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擦肩而過
整個餐廳裏的顧客為之側目。
秦抒也不例外,她一筷子夾住的燒麥還沒塞進嘴裏,目光已經投向聲音的源頭了。是個約莫四十歲的男人,胡子拉渣的,卻穿了頗為妥帖的西裝。
“這模樣的不像是流氓啊……”田熒琪湊在秦抒的耳邊說。
“是不是流氓寫在臉上的嗎?”秦抒目不轉睛,“那男的從菜裏麵能吃出來易拉罐的拉環?上次吃出拉環還是在我高中食堂吃大鍋飯的時候……”
田熒琪也看著男人拍在桌麵上的拉環,打了個哆嗦:“他能把它吃出來,還沒把舌頭割破,已經是個奇跡了。”
這邊議論個不停,事發現場已經硝煙四起了。男子嗓門挺大,嚎得整個大廳不得安寧。
“你這是什麽態度,啊?你連道歉都不會的嗎?這是什麽,看清楚了這是什麽?你這是給人吃飯的麽,你確定不是來殺人的麽?”
“先生,請您先冷靜一下……這個不可能出現在我們的菜品裏的,我們向您保證……”
“你保證有個屁用!我今天要是不把它吃出來,你說我是會被割喉還是要去洗胃?你這餐廳也太差勁了吧!”
服務員也是夠倔強,直到現在也沒鬆口,隻是維持應有的服務態度。男子似乎氣急敗壞:“把你們經理叫出來,讓他出麵給我解決問題!我來吃飯是來開心的,不是過來丟命的!你就讓我吃這鐵渣子?啊?”
“那我請我們經理過來,先生您稍等。”在這樣的餐廳裏的服務員想必也是見多識廣,各種場麵都應付過。他不卑不亢,轉身要走。
“這就是來吃霸王餐的吧……”田熒琪一針見血。
秦抒把燒麥送進嘴裏咬一口,鮮嫩多汁:“長見識了……在吃飯上碰瓷也是一種本事。”
“等等。”
服務員的腳步停住,秦抒停下動作看去。這個半路殺出來的人的聲音清澈好聽,隻是語氣裏怎麽聽都帶了絲冷意。這人身材頎長,朗目疏眉,五官十分端正,看起來還是挺順眼的。那服務員的表情立刻生動了,但也沒有太多的恭維,隻是鞠了一躬:“江先生。”
江……
秦抒瞪大了眼睛。這個人可能就是江筱盈的哥哥,江家的少爺吧。江家產業的唯一繼承人,從小就是被眾星捧月的人物。父親還在世的時候,秦抒還聽他說過江家大少爺小時候怎麽頑皮。還沒等秦抒回憶完,就見那男子懵了似的,臉色發白,站起來磕磕巴巴地問好:“江,江先生……”
“嘖嘖嘖,這勢利眼兒……雖然我不知道那男的是幹什麽的……可是這反差未免有點兒大。”
“你的眼睛算是沒瞎。”秦抒打了個飽嗝兒,“我吃完了,走吧。別人家的事,說不定還是家務事,看多了別長針眼。”
秦抒拉著嚷嚷著想看熱鬧的田熒琪出了餐廳,後者一臉失望:“要是能掐起來就好了,最好能扯出一點豪門秘事,也讓我開心開心。”
“你以為你是他二大爺還是誰啊,讓你開心開心。”
餐廳門口,停下來一輛黑色的賓利。秦抒瞄一眼,嘖,這車牌,非同常人,躲遠點走。她眼觀鼻鼻觀心,扯著田熒琪想要繞開,可是田姑娘顯然嘿呦秦抒那麽高的覺悟,掙紮著不想走,嗷嗷的喊:“臥槽這車好帥啊!臥槽這車牌!哇……”
秦抒:“……”她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這是你家的嗎你就哇?你要是給人家撓掉了一絲兒的漆夠你吃幾頓的了。”
車門從她們的背後打開,將要下車的身影一頓。這聲音,為何如此熟悉……走下來看時,兩個人已經走遠。
“你那邊準備得怎麽樣了?”秦抒邊整理手頭的案例文件,腦袋歪著夾住手機跟龔傳旻打電話。對麵的人信心十足:“我已經把頭緒都理好了,大框架也做好了,你呢?”
“放心吧,社會調查我已經完成了,正在統計分析。還有你說的那些案例詳解,我也準備好了,你到時候看看怎麽講比較合適。哦對了,策劃書的執行概要部分我寫得差不多了,至於市場營銷那些我是真不懂,交給組裏金融方麵的人才來做吧。”
“天呐秦抒你真是我的福星!”龔傳旻在那頭已經抑製不住的激動,“上次開完會我就發現你特別有效率了,我果然沒找錯人……”
“得得得,別誇我了,我得繼續整理案例了,下次開會在喊我哈!”
