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鈍劍
宋子仁辭別了武當山的師父,回到京城的家中,遊子歸鄉近,萬般湧心頭,宋子仁看著與記憶中不大相同的家,一時間各種情緒湧出,時而彷徨,時而無助,時而欣喜,時而恐懼,至於具體是什麽樣的感受,隻怕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咚咚咚……”
宋子仁扣響了家中大門。
“吱呀……”
門開了,管家李伯探出頭來,疑惑的看著眼前一身道袍的青年。
“道長是……”
“李伯?許久未見,身體可還安泰?”
宋子仁話出口,卻讓麵前的老人更加疑惑,愣愣的看了青年許久,突然麵色欣喜,歡呼雀躍。
“你是……大少爺?大少爺!老爺,夫人!大少爺回來了!”
李伯竟丟下了站在門口的宋子仁,直接跑回內堂,一路呼聲不斷。
宋子文,苦笑一聲,趕忙跟在李伯身後往家走,他卻不敢再站在門口,若是一會父母來了,他便是不孝,這身為人子的,哪有讓自家長輩出來迎接的道理。
果不其然,隨著李伯的呼喊,從內堂裏,宋子仁的二位高堂相互攙扶著走了出來。
“子仁?”
宋子仁看著父母,猛然跪下,口呼道。
“父親,母親大人在上,不孝子宋子仁在下……十餘年未能在二老麵前敬孝,愧對父母……兒,給父母磕頭了!”
話一說完,宋子仁邦邦磕頭,直磕得額頭青紫還不罷休,教他二位高堂看的直心疼不已,趕忙過來攙扶。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快,起來,地上涼,莫凍壞我兒……”
宋子仁看著眼前早已衰老的父母,與他們眼中不斷閃爍的淚花,忍不住泣不成聲,又想跪下,卻被老父死死攥住。
“走……兒啊,進屋裏說話!”
老父拉著宋子仁往內堂走,老母親則吩咐李伯。
“老李,快去私塾,把仲禮叫回來!就與先生說家裏出了急事!”
李伯聞言趕忙奔向私塾。
進了內堂,宋子仁將父母讓於上座,自己則恭敬的坐在下垂手。
“我兒如今這是學藝歸來了?還是……”
“……我與師父告了假,回家省親……說不得過幾日就要離開……”
宋子仁父母聞聽,麵露失落之色,未免兒子難過,父母二人又麵色如常道。
“不論如何,回來就好,能呆幾天就幾天吧……”
宋子仁與父母聊著家常與這些年他在武當山上習武的趣聞之時,卻有一少年郎跌跌撞撞的跑進內堂,見到父母與一名青年相談甚歡,不由得一愣,而後放緩了腳步,走到父母麵前見禮,而後疑惑的看著那青年。
宋子仁看著眼前的少年郎,感慨萬千,遙想當年,他離家時,宋仲禮還不過是一稚童,抱著自己大腿不斷哭鬧,現如今,他已長成翩翩少年,且看宋仲禮眼神,便知他已經認不出自己了,不過也是,若自己在街上碰見他,隻怕也認不出他罷……
父母看見宋仲禮直愣愣的看著宋子仁不說話,便知他認不出自己哥哥了,為了不讓子仁尷尬,母親趕忙提醒道。
“仲禮!你哥回來了,還不與他見禮!”
宋仲禮這才猛的眼睛一亮,趕忙行禮道。
“弟見過兄長!”
“仲禮……都長這麽高了……”
“李伯,快去收拾間屋子,我兒回來在家住幾天!”
老父吩咐李伯道,李伯剛想應,卻聽宋子仁說道。
“不用勞煩李伯,我還是與仲禮住一間屋子便可……記得幼時,我們兄弟二人就是睡在一間屋子的……”
宋子仁在家中住了幾日,一直陪在父母身邊,有時弟弟做完功課了,便與弟弟說說話,享受著久違的溫暖。
這一日,家中李伯突然來報,說門外有人求見,那人自稱是大少爺幼時玩伴,如今聽聞大少爺歸來,特意來尋。
宋子仁心中一動,明白定是朝廷來人了,趕忙吩咐李伯將那人帶進來。
不多時,那人出現在宋子仁眼前,宋子仁打量著他,他亦打量著宋子仁。
隻見那人早生華發,一雙眸子炯炯有神,腰間長劍解下,由右手提著,一身短打的裝扮,未著官服,也看不出是哪個司的。
那人看著四下無人,開口說道。
“在下秋水,聽聞宋兄自武當山學藝歸來,定然是武藝不凡,在下特來此討教,還望宋兄不吝賜教!”
宋子仁一臉不慍,此人說話當真無禮,若在一般門派,定會認為此人是來砸場子的,宋子仁剛想動怒,卻聽那人繼續說道。
“如今李佛兒在雲來客棧安頓,上頭說……讓宋兄依計行事!”
