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對冤家
藝術中心內。
“哈，你怎麽也來了，好像沒人邀請你吧？”桑潔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推了推眼鏡來到了正對著一副畫擠眉弄眼的李熾身後，“你那兩個形影不離的狐朋狗友呢，怎麽沒和你在一起？”
李熾背對著桑潔撇了撇嘴說道：“怎麽說話的呢。他們兩個不知道有什麽小心思，背著我說什麽去了。至於邀請……你也太低估我了，你不知道你們美術係有好幾個女生對我有意思嗎？倒是你，不會隻有你閨蜜請你吧。”
“喂！”桑潔猛地衝到了李熾的身邊，氣呼呼地道，“你別忘了我是美術係的尖子生，這裏自然有我展覽的作品！還有，像你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會有人喜歡呢！”雖然桑潔嘴上這麽說，但是她心裏很清楚，像李熾這樣的男生，不僅僅在男生裏很吃得開，在女生裏同樣玩得轉，一張嘴想逗誰開心就能逗誰喜笑顏開，女孩子有很多喜歡這種開朗幽默的男生。
桑潔除外。她一開始就很討厭他。好像是注定的宿敵一般，兩個人一見麵就對不上眼。桑潔都不知道兩個人第一次的鬥嘴是怎麽開始的了，但從此以後就停不下來了。有時候桑潔會想，也許這就是所謂的“不是冤家不聚頭”吧。她不喜歡李熾，那麽耀眼，那麽陽光，走哪兒都受人歡迎，口無遮攔，招人歡喜，和自己形成了強烈的反差。自己雖然是個學習上的強者，但是人際卻真的不怎麽樣，除了白小冉，幾乎沒什麽朋友了。
從小到大這種除了老師家長的注目，沒人喜歡她這種學生尖子的經曆，讓她變得很刻薄。她很唾棄那種成群結隊死黨般的友誼，那種到哪兒都受人喜愛的學生，她認為這些人根本沒什麽本事，隻不過能言善道罷了，學習都不行。
直到她遇見了白小冉和李熾這兩個看似好像一樣但桑潔感覺完全不同的人。白小冉自然是那種從小到大都很受歡迎的女孩子，但她絲毫不因此而驕傲，反而很謙遜，在學習上也很努力，她看起來也挺喜歡桑潔那種刀子嘴豆腐心，表麵刻薄內心靦腆的女孩，所以很快和桑潔成了很好的朋友，近乎於閨蜜，形影不離。
李熾就不一樣了，他成績也同樣好，外加天生交際上的天賦，在校園裏混得風生水起，得意洋洋，這就讓桑潔很看不慣。桑潔覺得，就是這樣的人，掐斷了他們書呆子般的孩子唯一的活路。
“啊，我都忘了。”李熾撓了撓頭，邁著懶洋洋的步子走到了另一幅畫的跟前，“哪幅是你的？是這裏這幅野獸派，還是那邊那個印象派的？說真的，學校還真會搞，弄什麽‘佚名作品展’，說什麽要‘排除自身的偏見，用內心去看他人的作品’，這不是胡扯嗎。”
“我覺得挺好的。”桑潔道。如果署上名字的話，自己的作品和白小冉的作品前的人數，褒貶，都可想而知了。她挺怕這樣的情形出現，不過這次的不署名讓她輕鬆了不少，可以讓她看看有多少人是真心欣賞她的作品的。
李熾看了桑潔一眼，桑潔覺得自己內心的想法完全暴露在了他這短暫的一瞥之中。
桑潔有點慌亂地避開了李熾的目光。天曉得每次自己如此凶悍地麵對李熾，其實內心卻極度的不自信。因為每次她和李熾鬥嘴，好像所有人都在支持李熾，為她喝倒彩。能堅持著和李熾做冤家對頭到現在，桑潔也挺佩服自己的。
