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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木頭

  河南,章丘,鳳縣。


  偏僻的小道上,雜草叢生,隱藏在雜草叢中的,是那累累的白骨,那些,皆是沒有熬過冬荒的可憐之人的屍骨。


  烏鴉站在枯骨上發出“啊,啊”的聲音,仿佛嘲笑不自量力的人類,妄圖想要通過一種叫逃荒的方式,去對抗大自然的偉力,結果,卻隻能化作自己腳下的塵土。


  正在這隻烏鴉“啊,啊”的亂叫之時,它身旁的草叢卻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響,烏鴉疑惑的望向草叢。


  忽然,草叢中竄出一個半大的小子,手持一根長木棍打向烏鴉,烏鴉震翅而起,躲過木棍,遂而怒不可遏,用喙啄向那小子,卻被那小子躲過,隻見他胡亂的揮舞著木棍,妄圖打下烏鴉,隻是徒勞無功,一時間,二者誰也奈何不得誰。


  烏鴉見自己報不了仇,隻得悻悻離去,那小子卻哀歎一聲,摸了摸幹癟的肚子,繼續用木棍試探著前方的道路,艱難的一步步前挪,仿佛盲人一般。


  你道他緣何如此,如盲人一般,若是看著他的眼睛,便一切都明了了,他一雙眸子上,原本瞳孔的位置,被一層白蒙蒙的如霧一般的障子所罩住,若不仔細觀瞧,還以為他隻有眼白而沒有眼仁。


  這小子家裏姓秦,自己也沒個大名,父母叫他木頭,幾個月前,他所在的村子得了霍亂,死了個一幹二淨,隻有他活了下來,為了活命,他將自己賣給了路過的車隊,隻求一口吃食。


  那車隊男女皆有,大多是些半大的孩子,在這災荒年間,人命最不值錢,於是便有人明目張膽的做起了販人的勾當,隻因為沒有成本,一旦出手,穩賺不賠。


  秦木頭便隨著車隊一路往京師趕去,路上,秦木頭不知怎麽了,害了眼疾,眸子上漸漸起了一層白霧,瞧東西怎麽也瞧不清楚,無奈之下,車隊的領頭隻得給他留了口幹糧,任他自生自滅。


  年僅七歲的秦木頭,自此,便在這荒涼的大地上流浪,一路上,他盡量躲著與人碰麵,隻因為他見過餓急了的貧民百姓,比之地獄裏的餓鬼,也不妨多讓。


  要說這天下因果報應,屢試不爽,當初那車隊領頭隻是一時好心,才會給秦木頭一點口糧,卻不想,換來的,是入土為安。


  那日,秦木頭向著京師方向行走,他也是無意間選中的方向,不想,竟見到了一場屠殺,一夥山賊正在屠戮商隊,自打秦木頭眼睛看不清後,他的其他感官,如觸覺嗅覺聽覺和對危險的感知,反而愈發的敏銳了,早已超出了常人不知多少倍。


  屠殺一開始,秦木頭便已感覺到,但他隻敢遠遠的躲著,一直等到感覺不到危險的氣息,他才敢出來搜尋山賊遺落下來的食物。


  木頭不知被殺的是誰,他眼睛看不清了,卻隱隱感覺到躺在地上的屍體有一絲的熟悉,木頭搜尋了許久,確認再無遺落的食物,方才準備離去,可又於心不忍。


  木頭逗留了幾日,將那些屍體全部掩埋,期間,他沒有動找到的幹糧,肉,屍體上多的是,而幹糧,則留著趕路用。


  木頭掩埋了所有的屍體,繼續漫無目的的流浪,他不知自己該去哪,也不知自己能去哪,至於說回家?爹娘死了以後,他就再沒有了家。


  也不知走了多久,木頭來到鳳縣邊上曾經的一座小村落中,日頭漸漸的向西邊的山下躲去,遲暮的餘暉映在大地上,給本就了無生氣的荒蕪又平添幾分淒涼,渾黃的光,照亮枯樹上的昏鴉,等待著地上苟延殘喘的人類咽下最後一口氣。


  樹上,隨著清風撫來,枯樹的枝幹上懸掛的屍體左右搖擺,枝丫不堪重負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屍體早已腐爛,散發出陣陣惡臭。


  樹下靠著的男人卻毫不在意,就隻這麽坐著,呆呆的抬著頭,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懸掛的屍體,麵無表情,那樹上的屍體是這男人的發妻,他二人本約好一起共赴黃泉,來世再做夫妻,卻無奈,女子已然吊死了,男子卻因為恐懼,不敢自縊,於是才有了這一副詭異的畫麵。


  那男子已經在這裏守了許多天,他不敢離去,也不敢去尋找食物,害怕烏鴉啄食自己發妻的屍身,每每有烏鴉飛來,他總會撿起石頭驅趕它們,漸漸的,屍體開始腐爛,就是連烏鴉也不屑於這具屍體,男人開始在饑餓中後悔,也許……他沒有必要為死去的妻子驅趕烏鴉,因為,即使烏鴉吃不到那些腐肉,也會有蛆蟲可以享用她,現在,他餓了,再也許……自己……吃了肉,不守在這裏,還有活命的機會……


  秦木頭躲在那男人身後不遠的草叢中,木頭不敢亂動,雖然他沒有從那男人身上感受到一絲危險,甚至沒有感受到一絲絲活人的氣息,但他還是不敢出去,因為謹慎,小心無大錯。


  一刻鍾,也許是兩刻鍾,木頭揉了揉逐漸發麻的大腿,走出了草叢。


  “誰?”


  男人也感到身後有人,發出了驚恐的疑問。


  木頭陡然一驚,視線中,白茫茫一片,男人模糊的身影站了起來,木頭磕磕巴巴的回答道。


  “大……大叔,我從這兒路過,馬上……就走。”


  男人見是個半大的孩子,長舒了一口氣,哀求道。


  “小兄弟,幫我把屍體放下來吧……入土為安……你幫叔這個忙……叔給你點吃的……”


  男人說著話,不自覺的咽了口唾沫,語氣渴望中帶著哀求。木頭躊躇不前,想了許久,答道。


  “好……好吧……”


  男人聞言大喜,木頭忙不迭的幫著男人將屍體放下來,男人則一直在木頭身後,木頭脊背發涼,總覺得有事會發生,可既然答應別人了,就一定要做到,這是木頭爹娘一直教育木頭的話語,木頭一直銘記在心。


  他卻不知,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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