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日出東方
山頂的空氣很好。還沒入春,清風吹到身上還有一絲蕭瑟的味道。這就是文人常常拿來感時傷懷的春寒料峭吧。太陽一點點從山下爬上來,清晨的陽光和晚霞的顏色不一樣,是清透的薄薄的,即使同樣灑下來的是金色,早晨的一定是低調素雅的淺金色,而夕陽則是張揚的橘紅。看日出和看日落的心情也由此截然不同。在這個北方的城市,帶著困倦和對新一天的期待去看日出,或許是另一種表達自己內心隱晦情感的方式。
秦抒也不知道怎麽,居然開口邀請沈淵一起看日出。或許是從內心裏已經開始把他當親近的人了吧,因此當她有什麽心情波動的時候,突然想要拉著他一起。
當沈淵緩步坐到發呆的她的身側的瞬間,她想明白了。從這一刻起,曾經有過的抵觸盡數散去,取而代之的隻是相處的寧靜。這比當時初初認識一腔熱情的元深,她感覺到的安全感和厚重感,更加明顯,明顯到根本無法忽略。
沈淵這個人,不知何時,已經在她的生活中占據了很重要的位置。
“市的日出也這麽漂亮。”這次,是秦抒沒有說話,率先打破靜寂的是沈淵。
“也?”秦抒側頭看他,“你還比較過別的城市?”
沈淵沉默一陣,“我們沈家,一開始並不在市落腳。”他說到這,驀然頓住。秦抒也識趣地沒有繼續問。每個人心裏都有隱秘的一角,不希望別人窺探。秦抒是這樣,沈淵當然也是這樣。
看到秦抒緘默,沈淵反而笑了一笑:“秦抒,你就是太聰明。”
秦抒聳聳肩:“不被聰明誤就好。”她並沒有覺得自己聰明,反而她從小時候開始不知道迷迷糊糊的惹了多少事。生性不喜歡多管閑事,可是一旦脾氣上來卻又不管不顧。和人相處怕麻煩而不擅長維持關係,可是朋友有難立馬操刀衝上去擋在朋友前麵,不帶一絲猶豫。她像一個名著主角那樣形象豐滿,同樣性情複雜難以一言以概之。有的時候她都沒有辦法形容自己,現在想起來,當初舉起一隻酒瓶子就向那個施暴的惡心男人砸過去,把鄭淮從他手裏救回來,真的有些難以理解。尤其是鄭淮毫不客氣的過河拆橋之後。
也許這就是她沒有幾個朋友的根本原因吧。她不喜歡招惹這些瑣事,理所當然,敬而遠之。
“認識你之後,感覺你身上像是生長著什麽奇妙的東西,它讓人上癮。”
……
一陣靜默。
“秦抒,你是一個內心活動十二分細膩的人,細膩到我會害怕。”
秦抒沒吱聲,她知道沈淵今天這種語氣很像是自說自話。盡管這種自說自話在沈淵身上發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她選擇欣賞這種不可能。
他害怕?他還可能害怕?
“我害怕你突然之間的一個轉變,就把我拒之門外。”
秦抒淡笑了一下。實際的情況是,他一直在門外,或許將來也不會有機會進來。她拍拍屁股上的灰,“看,太陽升起來了。”
金烏東起,眾生蘇醒。
“到點了,我也該回學校了。下學期,我就要準備碩士論文,還要正式找工作。”
她說到這,停了一下。沈淵卻瞬間明白了她未出口的話,他也站起身來,秦抒看見了他眸子裏的晨光,很亮很亮,比薄薄的清晨日光要亮得多。
秦抒第一次把自己的安排告訴了他,甚至告訴他找工作的事。這無論在什麽方麵,都是兩人關係的一大突破。
秦抒轉身走了兩步,突然回頭,到底是把想說的話說完:“沈總,我知道,除了華嚴這個招牌,市最好的一家上市公司也在你的旗下。我希望,到時候我可以憑自己的本事被沈氏錄用。”
沈淵站在山頂,望著秦抒一步一步,身影淡了,薄唇勾起的弧度,漸漸擴大。秦抒已經在慢慢接近他了,他這是第一次如此明確,又是如此的相信。
秦抒在圖書館泡了一天。收到沈淵邀請一起吃晚飯的消息,她笑了一下,把手機放在一邊。過了半個小時,手機再響,她本以為是沈淵耐不住性子要來催她,誰知道是隋雨溪。
秦抒,剛得到消息,咱們大學時候的民法老師出車禍去世了。交警調查結果,肇事司機全責。
秦抒慢慢地靠在椅背上。隻是短短的一行字,她試圖去理解這其中的含義,卻發現好難。
就像學醫的人永遠救不了自己,學法律的人,卻終其一生都沒有辦法為身後的自己申訴。這太悲哀了。秦抒當初對民法老師沒什麽很深刻的感情,甚至沒有什麽很深的印象了,隻記得是一個很慈祥的老頭兒,笑起來眼睛眯縫著,當時還有女同學把他的模樣化成版動畫人物,誇他可愛。
原來他已經走了啊。
隋雨溪的下一條消息進來:所有能聯係上的宋老師的學生,準備在他頭七那天去看看他,聚一聚。
逝者已矣,生者戚戚。
晚上坐在沈淵對麵,秦抒頗有些食不下咽的感覺,盡管她沒有刻意讓沈淵看出來,可是她心事重重的,連對話都要慢半拍。
“他是你很重要的人?”
“也不是吧。本科那時候,和老師根本沒有太多的交流。”秦抒扒拉著米飯,“他家裏條件不好,穿的衣服都很樸素,可能幾口人就靠他掙錢補貼家用。這麽一個半輩子的老好人走了,還是意外之禍,我們有些難受。”
沈淵定定的看著她,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