“對了，你為什麽選修美術？”李熾突然轉變了話題。
“有什麽為什麽，想修便修了。”桑潔覺得自己現在很懶得搭理這個人。
“你一個尖子生，學習那麽好，修美術沒法發揮你最大的才能吧？你應該去物理係或者化學係……嗯，最後成為一個像居裏夫人那樣的人。”李熾假裝陷入了想象。
桑潔懷疑起了自己的耳朵。沒搞錯吧，李熾是在誇自己的學習成績好，才能又高嗎？甚至還搬出了居裏夫人這樣的偉人來說自己……這讓桑潔很不適應。她懷疑地仰頭看著李熾，小心地選擇著還嘴的字眼：“你為什麽這麽覺得？”
“隻是想到了你忙碌於艱難的化學或者物理作業，最後變成一個大禿頭，然後英年早逝的樣子。”李熾笑嘻嘻地說道，果然沒懷好意。
“你是不是皮癢了啊！”桑潔打了李熾手臂一拳，李熾靈巧地一側身閃開了，連忙搖著手說道：“開玩笑嘛，而且像你這樣對學習那麽拚命的人，很容易讓人產生這樣的聯想啊。”
“那真不好意思，要讓你失望了。”桑潔拖著長音說道。她才不會承認其實自己早先也想到了李熾想到的事，不想這樣拚命忙碌於艱難的研究之中，最後被自己的強迫症給害死，所以她選擇了較為輕鬆一點的美術係。而且星海大學的藝術也是很出名的，有很多國內外聞名的藝術家匯聚在此做教授，桑潔認為，是金子在哪兒都會發光的。
兩個人稍微沉默了一下，害死李熾先開了口。
“你還沒回答我呢。”李熾沒頭沒腦地來了這麽一句。
“啊？”桑潔完全忘了李熾有問過自己什麽。
“你的作品，在哪兒？”李熾提醒道。
“什麽……你自己找，憑什麽要告訴你！”桑潔有點炸毛，這人和自己鬥了一年的嘴，難道連哪件是自己的作品都看不出來嗎，桑潔心裏甚至希望李熾永遠也找不到，這樣她就更有理由和李熾對著幹了。他狂妄自大，不把人看在眼裏，“而且告訴你，豈不是找不自在？等著你當麵數落我的作品嗎？”
“你……”李熾看著炸了毛的桑潔，本來想說“你想多了”，但話還未出口又改變了主意，說道，“你還真聰明唉，沒錯，我倒想對你的作品評頭論足一番，如果時間允許的話，我可以回去為此專門寫一個批評的專題，你知道我批評東西很在行的，我一直覺得我有做批評家的潛質。”
“那祝你的長篇大論完成的順利吧！”桑潔極力壓製住自己內心的氣急敗壞，沒給李熾滿帶意味不明的笑容的臉上來上一拳，“不過你得先找到我的作品再說！”說完便氣哄哄地走了，怕再留在這裏會發生血腥的殺人事件。
但桑潔在藝術中心兜了一圈以後，又忍不住想著李熾有沒有找到自己的作品，便在人頭攢動的藝術中心中張望著李熾的身影。
當她看到李熾的身影時，頓時感覺自己的心髒跳慢了半拍。
“怎麽了？”白小冉見桑潔直愣愣地盯著一個地方，關心地問道，一邊向桑潔目光所投之處看了過去。
之間對麵不遠處的一塊地方擠了一群人，正熱切地談論著什麽，而主導著這場談論走向的人，很明顯就是鶴立雞群站在那裏的李熾。而白小冉也很快意識那個地方有什麽了。
桑潔的作品。
不是吧。白小冉心中無奈地喃喃道，一邊想要將桑潔拉離這個地方。據她的判斷，按照以往桑潔和李熾那副水火不容的樣子，李熾在那裏肯定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八成在使勁貶低著桑潔的作品呢。
