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二天寧瀾醒來的時候渾身都疼,從床上坐起來這個簡單的動作就花了五分鍾時間。
他一直以為自己身體素質還不錯,以前做服務員和門童一站就是一整天,也沒哪兒不舒服,誰知道拉筋的殺傷力這麽大,全身的關節都疼得不是自己的了。
他像個遲鈍的機器人一樣一幀一幀地挪到衛生間,打開水龍頭才想起來昨天啥都買了,唯獨把毛巾這麽重要的東西給忘了。刷完牙,認命地準備跟昨天晚上一樣扯卷紙擦臉。
“沒買毛巾?”身後冒出一個聲音。
寧瀾抬頭從鏡子裏看,高他小半個頭的隋懿站在後麵,一身黑色運動裝,臉上還有汗,應該是跑步剛回來。
“嗯,忘了。”寧瀾有氣無力地應道。
“等一下,我給你拿。”隋懿說著抬手打開洗手台上方的櫃子,身體前傾,寧瀾也往前挪了挪,兩個人胸貼著背,靠得很近。
隋懿很快拿到東西,關上櫃子站回原處,把毛巾遞給寧瀾:“新的,洗洗再用。”
寧瀾接過來:“謝謝啊。”
他把隋懿這番行為當做隊長對隊員習慣性的照顧,就像昨天讓床給他睡一樣。然而他隻惦記著4S店的事,還真不太敢輕易對這人產生好感。
心裏雖這麽想,嘴上還是跟隊長扯扯閑話:“你把毛巾放這兒,就不怕他們隨便拿著用?”
隋懿道:“沒關係,買來就是給人用的。”
衛生間的水池改造過,是雙盆,兩人用同款灰色毛巾並排洗臉,洗完一起掛在毛巾架上。
寧瀾摸摸下巴:“這樣吧,我掛右邊你掛左邊,記住了別弄錯。”
隋懿偏頭正好看見寧瀾脖子左側上的痣,答道:“好。”
一行五人一起去公司,在不同的樓層分道揚鑣。
寧瀾來到昨天的練習室,自己跟著音樂呲牙咧嘴地活動筋骨,沒過多久經紀人張梵和舞蹈老師徐蕊來了。
張梵當麵問了寧瀾的訓練情況,徐蕊說身子骨硬了點,節奏感還不錯,張梵點頭,告知寧瀾下午去音樂教室上聲樂課,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上午舞蹈課到一半,寧瀾一瘸一拐地去公司附近的移動營業廳辦了張新卡,然後群發短信給張梵還有幾個隊友,昨天已經把他們的號都存在手機裏了。
顧宸愷沒理他,隋懿回得最晚,就一個字“嗯”,仿佛很忙。
寧瀾不知道幾個隊友在訓練什麽,不過聽說下午的聲樂課會有不太擅長唱歌的隊友和他一起參加,終於不用一個人傻乎乎地練,他有點小期待。
中午在員工餐廳偶遇高銘和王冰洋,寧瀾看出來他們倆關係好,多半是因為都是普通家庭出身,再加上參加過同一個選秀節目,培養了不少惺惺相惜的革命友誼。
人到哪兒都按分等級劃分階級區域的,而他呢,屬於比這兩人還要低的等級。
寧瀾想到這裏又沒什麽期待感了,隨口問:“下午的聲樂課你們參加嗎?”
王冰洋搖頭:“不參加,我跳舞不太行,下午約了銘哥單獨指點。”
高銘咬著筷子說:“聲樂課……大概隊長和陸嘯川會去吧,他們倆唱歌都不太湊合。”
寧瀾眼皮一跳,這麽說他要和兩個185以上的狂拽酷霸一起上課?
“顧宸愷和那個方羽呢?他們不上聲樂課?”寧瀾問。
王冰洋樂了:“他們倆是主唱啊,早就不上那種基礎課程了。”
寧瀾的最後一點期待也沒了,甚至想臨陣退縮。
下午他提前半小時到了音樂教室,有人比他更早,教室裏總共三排座位,那人挑了最後排的角落位置,趴在那兒睡覺,寧瀾隻能看見他染黃的頭發,還有一身長款風衣。
從身形來看,是陸嘯川沒跑了。
AOW平均身高在180左右,王冰洋和顧宸愷剛好壓線,寧瀾和高銘拖了後腿,隋懿和陸嘯川則拉高了整體水平。
寧瀾盯著他的腿瞅了瞅,心想網上寫的185應該沒有虛報。個子高的人難免會給人一種泰山壓頂的壓迫感,淨高177.5的寧瀾心想,晚上去超市看看有沒有增高鞋墊賣。
隋懿踩著點來,他和寧瀾一樣選了第二排,中間隔開一個位置。他剛坐下,老師就來了。
聲樂老師姓趙,是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女士,打扮時尚,不苟言笑,領著學生唱完一輪音階,發現後排趴著的人還沒醒,直接用教鞭敲了敲前排的桌子:“陸嘯川!”
