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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二月末,春節的喜慶氣氛還未散去,寧瀾因傷暫別AOW組合的消息就上了各大娛樂版頭條。


  有路人嘲笑說這是這個寧什麽誰出道以來流量最大的一次。粉絲也大多抱著看熱鬧心態,他們都知道受傷是個幌子,實際情況大家都心知肚明,寧瀾又不是他們的本命,看在曾經在同一組合的份上,不下場幸災樂禍算很給麵子了。


  隋懿下飛機,在出租車上拿出手機,沒有刷到任何有用的消息不說,還看到一堆難聽的評論,煩躁得把手機揣回口袋,扭頭看窗外。


  這是他這個月第二次來這座西南小城。這裏的春天來得比首都要早,凜冽的寒風悄然遠去,河水解凍,空氣裏裹挾著青草的鮮嫩芬芳,長街小巷剛從睡夢中醒來,寧靜中帶著一點慵懶的喧鬧,抬眼遠望,群山在清晨的薄霧中若隱若現。


  這就是寧瀾長大的地方。


  城區不大,隋懿在街邊一個巷口下了車,沿著僅有三五米寬的水泥路走進去,不多時便看到一幢老舊的筒子樓。


  上次來的時候也是清晨,隻有收垃圾的老頭在樓下奔忙,這回卻嘈雜不已,離得越近,吵鬧聲就越刺耳。


  “你以為別人都跟你這樣當媽啊,隻管生不管養!”


  “怎麽的,我有本事生這麽出息的兒子,你行嗎?你隻生得出敗家的女兒!”


  “吸兒子的血,不害臊!你把街坊鄰居叫出來評評理,有沒有你這麽當媽的!”


  “再怎麽著我也是他親媽,兒子養媽,天經地義!倒是你,居心叵測,天天來我這兒找我兒子要錢,不要臉!”


  “你養過他嗎你就天經地義?你才不要臉!”


  ……


  走近了發現是兩個中年女人在吵架,其中一個正是寧瀾的母親。


  寧瀾走後,隋懿花了三天時間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個遍,甚至輾轉聯係到那個肥頭大耳的劉老板,方羽、陸嘯川和他一樣心急,也在到處找,截至目前為止均無果。他實在不知道寧瀾還可能去哪裏,厚著臉皮在微信上聯係了寧瀾的妹妹寧萱,問她要了趙瑾珊的聯係方式和住址。


  “嬸嬸過年沒在家,年前就出門旅遊去了。”寧萱當時說。


  趙瑾珊的電話打不通,隋懿還是立刻動身跑了一趟,萬一寧瀾回家才發現母親不在,幹脆自己一個人在家過年了呢?


  淩晨的航班晚點,天亮才到,他照著模糊的地址,問了幾個路人,好不容易摸到門口,木門上的春聯顯然還是去年的,掉了一半,另一半被曬得褪了色,字都看不清。隋懿心懷忐忑地敲門,一直到心跳恢複平靜,都沒有人來開門。


  所以這次看到趙瑾珊,他終於看到希望,也不管人家還在吵架,大步上前道:“伯母好。”


  趙瑾珊和金鳳吵得熱火朝天,沒第一時間理會隋懿,唾沫橫飛地繼續罵:“有本事你當著瀾瀾的麵問他認你還是認我!他身體裏流的可是我的血,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這幾年你們敲詐的還不夠多嗎?人心不足蛇吞象!”


  金鳳被她氣得吐血,擼起袖子道:“瀾瀾答應過供小萱念完大學,誰敲詐了?你這種拿著兒子的錢出去風流快活才是敲詐!詐騙!勒索!報警把你抓起來!”


  趙瑾珊也擼袖子:“問親兒子要錢算哪門子詐騙?來啊,你報啊,我倒是要看看警察懂不懂孝敬父母的傳統美德!”


  旁邊的隋懿聽得臉色發青,眼看兩個潑婦一樣的女人就要打起來,他忍不住上前一步:“伯母您好,我是寧瀾的朋友。”


  十分鍾後,隋懿進到寧瀾家裏。


  他坐在狹小的沙發上,麵前的茶幾台麵上到處都是幹涸的油漬,上頭還覆了一層薄薄的灰。


  房子年代久遠,牆皮都斑駁開裂了,朝南那麵牆上貼著一排掉色發黃的獎狀,上頭都是寧瀾的名字,有三好學生,還有學習標兵。


  趙瑾珊端了杯水來,順著他的目光看牆上,炫耀道:“都是瀾瀾上小學的時候拿的獎狀,中學他沒有在家住,問他要獎狀也不肯給我。他啊,從小到大成績都特別好,每回開家長會我和他嬸都搶著去,被老師表揚那叫一個有麵子。”


  把水放在隋懿麵前,趙瑾珊抽了張紙巾在桌上抹了兩下,訕笑道:“好些日子沒回來了,還沒來得及打掃。”


  隋懿記得寧瀾十分愛幹淨,髒衣服換下來立刻就要洗,可他身上天不怕地不怕的倔勁兒卻跟他母親很像,心想“遺傳”真是一個玄妙的東西。


  隋懿也不繞彎子,直接道明來意:“請問寧瀾最近有跟您聯係嗎?”


