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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次日醒來,隋懿的視線落在身上蓋著的向日葵毛毯上,一時有點懵。


  反應過來後,他飛快跳下床跑出去,在廚房門口看到拿著平底鍋煎蛋的寧瀾,懸著的一顆心才“咚”地落了地。


  寧瀾側頭看他:“你醒了……怎麽不穿鞋啊?”


  隋懿尷尬地返回去,把鞋穿上再出來。


  另一隻鍋裏在燒水,水開下掛麵,加過兩次冷水後撈出,湯裏點幾滴醬油和香油,麵放進去,鋪上菜和蛋,早餐就做好了。


  這是隋懿第二次吃寧瀾做的麵條,大口吃怕很快吃完,小口吃又怕麵條泡爛,萬分糾結。看到對麵的寧瀾隻吃了一半便扔在那兒,轉身去灶台邊弄之前做過的那個涼粉,隋懿立刻轉移目標,三下五除二吃完自己的麵,湊上去問這個什麽時候能吃。


  寧瀾往大碗裏倒水,邊倒邊攪和,說:“晚上吧。”


  能在這裏待到晚上,說不定還能再賴著住一晚,隋懿十分滿足,再想到昨天寧瀾答應了他什麽,簡直美到沒邊了。


  渾然忘了自己昨天攥著人家不肯撒手的慫樣。


  寧瀾的狀態不錯,早上隋懿看著他吃了藥,開店,做飯,像往常一樣忙碌。


  偶有怕他太傷心過來陪他的鄰居,見他情緒穩定,也都安了心,勸慰兩句就走了。


  隋懿也覺得他應該已經調整得差不多。婆婆留字條讓他賣掉房子,他一時半刻不想改變生活狀態,等過段時間,找個恰當的時機跟他提,說不定他就一口同意了。


  隋懿都計劃好了,找個市區的房子,麵積不用太大,環境好、交通便利就行,反正隻有兩個人住。


  至於裏頭怎麽布置,都聽寧瀾的。他們可以一起逛家居城,買成雙成對的牙刷、杯子和拖鞋。寧瀾總是會把拖鞋往床底下踢,他們可以買箱式床,既能收納物品,又不會有東西鑽床底下找不到,寧瀾一定喜歡。


  隋懿以前不知道,光想象和寧瀾的同居生活,就能體會到何謂幸福。分離三年多,他對生活的要求一降再降,最後隻剩下一條--寧瀾在身邊就好。


  上午,隋懿得空把王旭給他的劇本仔細翻了一遍,下個月試鏡,明年初開拍。公司像是要把請假半年缺席的行程盡數補上,明年二月份除了要發布新單曲,還有首都的一場演唱會,行程不可謂不滿。


  轉眼間,假期隻剩下兩三個月,隋懿頓覺時間緊迫,得好好表現。


  首先,每天一枝花,絕對不能落下。


  泉西街沒有花賣,隋懿開車去遠一點的商業街買,順便買了些寧瀾需要的食材,回來就看見那個姓魯的醫生站在小賣部門口,和櫃台裏麵的寧瀾聊著什麽。


  隋懿心中警鈴大作,邊在廚房洗菜,邊豎起耳朵聽,他們從婆婆的身後事談到寧瀾本人的身體狀況,隋懿這才知道寧瀾開美食博主的號是為了解決心理問題,不由得陷入沉思。


  做午飯時,隋懿繼續挽起袖子幫忙,土豆絲切成土豆棍,小青菜的根也不知道切掉,寧瀾蔫蔫的沒什麽精神,竟也沒有提出異議,就讓他這麽囫圇下了鍋。


  直到寧瀾吃飯吃到趴在桌上犯迷糊,隋懿才意識到他不對勁,一摸額頭,熱得燙手。


  把人送到附近的醫院,量了體溫掛上點滴,隋懿還在怪自己粗心。這些天寧瀾忙著料理婆婆的後事,幾乎沒有合眼,婆婆去世對他的打擊巨大,不是不哭不鬧就代表他恢複得很好。


  這一燒就是三天,熱度反反複複,壓下去又冒上來,除了掛點滴,物理降溫也用上了,隋懿還讓米潔幫忙送了肚臍貼過來。


  掀開寧瀾衣服幫他貼的時候,他燒得迷迷糊糊,無意識地抬胳膊推搡,隋懿輕鬆捉住他的手:“你身上哪一塊我沒看過?嗯?”


