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如初見
第四個挑戰者彬彬有禮上台,恭敬的拱手行禮,「我是19號,請指教」。菁未對這個人沒有什麼印象,疏離的回了個禮。但台下的觀眾卻不淡定了,這個人亦正亦邪,行事乖張,實力發揮也時好時壞,十分不穩定。對於他的個人風評口碑,眾說紛紜,褒貶不一。有人說他實力能進前十,因為他贏過編號11的伊依,即使面對人家嬌滴滴的小身板也毫不心軟,打得你五體投地不服不行。後面有流言蜚語穿出,那次他只是臨時接了個任務要教訓一下伊依。又有人說,有一次他和鵝霸氣狹路相逢,卻連87號的鵝霸氣都打不過。還有人說,曾經有幸見過他一面,當時他正和九大閣主之首的驚雷閣閣主一起議事。
雙方拉開陣仗一觸即發,兩人錯身而過的瞬間,他突然對她眨了眨眼傳音入密,「菁未,我來救你出去。明夜子時,聚龍山頂。」然後他自導自演,順著菁未出招的方向倒退了幾步,像是被她發出的靈氣所傷般跌倒在地。
菁未樂得配合他演戲,競技台上能多省一分氣力是一分,索性演的更逼真,憑空變出一把劍抵在他心口,咬牙切齒威脅,「說!你是誰!」
「咳咳,你這是……謀殺親夫啊。」
「司雲,你臉皮夠厚的,我菁未從未婚嫁,哪裡來的親夫?你再說我就,我就,就撕爛你的嘴!」菁未惱羞成怒,卻又對這潑皮無賴無可奈何。
司雲嬉皮笑臉湊過來,「別啊,我們有過肌膚之親,我身上還流著你的血……你拍拍屁股就想拋棄我嗎?忘恩負義的女人。」
「誰跟你有肌膚之親,說了很多次了,我那是在救你!」
「我也救了你好吧!」司雲掰著手指作勢又準備算舊賬,「你救了我兩次,哦不,算三次吧,我只救了你一次,我還欠你……」
「好好好,我們互相救過,扯平不用還了。」菁未感覺有理說不清,「你快走吧,你的身份如果被有心人認出來,加以利用……」後果不堪設想,搞不好會引起兩族的戰爭。
「小菁未還是很關心我的嘛,我只是來看一眼你,這就走。別忘了我們的約定。」司雲一溜煙從地上爬起正準備離開。
「慢著!」台下陡然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喝令,「你不是19號,你到底是誰?」
菁未此時真是一個頭兩個大,司雲是魔族少主,在這個敏感的時期被認出來的話,估計有十張嘴也說不清!而她也要受連累,十年籌劃付之東流,很可能就功虧一簣出不去了。
菁未和司雲兩人的淵源要從九年前說起。那時候她在炎居各種珍稀靈藥的調養下,身體的最後一處殘餘的腿疾也痊癒的很徹底。不得不說,炎居對她的寵溺真是到了曠古絕今的地步。
猶記得那天菁未看清了自己的處境,瞌睡蟲登時醒了一半,戰戰兢兢地立在一處絕壁,她對一大早又被炎居帶來了這裡非常不滿,忍不住出言提醒,「你很閑嗎?如果我沒記錯,昨天你義父讓你前去商議一個月後狩獵大會的事情,你今天怎麼有時間陪我?」她昨天還無比幸福的想著,今天終於可以睡個懶覺了。
炎居毫不在意,「遲一點過去沒關係的,就算我不去,老頭也有辦法搞定。」菁未喜歡自由自在翱翔天際,卻喪失了飛翔的本能,他為了讓她重振雄風,天天都親自作陪指導她練習飛翔的技巧,一堅持就是三個月風雨無阻。
「我突然懷疑你到底是不是炎居?」這還是別人口中高高在上矜貴識大體的小公子嗎?為何她見到的全是另一個版本?有些無奈勸道,「你我雖有承諾,但誰都有個特殊情況,可以不必時刻遵守的。」
「既不守諾,何必承諾!」炎居理直氣壯的反駁,「既然保證了,就一定要做到。」
「那你也對你義父承諾了,為何沒有做到?」
「菁未,你是不一樣的。況且,我也沒有答應他一定會準時到啊。」炎居著急解釋,又有些生氣道,「你今天還練不練了,你有空和我磨嘴皮子還不如多花點時間趕緊學會,也不辜負我這一片苦心。」
菁未二話不說認真飛翔了一圈,炎居給她指點飛行中的缺陷,以及配合戰鬥的關鍵動作要領,讓她自行領會,又叮囑她一定不能越過這片懸崖,菁未乖巧的應了,「好啦,你濃濃的心意我已經領悟到了。你快些回去。」
懸崖絕壁的另一端,司雲正被一群黑衣人追殺逼到了邊緣,此時的他渾身浴血,前方有追兵,背後是萬丈深淵,一般人可能都抱有僥倖心理跳崖了。可惜司雲不是一般人,他是魔族的少主,不到最後關頭鹿死誰手尤未知。他生生將自己提升了一個層次,以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大開殺戒屠戮四方。最後他也體力不支倒在了地上,眼睜睜看著黑衣首領最後一個殺招撲面而來,他卻無力阻擋,只能放狠話,「今日殺我,我以魔族之名起誓,我父親必將查清真相,傾全族之力圍剿你們,生生世世,不死不休!」
「真是幼稚啊,既然你活著不能代表魔族,就別再妄想死後的事情了。」黑衣人首領彷彿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這個威脅對他毫無作用。
「你是魔族之人?」
「可惜,你知道的太晚了。」黑衣首領攻擊瞬間而至,司雲瞬間卻被一股罡風卷離了原地向著懸崖深處落去。
一瞬間天地間只剩下無邊的失重感,耳邊呼呼的風聲,司雲嚇得大喊大叫,「啊——」
就在這時,一隻鳥兒叼住了他下墜的身子,把他甩到自己背上奮力往上飛,「不想死就閉嘴!否則我不介意把你扔下去。」
人在危急關頭總能無限激發出自己的潛能,菁未激動萬分:炎居,我終於成功了!你看到了嗎?