被點名的學生慢悠悠抬頭,先伸了個懶腰,拖長聲音:“到——”
“坐到前麵來!”趙老師不留情麵,又敲了幾下桌子。
陸嘯川晃蕩著兩條長腿跨到前排,在寧瀾和隋懿中間坐下,寧瀾聞到他身上濃濃的香味,很多種不同的香水混在一起那種香。
老師繼續上課。
陸嘯川還是吊兒郎當不認真聽,用胳膊撞了一下寧瀾,壓低聲音問:“你叫什麽?沒見過啊。”
寧瀾有些詫異地看他五官深邃的臉和灰藍色的眼睛。陸嘯川是個混血兒,長相偏白種人,他沒想到他中文說這麽好。
陸嘯川似乎看出寧瀾在想什麽,笑了笑說:“別這樣看我。我在首都長大,不會講英文。”
寧瀾點點頭:“哦。我叫寧瀾。”
“哪個寧哪個瀾?”
趙老師忍無可忍,又敲桌子:“陸嘯川,不上課就出去!”
陸嘯川舉起手作投降狀,閉上嘴表示不說話了。他從右手邊隋懿桌上拿了紙和筆,刷刷刷寫了一行字遞給寧瀾,寧瀾沒法,在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陸嘯川回複:好聽又好看。
寧瀾看他一眼,隻覺得狂拽酷霸什麽的果然隻是人設,這人渾身上下除了流氓氣啥都沒有。
他工工整整回了兩個字:謝謝。
陸嘯川又寫了自己的手機號給他,畢竟是隊友,寧瀾也寫上自己的新手機號。
最後陸嘯川在紙上畫了一個飽滿的嘴唇,筆法嫻熟,一看就畫過不止三百個。
寧瀾在旁邊畫了個笑臉,終結這場無聊的小紙條交流。
陸嘯川笑嘻嘻地把用過的紙扔在桌上,旁邊的隋懿瞟了一眼,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一下。
傍晚寧瀾沒有跟隊友一起回去,高王二人吃食堂,隋顧二人吃飯店,他啥都吃不起。
高銘借他的八百塊隻剩兩百多,他決定這個月隻吃五頓食堂,其餘全部泡麵解決。
去超市逛了一圈,沒找到增高鞋墊,寧瀾拿了三條內褲,再不洗衣服他就要臭了。
回去宿舍時隊友們還沒回來,他邊洗澡邊把衣服洗了,在衛生間裏磨蹭了半個多小時,出來後把棉襖往下半身一裹,去陽台曬衣服。
於是隋懿推開門,就看到兩條白腿在眼前晃。
寧瀾哼著聲樂課上學的出道單曲主打歌,踮著腳一跳一跳地把衣服往晾衣杆上甩,幸好有顧宸愷曬的長毛毯垂在裏側正好擋住,不然屁股都要露出來了。
把門關上時,寧瀾聽見聲音回頭,跟他打招呼:“隊長回來啦。”
隋懿“嗯”了一聲,轉身進屋。
寧瀾曬完衣服也進去,把被子裹在身上,抱著熱水捂在懷裏暖身體,間或打個噴嚏。他從小就怕冷得厲害,在北方有暖氣也不好使,經常在咳嗽鼻塞中度過冬天。
坐在桌子前不知道在幹什麽的隋懿突然站起來,打開櫃子裏一頓翻找,拿了幾個暖寶寶給寧瀾:“用這個吧,貼上會發熱。”
寧瀾從被子裏伸出手,接過來:“隊長還自備這玩意兒呢?”