  寧瀾好似真聽進去了,咂了咂嘴,軟綿綿地放棄抵抗。


  最後一天溫度終於徹底降下來,拔針的護士看著寧瀾虛弱無力的模樣,感歎說:“現在的年輕人身體素質真的不行,發個燒跟去了半條命似的。保養身體是一輩子的事,別以為自己年輕就可勁兒瞎折騰。”


  隋懿把這番話牢記於心,想到生命可貴,世事無常,走出病房就帶寧瀾報了個全身體檢。


  寧瀾掛了三天點滴,看見針頭就犯怵,隋懿為了陪他也報了個血常規化驗。


  兩人第二天空腹上醫院,一起伸出胳膊給醫生紮,隋懿一管血眨眼就抽好了,寧瀾血管細,一針下去折騰半天才小半管血,醫生沒辦法又換了手腕側邊紮,這才把血采夠。


  隋懿托著寧瀾滿是針眼的胳膊揉了一個晚上,寧瀾倒是睡了個安穩覺,清晨被手機鈴聲吵醒時,看見隋懿還捂著他的胳膊不撒手,又好笑又無語地推他:“醒醒,手機響了。”


  隋懿是有一點起床氣的,拿著手機出去接電話時還眯著眼睛擰著眉,回來的時候卻變了另一副樣子,臉色鐵青,眼中寒冰凝結,尖銳得像要殺人。


  說出來的話卻還是溫柔的:“我們先去醫院拿報告,然後吃早餐。”


  寧瀾疑惑:“報告這麽快就出來了?”


  隋懿給他戴圍巾的手頓了頓,道:“出來一部分,我們先去看看。”


  說是一起去看看,實際上進去的隻有隋懿一個人。


  寧瀾不喜歡醫院的消毒水味,捧著熱奶茶在外麵等,隋懿出來的時候兩手空空,臉色比出門前更差,還以為沒人看得出來,擺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旁若無人地拉過寧瀾的手,說:“餓了嗎?想吃什麽?”


  寧瀾有些抵觸大庭廣眾下的親密舉動,掙了兩下沒掙開,隻好隨他去,搖頭說:“不餓,想回家。”


  兩人又一起回了泉西。


  下午,寧瀾說想吃蛋糕,隋懿開車出去買,手機落在桌上,寧瀾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偷偷看一眼。


  解鎖密碼不是從前那六位數,寧瀾試了好幾個,終於在鎖定前最後一次碰對了。


  居然是他的生日,940629。


  今天隋懿摸了大半天的手機,不知在跟人聊天,還是在查詢什麽資料。寧瀾無意窺探他的隱私,隻點開瀏覽器翻了翻曆史記錄,最近搜索的幾條內容是--“血小板低的原因”,“血小板低與凝血功能障礙”,“血小板低吃什麽好”,“血小板低是白血病嗎”。


  寧瀾下意識張了張嘴。


  他大概猜到原因了,隋懿的反常狀態也有了合理的解釋。


  他不懂醫理,看到那幾個字卻也不覺得害怕,人各有命,是就是吧,這不是害怕就能解決的問題。


  然而隋懿那副天都要塌了的樣子,著實讓他看不下去。不準他切菜,不讓他削蘋果,用叉子吃麵條也不行,連刷牙都被禁止了。


  晚上還沒到八點,隋懿就把他推到床上,用厚被子裹成一隻球。寧瀾覺得自己現在就算從十樓跳下去,八成都摔不死。


  他翻著白眼,有氣無力道:“我想喝水。”


  隋懿捧著溫水喂他,說:“明天我們去醫院,再做一次體檢。”


  寧瀾被裹得動彈不得,就著他的手喝了兩口,問:“為什麽啊?昨天的檢查結果有問題?”