秦抒掛斷電話,歎口氣。要做的事情太多,雖然有點焦頭爛額的感覺,還不至於不能應付。正給自己揉著肩膀,抬頭一眼看見掛在衣櫃上的紫色外套,這是……那天那個女孩兒的衣服吧,居然忘了還給她了。過了這麽久,人家該不會以為她把衣服給吞了吧……時間還早,趕緊走一趟吧。
“深度”夜總會。
這裏還是一如既往的人聲鼎沸,熱鬧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秦抒頗有種穿花拂柳的感覺……咳咳,算了吧,這麽想自己也夠難受的。她已經極力克製自己內心深處的情緒那種翻湧而來的厭惡痛恨和抵觸。
這裏曾經是自己付出慘痛代價的地方,已經讓她恨到了想起來就能把拳頭攥出血來的地方。可是她再一次來到這,簡簡單單的,為了還一件衣服。而她傻到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怎麽找到她?挨個問?挨個湊到臉前麵去看?
秦抒坐到吧台前麵,問眼前清秀的調酒師:“你好,我問一下,這裏有沒有一個經常來的小姑娘,我手裏這件衣服是她的,我想還給她。”
調酒師盯著外套看了一會兒,皺著眉頭回想:“有點眼熟,我想想……好像是阿淮的,她是這兒的舞女。這時候她應該在後麵,你可以去找找她。”
秦抒大睜雙眼,舞女?不,不是吧……這……
她傻了一會,反應過來連忙道謝:“哦好,謝謝,謝謝你了。”
秦抒能找到阿淮,是因為一聲慘叫。
這間夜總會給她留下的痛苦,今生都難以釋懷。本來正常的酒吧氛圍,看在秦抒的眼裏,已經是毛骨悚然。她甚至不敢接近任何一個包廂,不會正眼打量任何一個衣冠楚楚的男人,隻是目光冷然陌生,強迫自己做一個合格的路人。
這一個“路人”的偽裝,終究在聽到這聲慘叫後破功。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聲慘叫意味著什麽。她已經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如果力所能及,她不允許再有任何女孩步她的後塵。何況這聲音的主人竟然是……阿淮。
她無法形容見到阿淮被一個身材粗獷的男人壓在身下是什麽感受。她隻覺得仿佛看見另一個自己,在她無法控製的地域,遭到最殘忍的侵犯。
男女力量差距懸殊,在任何時候,女人都是天生的弱勢。在平常的語境下,或許女孩子可以驕傲於自己的小鳥依人楚楚可憐可以換來男人的憐惜。可是秦抒從來沒有這麽恨過女人的低微與弱勢。
“阿淮!”秦抒根本沒有考慮過衝動的後果,她頭一次這樣熱血上頭隻為了一個剛剛見過麵都談不上認識的陌生人。
“你他媽給我滾開!”秦抒大罵著,衣服胡亂往地上一扔,不要命地衝上去撕扯。
“你他娘的是什麽人!你是這臭婊子的誰?關你屁事了?”男人的力量果然是可怕的,抵死掙紮的阿淮和瘋狂了的秦抒加起來都沒有辦法撼動他。反而秦抒被他一腳踹開,栽倒在地上。
“怎麽是你!你來幹什啊!放開我!”阿淮的話還沒有說完,男人令人作嘔的那雙手已經欺上,阿淮發出撕心裂肺的呼喊。
“操,裝得跟個貞潔烈女似的,誰他媽信你?做婊子就安安分分做你的婊子,在這兒裝,讓大爺我給你立個牌坊怎麽的?”男人罵罵咧咧,說出的話難以入耳。秦抒左手捂著肚子,右手撐在地攤上,看著眼前的一幕,恍惚見到了那日的自己……那般無力,那般軟弱,那般屈服,那般恥辱……而她沒有任何的反抗能力,甚至沒能看清那人的麵孔,就此背負無處報複的血海深仇……如果蒼天想讓她再一次經曆這樣的事情,她寧願在發生之前先結果了自己!
秦抒猛地站起來,撈起茶幾上喝空了的玻璃酒瓶,雙手握著,對準了男人的後腦砸了過去!
“誰他媽婊子!你給我死得明白點!”
“砰”
世界安靜了。
秦抒看著男人後腦溢出的鮮紅的血,眼前花了一花……她的頭腦空白了很久,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是,殺人了?
“你……”癱在沙發上的阿淮怔怔望著秦抒,半晌說不出話來。
“你沒事吧。”秦抒的語氣很冷靜。
“他的身份不簡單,你這樣要怎麽辦……”阿淮終於再也忍不住,淚水滑落下來,濕了妝容精致的臉。
“我能怎麽辦?我不可能看得下去這樣的事情。不簡單就不簡單吧,我認了。”
“你”
“怎麽回事!”有人衝了過來。秦抒閉了閉眼。
混亂而緊張的聲音充斥著整個房間。
“這是誰做的!誰!”
“怎麽了怎麽了,這麽一群人堵在這,耍猴呢?”
秦抒這時終於大舒了一口氣。
命好,遇見了方以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