她站在的位置就是女人掉下去之前的位置。
身為一個繼母,一個心胸寬大的繼母,被急救的醫生帶走的時候,她麵色蒼白如紙,拉著父親的手,柔柔弱弱的說:“不關微微的事,當時她就站在我的身後,是我不小心一腳踩空落下來的。”
她說的很認真,淚如雨下的模樣像是玫瑰褪去了嬌豔之後的柔弱,漂亮的像是海棠,可是假的終究是假的。
她被送到醫院救治的時候,孩子已經保不住了,那個孩子六個月了,基本成型,或許再過一個月,即便是早產也能夠安全的活下來,可是一個月的時間就是陰陽兩隔。
醫生說是個男孩子的時候,女人終於淚如泉湧,她哭得撕心裂肺,似乎愛極了那個孩子,她不停的說:“都是我不小心,都是我,如果我小心一些的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她說:“我愛我的孩子,原諒媽媽,媽媽不是故意的,媽媽很想要你的,可是媽媽為什麽會一腳踩空。”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目光落在了顧花微的身上,那目光非常銳利,幾乎要刺穿少女靜默之下的偽裝,“為什麽,你為什麽要害我,要害我的孩子。我們沒有要招惹你的意思,我們沒有,為什麽你就不能放過他,他是你的弟弟啊。”
她寥寥數語,輕描淡寫的把傷害自己弟弟,傷害自己繼母的醜聞貼在了她的身上。
她就像是個瘋子一樣的質問著顧花微,傷心欲絕。
所有人都看見了,在她摔下去的地方,顧花微她就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像是一尊雕塑。
顧小柔也說,“姐姐,你為什麽要這樣做,我們沒有對不起你,你為什麽要這樣傷害我們?”
她們都在裝可憐,裝的爐火純青,裝的天衣無縫。‘’
裝的所有人都以為顧大小姐顧花微沒有容人之量,連懷孕的繼母都容不下,非要想盡法子去了眼中釘才行。
就連父親也對她頭來詢問甚至是責備的目光的時候,她才發現,原來在父親的眼裏,自己也是別人嘴巴裏的那種人,為了目的誓不罷休。
可是,她明明什麽也沒有做。
當然,她也不指望有誰會相信。
有的人隻相信眼睛看到的,可是有的時候,你的眼睛也會說謊,隻是你沒有發現而已。
繼母失去了孩子,父親的遺產轉讓書就那樣擱置下來。
然而,她終究還是搬了出來,像是個外人一般,再也沒有一絲眷戀。
她念了非常好的大學,學了自己喜歡的專業,甚至結交了一些誌趣相同的朋友,卻很少回家。
除了新年。
她每一年新年都回去,看到的不是因為失去過一個孩子就鬱鬱寡歡的繼母,就是因為不知名原因對她麵上親熱,實地裏冷嘲熱諷的顧小柔,聽說她重新和林子繞在一起了,不過林家的產業縮水了三分之二,林子繞的叔叔坐了牢,林子繞失去了林家的繼承權,接手林家的那人不是她印象裏的林城,而是另外一個比林子繞還要小些的私生子。
真是一報還一報。
林子繞為了搶回自己的位置無所不用其極,以至於再次搭上了顧小柔,想要憑借顧小柔重新得到顧家的支持。
不過,他也就是想想而已。
父親還沒有想象中的那般迂腐。
至少不會這麽快的好了傷疤忘了疼。
新年的鍾聲在雪夜裏響起的時候,她在落地窗前凝望遠方,所有的歲月和執念放佛都在年歲裏漸漸遠去。
她開始想,為什麽放不下,為什麽不能放過自己。
她沒有找到答案。
不過,終有一天,會放下的。
父親敲開了她的屋門,屋外,繼母和妹妹相談甚歡,半分沒有注意到父親的離場。
她打開門,父親越發蒼老的容顏在她的眼角裏生根發芽。
她輕聲的叫了一聲‘爸爸’,男人的麵色變得非常的柔和起來。
他看著她越發清麗的容顏,想到了自己的亡妻,當您,她沒有女兒這般固執,卻是個溫柔小意的隻想讓人放在手心裏的女子。
女兒繼承了她的美貌,骨子裏卻比一個男人還冷。
他低低的歎了一口氣,道:“過了年你就二十歲了,有沒有喜歡的,爸爸買給你。”
她搖頭拒絕,表示自己不需要。
父親約莫是知道她的心裏是在幽怨的,他笑了笑:“那,你是在生爸爸的氣嗎?”
她不置可否,父親說:“我知道。”
他的目光很淡了,沒有了年前的深重痛苦,似乎看開了很多,“我也知道,你不會原諒我的,不是因為我對你好不好,而是因為我不是個稱職的丈夫,你在代替你母親懲罰我。”
“沒有。”她沉默良久搖了搖頭,“我沒有在懲罰誰,您知道的,我什麽也做不得。”
父親聞言,心裏一慟:“你同你母親一樣,寧願懲罰自己,也不會傷害誰分毫。”
“我沒有傷害自己。”
她抿起嘴角,“我隻是,放不下。”
放不下生命裏屈指可數的溫暖,放不下人心的善變,放不下那些浸入她生命讓她痙攣又難過的所有人。
“爸爸,我沒有恨過你。”她第一次鄭重其事的說出了一直想說的那句話:“您生養了我,讓我好好的長大,給予我豐厚的物質和身份,我對您隻有感激,沒有怨念,即便我曾經與你生氣也是因為痛恨自己,沒有一分鍾我覺得很您,我沒有恨過您。”
“我無法接受您的改變,所以,在我的心理,我總是守著母親還在的時光,我放不下,就像是固執一樣。”
這些話讓顧父的臉色都變了,他看著女兒難過又陌生的表情,心痛的拍了拍女兒的肩膀,輕聲道歉。
“是爸爸對不起你。”
“爸爸,每個人都有選擇生活的方式,你覺得幸福就好。”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笑的淺淡:“你沒必要為我而活,也不需要道歉,沒有人永遠必須為孩子而活,你應該追求自己喜歡的,以前,”她垂眸,眼睫輕顫,遮住所有神思:“以前是我明白的太晚,給您造成了很多的困擾,我很抱歉,希望您幸福。”
說完這句話,她抬起頭來,顧父看到了她亮晶晶的眼眸,桃花的模樣,溫柔婉轉。
他聽見她說:“那些在我心裏過不去的事情,總有一天會過去的。”
時間會治愈所有的傷,就算治不好,也不會太過猙獰慘不忍睹。
它們會粉飾太平,用最雲淡風輕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