  “嗯,得再做一次詳細的,有用。”


  “什麽用?”


  “婚前體檢。”隋懿放下杯子,按著寧瀾的肩膀與他對視,“寶寶,我們結婚吧。”


  次日,兩人又起大早前往醫院。


  這次換了市裏那家私人醫院,抽完血,兩人並排坐在等候區,隋懿掏出捂在懷裏的熱牛奶,插上吸管遞給寧瀾:“一個小時出結果,我們拿到化驗單再走。”


  寧瀾不置可否,一隻手拿著牛奶,一隻手被隋懿牽著,不到五分鍾,就因握得太緊,出了滿手心的汗。


  漫長的一小時過去,隋懿去取報告時,寧瀾在後麵看著他高挑挺拔卻有些落寞的背影,突然有點後悔昨天沒有答應他。


  人生匆匆數十載,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麽,隨便一個意外都能讓兩個人陰陽相隔,為什麽不放過那些不痛快的回憶,珍惜當下呢?


  隋懿回來的時候,臉色依舊難看,但明顯跟之前毫無生氣的灰敗不同,緊繃的肌肉鬆弛不少,眼中還多了幾許茫然。


  寧瀾接過他手上的化驗單,找到血小板那一欄,反複確認,確定數值在示例的正常範圍之內,剛想笑話隋懿兩句,緩和僵硬了一整天的氣氛,冷不丁看見一滴液體落在化驗單上,洇出一個深色的圓點。


  寧瀾錯愕地抬頭,隋懿比他更快一拍,轉身用後腦勺對他,狠狠吸了幾口氣,抬腳大步往前走。


  “欸,你去哪兒?”


  寧瀾立刻追上去,隋懿慌不擇路,拐到走廊盡頭無路可走,才被迫停住腳步。


  寧瀾從背後拉他的胳膊,喘著氣問:“你……你跑什麽呀?


  隋懿不說話,隻是搖頭。


  寧瀾被他這倔模樣逗笑:“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你什麽樣子我沒見過啊?”


  其實誇大其詞了,今天之前,寧瀾還從來沒見過他哭。


  隋懿十八歲的時就比同齡人沉穩,身體受傷負累的時候,拿獎的時候,讀粉絲的信的時候,萬人演唱會謝幕的時候……從來都沒有流過眼淚。明明還是個孩子,卻像座山一樣堅實可靠,因而給人一種“他不會受到傷害”的印象。


  他什麽都有,他這麽強大,怎麽會哭呢?

  倔強的大孩子仍是不肯轉過來,寧瀾無奈,隻好自己繞過去正對他,隋懿抬手要擋,這回反應不夠及時,一雙水汽氤氳的通紅眼睛被寧瀾瞧得一清二楚。


  寧瀾本意是想證明自己看錯了,結果看到這樣一幕,直接慌了手腳。


  隋懿不想讓他看自己軟弱的模樣,手上一使勁,把寧瀾抱進懷裏,低頭埋在他脖頸間蹭了蹭,終於有了些踏實安心的感覺。


  “你不準走。”他哽咽著重複一遍,“不準走。”


  這話孩子氣到讓人哭笑不得,寧瀾卻笑不出來,他抬起手,一下一下輕拍隋懿的後背,似在做無聲的回應。


  隋懿的聲音悶重而艱澀:“如果你走了,我……我該怎麽辦?”


  寧瀾呼吸一滯,喉結猛地滾動幾下,隨即睜大眼睛仰起頭,生怕再在小孩子麵前丟人。


  他從未想過有一天會與隋懿擁有同樣分量的恐懼,更沒想過隋懿會和他一樣,把失去對方當作世界上最可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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