隋懿肩寬體壯,暖寶寶跟他完全不搭。
隋懿道:“小宸他媽媽寄來的,他不用這個。”
寧瀾所有衣服都洗掉曬在陽台上了,身上光溜溜,摸了半天找了個地方貼在內褲前麵,迷之像暖宮貼,不過好歹肚皮是暖和了。
兩天內接受人家三次幫助,寧瀾也不是沒有感恩之心的白眼狼,裹著被子站起來蹦到隋懿桌前,把在超市買的一兜吃的放桌上,慷慨道:“想吃什麽,隨便拿。”
隋懿:“我吃過了,謝謝。”
寧瀾就知道他瞧不上這些廉價的速食,樂見其成地收回塑料袋,順便瞟了一眼他在看的書,似乎是本音樂相關的書,上麵有五線譜。
“隊長識譜啊?”寧瀾問。
隋懿點頭。
寧瀾眼睛一亮,把旁邊的凳子拖過來坐下:“能不能教教我?今天上課我就跟聽天書似的。”
他本來想等隔壁回來了去請教高銘,不知道那兩個小子跑哪兒野去了,現在還沒回來。
隋懿頓了頓,說:“好。”
隋懿作為隊長還是相當有耐心的,寧瀾也不笨,一刻鍾就把五根線上不同位置的音怎麽唱弄清楚了,剛開始講音符的時值,房間門被推開,顧宸愷回來了。
小少爺今天拉著臉,一點也不甜,看見寧瀾光著腿坐在隋懿旁邊,立刻翻了個白眼,用看什麽髒東西的眼神看他。
寧瀾猜想他應該是確定那天在4S店的就是自己了,畢竟隋懿都確定了,他們兄弟倆關係這麽好,沒道理不私底下互相通個氣。
寧瀾大大咧咧站起來,再次感謝隊長,然後抱著被子回自己床上去了。
隔天在練習室遇到王冰洋,他才知道昨天顧宸愷為什麽心情不好。
昨晚上輪到顧宸愷公開亮相,公司官網發布了他的個人資料,下麵評論毀譽參半。他家庭條件好是眾所周知的事,選秀期間就有人帶節奏說他能排名這麽高是因為刷票,反正他家裏有錢。
有人在昨天的評論裏科普了這件事,立刻就有一堆人跟在後麵無腦噴,於是顧宸愷非常生氣,在練習室發泄似的吼了一晚上維塔斯。
寧瀾覺得小少爺就是作,心中暗想——我不怕被罵,讓我做有錢人吧。
今天依舊是半天舞蹈課半天聲樂課,陸嘯川又沒臉沒皮地坐在他旁邊,跟昨天一樣問隋懿要了張紙,在上麵畫了一個碩大的愛心遞給寧瀾。
寧瀾已經十分無語了,被小屁孩調戲一點愉悅感都沒有,但是不能得罪隊友,他把筆尖狠狠按在紙上,畫了個猙獰的笑臉還回去。
陸嘯川看到那歪著嘴的一張臉低低地笑,塗塗改改,又塞給寧瀾,隻見笑臉兩邊多了兩個點,看樣子是酒窩,旁邊寫著一行字:笑一個唄。
笑起來有酒窩的寧瀾笑不出來。
這次聲樂課上得比較久,出公司的時候天都黑了,寧瀾迅速收拾東西走出去,還是讓陸嘯川趕上了,他拍了拍寧瀾的肩:“今天有點事,改天請你吃飯。”
說完走向停在門口的銀灰色跑車,打開車門還不忘向寧瀾飛個吻,寧瀾敷衍地衝他揮揮手,一回頭剛好撞上從裏麵出來的隋懿,寧瀾友好地衝他微笑,他興許是沒看到,徑自走了。
晚上寧瀾特地花三塊錢買了個本子,把凳子拖到隋懿桌前,請他繼續給自己講五線譜,卻遭到了拒絕。
“看這個吧,能看懂。”隋懿拿了一本綠色封麵的《基本樂理》給他。
寧瀾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又不知該從何問起,隻好抱著書回去坐在床上看。
過一會兒顧宸愷回來了,心情看上去比昨天好很多,拿著一包看樣子就知道比寧瀾那一大包東西還貴的進口零食嘎嘣嘎嘣地吃,還跑去隔壁分了一圈。
就是沒給寧瀾吃。
寧瀾並不想吃,他又不是小孩子。顧宸愷這個孩子是真的幼稚。
隋懿也沒好哪兒去,喜怒無常,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