宋子仁點了點頭,喊來李伯,直接說道。
“李伯,送客!”
那人走時,回身看了一眼宋子仁,輕蔑一笑,麵露不屑,這讓宋子仁惱怒不已。
“閣下且慢行,不知餘何處得罪過閣下?”宋子仁語氣森冷的問道,卻不想,那人嘴角處的輕蔑之意更勝。
“我原以為子仁兄習武多年,有些武人的血性,卻不想,也是個孬的!”
宋子仁麵色含慍,目光如刀子一般死死盯著那名叫秋水的少年,隻是見那少年似乎毫不在意宋子仁的惱怒,自顧自的結解下腰間的酒壺,飲了一大口酒水,還砸了咂嘴,將宋子仁視若無物,他的態度,讓宋子仁更是惱怒,但宋子仁一時吃不準他的底細,隻得壓下心頭的怒氣。
宋子仁原本鐵青的臉突然變作微笑,死死攥著的拳頭也鬆開了。
“餘不解,閣下何意?”
那少年冷笑一聲,說道。
“子仁兄習武多年,卻不知這武者血性為何物嗎?在下不過出言試探,子仁兄竟不為所動,可見子仁兄這麽多年,習武都習到狗身上去了!”
“你!”宋子仁臉色一變,爾後又收住怒火又心平氣和的說道。“餘自認為越是習武,當越是謹慎,須知血氣勇了,一言不合便會做下錯事,到那時,戴罪之身,如何能盡孝道?”
秋水聽到他的話,嗤笑一聲,反問道。
“如此言之,子仁兄倒是孝順,但不知若有人辱及令堂令尊,汝當如何?”
宋子仁臉上已顯出不耐之色,他現在有些煩了與秋水在此詭辯,倒不如直接開門見山的問他此為何意,想到此,宋子仁直接開口道。
“若有人辱我父我母,餘自當殺之!言盡於此,但不知秋兄之前何意?”
“無他,本想著子仁兄是武當掌教高足,定是習了高明劍法,想要討教。”秋水一邊飲著酒,一邊毫不在意似的說著,神態頗為無禮,隻因他與人說話時,眼神卻一直在自己的酒葫蘆上,並未看著宋子仁。
宋子仁裝作未看見他的失禮,笑著說道。
“既如此,還請秋兄不吝賜教!”
宋子仁說罷將腰間長劍解下,微笑著看著秋水,卻不想,秋水隻是不屑的瞥了他一眼,鄙夷的說道。
“你不配!”
“你!”
秋水未給宋子仁說話的機會,隻在他這個字剛說出口,便打斷道。
“在我看來,你這把劍,卻實鈍了!”
秋水言罷,不再理會宋子仁,轉身便走,宋子仁卻看著他傲然的背影愣愣出神。
“劍鈍了?劍鈍了”
是啊,自打自己接了朝廷招安後,這把劍,便再沒飲過血,秋水倒是說的沒錯,失了銳氣的武者,還不如一個被逼入絕境的泥腿子,如今的自己,不正是如此嗎?宋子文思忖著,暗歎一聲,回了房。
京城,雲來客棧。
李佛兒躲在客房中一直不怎麽敢出門,他一直怕事情敗露,倒不是怕官家找他,而是怕無麵者找上門來,故一直戰戰兢兢的,他卻不知,暗中早有許多眼睛盯上他,但他在客棧住了許多時日後,並不見無麵者找上門來,不僅僅是無麵者,就連牛鼻子也未曾來找他,於是李佛兒的膽子漸漸大了起來,他開始嚐試著去街上轉轉,看看京城的景致。
這一日,李佛兒是在是閑極無聊,於是他從客棧的房間裏出來,打算街上走走,不論做不做什麽,總好過一個人待在房間中。
京城的街道上,繁華至極,仿若京城以外的天災與這座古城毫無瓜葛,路上行人往來熙熙攘攘,那些行人彼此間總是保持著一定距離,顯得若即若離,如此想來也是,京城裏所居住的,不是當朝大員的家屬,就是天下的富商,不論是誰,都不好明著得罪,所以大家彼此之間都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不僅僅是身體上的,還有心靈上的。
李佛兒伸長著脖子,驚歎的看著周圍那富麗堂皇的商鋪,和往來間穿著考究的達官貴人,直覺的置身於天堂之中,他本就是盜竊成癮,如今周遭一切所有人在他看來,皆是肥羊,隻等著他下手,李佛兒下意識的摸了摸胸口裏藏著的免死金牌,那純金的質感,帶給他無限的安全感,隻要有這金牌在,即使他偷再多東西,也不用換回去,更不用擔心被差役抓去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