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四十八章
石宮春雲白,白雲宜蒼苔。拂雲踐石徑,俗士誰能來。
石宮夏水寒,寒水宜高林。遠風吹蘿蔓,野客熙清陰。
石宮秋氣清,清氣宜山穀。落葉逐霜風,幽人愛鬆竹。
石宮冬日暖,暖日宜溫泉。晨光靜水霧,逸者猶安眠。
《篋中集》記載,唐代文學家元結為避安祿山兵禍之亂,曾遊曆至楚城東南郊的一座小小荒山,風景秀麗,村人名為飛雲,遂在山中結廬讀書,寫下許多傳世詩文。其中這一首《石宮四詠》語言素樸,風格古淡,少有雕琢之痕,乃是五言中的佳品。
白雲蒼狗,轉眼已是悠悠千載。
正值初夏時節,飛雲山下被綠樹繁花環繞簇擁,灰牆青瓦的殘破民居散布在其中。滿目的姹紫嫣紅,把早夏的時光渲染的格外的溫暖,山丘、湖泊、花田,構成了一副絕美的田園風光。
一輛貨車在距離飛雲山不遠的省道上停住,方若初提著背囊,謝過了好心讓他搭便車的司機,從副駕位走下車來。
整個村子靜悄悄的,鳥鳴聲反而更加增添了幾分幽靜。
這是琦圩村,方若初的父親就出生在這裏。
如今,這裏還能大致看出村落的痕跡,卻早已是人去屋空。
他隨身的背包裏裝著一個小盒子,裏麵是父親的骨灰。
“送我回琦圩村……”已是彌留之際的父親隻留下了這一句遺言。
為了這一句話,方若初辭去了工作,千裏迢迢回到祖籍楚城,又從堆積如山的資料裏查清了位置,費盡千辛萬苦才找到了這個荒廢多年的小村。
“這裏真美,難怪老爸臨走前還念念不忘!”
方若初默默的想著,把背囊重新背起,低聲自語道,“老爸,我送您回家了……”
根據父親生前的描述,他的老屋就在不遠處的飛雲山腰,山頂還有一間廢棄的道觀,從小就和幾個小夥伴在道觀裏捉迷藏、打打鬧鬧。
“應該就是那座山了……”
方若初眯縫著眼睛,打量著東南方向的一座小小山頭。
望山跑死馬,看著近在咫尺的山頭,方若初卻足足走了半個多小時。
上山道路荒草叢生,混凝土澆築的路麵已是支離破碎,道邊竹林片片,方若初環顧四周,卻並沒有看到什麽老屋。
“找錯了地方嗎?”
正在他擔心自己找錯了位置的時候,綠蔭中露出的一截飛簷,打消了他的懷疑。
金色的陽光斜斜射將下來,把山頂鍍上了一層瑰麗的金色,高大的喬木樹冠中,一座小小的殘破道觀若隱若現。
他緊走幾步,這才看清這座道觀的真容。
前側的院牆已經垮塌了大半,磚石散落四處,大門隻剩下半扇,搖搖欲墜的掛在那裏,另外半扇卻已經不知所蹤。
“飛雲觀……”盡管沒有看到牌匾,但是父親曾經告訴過他這座道觀的名字。
透過坍塌的院牆,方若初清楚的看到裏麵的景物,磚石地麵的縫隙長滿了一尺來高的荒草,左右兩間廂房還算完整,正中的大殿卻已經沒有了大門,裏麵黑洞洞的什麽也看不清。
“就在這裏吧!”
方若初在附近轉了一圈,選中了一塊較為廣闊平整的地方,這裏坐西向東,背靠山頂,視野開闊,放眼望去,山下整個村落都盡收眼底。
他放下背包,取出折疊工具,將外套脫下和背包放在一起,穿著單衣開始挖坑,足足挖了兩個多小時,連手指都被碎石劃破了幾處,他胡亂的擦了擦血跡,繼續挖將下去。
看著這個大半人深的坑,方若初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從坑裏爬出來,鄭重的對著骨灰盒跪下,磕了三個響頭,這才恭恭敬敬的捧起骨灰盒下葬。
“老爹,接下來的路,兒子就要一個人走了……”
望著那小小的墳堆,方若初喃喃自語著,用沾滿泥土的手背擦了擦眼角。
背後“嘩啦”一聲,驚得方若初一個激靈,條件反射的握緊了手中的折疊工兵鏟,急忙回頭看去。
不遠處的草叢裏跳出一隻野兔,歪著頭看了方若初一眼,又重新跳進了密林。
這隻小小的插曲倒是提醒了方若初,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尤其是這樣的荒山,可不能長時間停留,遇到一般的小型野獸還好,要是遇到毒蛇猛獸,自己手裏的工兵鏟可對付不了。
他將工兵鏟折疊塞進背包裏,又取出一支防身的小型噴火槍,定了定神,重新背上旅行包,準備下山。
已是正午,陽光當頭直射下來,卻反而給殘破的道觀更增添了幾分冷寂的意味。
好像還忘了什麽事……
方若初左右看了看,輕輕敲了敲太陽穴,苦笑了一聲。
怪不得總覺得缺點什麽,應該給父親做一個墓碑才對。
方若初心裏暗暗懊悔,來之前已經盡可能把事情準備妥當,卻忘記了這一個重要的細節。
山裏有的是大石和樹木,但是他沒有趁手的工具,方若初想了想,握著噴火槍小心翼翼的走進了道觀,打算找一塊合適的木板,用來做一個簡易的墓碑。
左右兩間廂房還算完整,門窗都在,隻是窗戶沒有玻璃,用手一搖,腐朽的木製窗架吱吱呀呀作響,“哢嚓”一聲就斷成了兩截。
屋裏空空如也,方若初從窗口往裏張望了一下,就果斷放棄了這兩間廂房。
正殿倒是有幾個沾滿塵土的泥胎木雕,幾個牌位東倒西歪的散落在地上,方若初隨手將其中一個扶正,這東西大小尺寸倒是合適,但是——
把上清真境太上大道玉晨道君靈寶天尊的牌位拿來當墓碑?先不說方若初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問題是自己的老爹承受得起嗎?
方若初的目光落在翻倒的供桌,忽然心裏一動。。
漆製的黃花梨木,要是保存得當,再存放幾百年也不是問題。這不就是上好的材料麽?
想到這裏,他急忙搬起供桌,這才發現桌下還有一個巴掌大的小小銅質香爐,裏麵還有幾點殘餘的香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