“等等。”桑潔站在那兒不動，“我倒要聽聽他怎麽說。”白小冉有點害怕，她看見桑潔的眼裏像是要噴出火焰一般，本來就很蒼白嚴肅的臉顯得更加冰冷了。
“還是不要了吧……那邊人太多了，不如我們去找沈鶴……”白小冉試圖做最後的努力，但是她知道桑潔此時對李熾的恨意已經攀升到了頂點。她不想過去湊熱鬧，但是又怕桑潔做出什麽不受理智控製的事，隻好任由桑潔牽著一步步走了過去。
桑潔的作品周圍都是人，而李熾站在桑潔的作品旁邊侃侃而談，根本沒注意到兩個人的到來。桑潔拉著白小冉往角落裏一躲，靜靜地看著意氣風發的李熾說著話，但越聽越是恨意消褪，被巨大的震驚取而代之了。
“我不得不說我挺佩服這個作品的作者的。作為一個美術係的學生，沒有從眾地選擇更加簡單地繪畫，而是選擇了雕刻……要一個人完成這件完整的作品已經很不易了，但是這件作品從細節到整體，都完美無缺啊。”潔白的大理石雕塑邊，李熾竟然正在誇讚著桑潔的作品。
“李熾，不就雕刻了一個亞裏士多德嘛，你說得也太過了吧，我怎麽沒看出哪兒完美無缺了。”一個男生起哄道，周圍的人紛紛打量桑潔的作品。
桑潔雕刻的是亞裏士多德的全身像。是全身。上半部分她參照的是各個史實資料中亞裏士多德的形象，而下半身完全靠自己的想象力，創造出了一個完整的作品。這是桑潔的強迫症，她不喜歡看自己喜歡的人物隻有半身像，反正她自己是做不出來的。當時抱著這個想法，開始了艱難的創造長征，其他人無非就是畫一幅畫，認真的撐死了也就畫個三天，這算是努力的了。而桑潔花了一個多月，才完成了這個作品。
“你懂什麽，有本事你雕雕看。”李熾直接把那個男生的話嗆了回去，“你見過幾個亞裏士多德的全身像？雕全身像最重要的是注意身體的黃金分割比例，我看這個作品毫無違和感，是經過進行測量才下手的……”看著李熾滔滔不絕，桑潔忍不住露出了微笑，心想沒想到這小子懂得還挺多。
白小冉看見桑潔的表情緩和了下來，這次舒了一口氣，她還以為一些血案之類的是無法避免了呢。
“李熾，你是不是認識這作品的作者啊！”一男生衝著李熾道，“是不是你女朋友讓你來幫忙啊，哈哈！”周圍的人聽這個男生這樣說，都發出了一陣哄笑，甚至還有一些圍觀的女生緊張兮兮地盯著李熾。
李熾一擺手道：“得了吧，你們還不知道我，我可是隻追求品質絕不幫人走關係的人，我也不知道這作品是誰的，隻是覺得當看到它第一眼的時候，就由衷感到這件作品值得我來誇讚一下。反正我也不喜歡看展覽時死氣沉沉的，順便活躍一下氣氛嘛。”
眾人紛紛附和，表示理解李熾的用意。
李熾一邊和大家談笑著，一邊走到了下一件作品前，打量了半天開始評頭論足了起來。
也不知那小子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桑潔在角落裏想著。是真的不知道是我的作品呢，還是欲蓋彌彰。但是當想到剛才有人問李熾是不是他女朋友的作品時，桑潔心裏沒來由的一陣燥熱。
“沈鶴來了！桑潔，你和我一起過去嗎？”白小冉一眼看見了自己一直在等待的沈鳶說道。
“不了，我有點餓，想去吃點東西。”桑潔笑道，“你好好把握機會吧。”
白小冉點點頭，鬆開了她的手，向沈鳶跑了過去。
“沈鶴，這裏！”白小冉跑到了沈鳶的跟前，像一隻翩翩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