  “沒有啊。”趙瑾珊未加思考就作答,“他得有大半個月沒跟我聯係了吧,給他發短信也不回。”


  “那他最後一次聯係您是在什麽時候?”


  趙瑾珊掰掰手指頭:“過年前五六天吧,說他春節期間有工作,不回家了。”


  隋懿陷入沉思,寧瀾過年期間根本沒有工作,他留下來是為了……陪我?

  趙瑾珊見他不說話,試探著問:“怎麽了?我們家瀾瀾不聽話,惹你不高興了?”


  隋懿搖搖頭,存著不讓長輩瞎擔心的想法不願多言。趙瑾珊接著道:“哎呀我這個兒子哪裏都好,就是倔脾氣,認死理,自己認定的東西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小隋你大人大量,不要跟他一般見識哈,他就是嘴硬,其實心裏比誰都軟。”


  隋懿沉浸在最後一條線索也斷了的低氣壓中,“嗯”了一聲,剛想問點別的,趙瑾珊的手機響了。


  她拿起來看了一眼屏幕,神色一變,站起來道:“不好意思啊,我接個電話。”說完跑進房間,將房門虛掩。


  老房子隔音很差,隋懿從小學音樂耳朵又極其靈敏,即便不是有心偷聽,趙瑾珊的聲音還是一字不差地落入耳中。


  “欸,謝老板……沒躲著您,過年出去旅遊了,沒開機……瀾瀾啊,瀾瀾他過年沒回家呢……要的,要的,麻煩您幫我留著,我問瀾瀾拿了錢就去簽字……這個嘛,我得問問瀾瀾的意思,他現在大小是個明星了,聽說首都那邊追他的有錢人可不少……嗨瞧您這話說的,您惦記瀾瀾這麽些年,我也是看在眼裏的,可哪個當媽的不想兒子過得好啊,您說是吧……欸不說了不說了,瀾瀾的新老板在家裏呢,我還得去招呼他。”


  隋懿搖身一變成了寧瀾的“新老板”,看著趙瑾珊接完電話出來麵不改色地繼續跟他套近乎,也問不出什麽有用信息,於是不想待在這兒繼續浪費時間,站起來就說要走。


  “不留下吃個飯啊?”趙瑾珊也站起來,扼腕道,“你說瀾瀾這死孩子也真是,整天瞎跑,成心叫人擔心。小隋你放心啊,這孩子從小就愛到處跑,當年高考完了成績還沒下來呢,他就收拾東西說要出去打工,下午就沒了影子,他就這個樣,想一出是一出的,等玩累了自然就回來了。”


  隋懿倒希望寧瀾真的隻是出去散散心。他從趙瑾珊的話裏聽出些別的:“他參加過高考?那為什麽沒有繼續上學?”


  說到這個,趙瑾珊一臉懊喪:“別提了,考試第一天出門就給一瞎了眼的摩托車撞了,天還下著大雨,他身上也沒個手機,磨磨蹭蹭差點沒能進考場,然後下午就開始發燒了,我倒是抽了空接送他兩天,最後一場直接暈在考場裏,被監考老師送出來了,成績下來不夠申請獎學金,家裏困難,就沒給他繼續念。”


  隋懿不著痕跡地打量趙瑾珊,她身上穿金戴銀,挺括的羊絨大衣也看得出料子考究,實在不像困難到供不起大學的樣子。


  他腦袋稍微一轉就便明白了,寧瀾顯然從好幾年前開始就是這個家的經濟支柱,包括他叔叔嬸嬸家,表妹上大學都靠他一個人掏錢。


  推論得出這個結果,隋懿沒有豁然開朗的感覺,反而心情愈發沉重。


  趙瑾珊把他送到門口,腆著臉暗示他留個聯係方式,隋懿報出自己的號碼,請求趙瑾珊聯係到寧瀾的話給他打個電話。


  其實隋懿心裏清楚,寧瀾不會跟她母親聯係了,至少暫時不會。


  在滿世界瘋狂找他的那幾天,他已經把能問的人都問了個遍,每一條線索都沒放過。張梵告訴他,寧瀾把自己獲取工資的卡號換成他母親的卡號,他就已經有了預感,三番兩次找到這裏,隻是不肯放掉最後一絲可能罷了。


  寧瀾仿佛就在等他那一句話,等他說不要他了,他就能立刻全身而退。


  想到這裏,隋懿咬緊後槽牙,心中忽然橫生怨懟。


  他怎麽能這麽狠,這麽灑脫,說走就走,連隻言片語都沒給自己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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