司雲也激動萬分:蒼天啊,大地啊,父親啊,我命不該絕,你們看到了嗎?
美人救英雄,自古也成就了不少佳話,但菁未救的這位卻是個賴皮。魔族愛恨情仇分明,司雲也深得他爹的真傳。
那天她馱著他飛了半天居然繞不出去,不得不沮喪的發現她在深淵裡迷路了,那裡常年充滿迷霧瘴氣,一入其中深似海,她只好找了個山洞臨時落腳休整。迷霧裡危險重重險象環生,她帶著司雲那麼大的人一路飛行,皮肉之傷在所難免。
她顧不得渾身的酸痛,立刻湊到司雲面前替他處理傷口。久病成醫,她在幼澤的這一年,修鍊的功力沒半分進展,醫術卻突飛猛進,成了境內有名的神醫。
專心致志的她並沒發現司雲看她的眼神變了,如同猛獸遇到了有著致命吸引力的食物,司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她撲倒,從她的傷口處源源不斷的汲取新鮮血液。
司雲的力氣很大,她動彈不得,只能一邊更用力的掙扎,一邊破口大罵,「魔頭!混蛋!你就是這樣對待你的救命恩人的?」陷入昏睡前,菁未恨恨咒罵自己活該自作自受,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魔族果然如傳聞中的嗜血殘暴,毫無人性,她不該同情心泛濫出手救他的。
司雲置若罔聞的保持這個姿勢,直到她的血液逐漸乾涸,由紅色變成橙色,才意猶未盡的放開了她。他清醒過來的時候,看到懷中意識渙散的女子,一頭青絲垂在地上,長長的睫毛覆蓋住眼睛,投影在毫無血色的精緻小臉上,更顯得烏黑濃密,心頭突的一跳,她竟然化形了!他欣喜異常的發現,此刻渾身充滿了力量,剛剛還在生死邊緣線掙扎的他,所有重傷都痊癒了。她的血竟然有如此強大的功效!他真的是撿到了一塊寶。
日出日落,晨昏交替,菁未昏迷已經三天三夜了,她的身形也不停的在原身和鳥身之間變換,卻始終沒有任何醒來的跡象。這個山洞很奇怪,與外界完全隔絕,連求救信號都發不出去。司雲只能寸步不離的悉心照料著她,每隔三個時辰給她運功療傷一次,隨身攜帶的被他視若眼珠子的三顆靈丹妙藥也全都消耗精光。他也有了黔驢技窮的無力感。
司雲肉痛的想,老子這些年存下的值錢家當都給你掏空了,也算全了你的救命之恩,你倒是見好就收,給我醒來啊!這幾顆靈丹,隨便一顆都是有市無價。曾經有人願意拿名動天下的九州之一的薄洲交換,只為換取一顆回魂丹。菁未這一昏迷,相當於吃掉了三分天下!
這樣一直待著也總不是辦法,司雲很想出去搬救兵,但又不放心留她一人在這裡,思前想後還是沒拿定主意,只能狂躁的走來走去。這毫無章法的一通亂走,就走出了問題。原來這個所謂的「山洞」只是一團凝成實體的雲霧,哪經得起他這一番疾走,片刻就碎成了渣渣,他情急之下只能飛快抱住菁未,兩個人如斷了線的風箏般直直墜落下去。
司雲當時被追殺的東躲西藏疲於奔命,並沒有留意到掉下來的這處並不是普通的深淵,正是大名鼎鼎的日落之谷——虞淵。每天日暮西下后,此地就變成伸手不見五指的冰天雪地。饒是他血氣方剛,在這黑暗與饑寒交迫的困境中也有些承受不住那蝕骨的寒冷,彷彿渾身血液都凝固了。更別說猶在昏迷中的菁未,她的肌膚幾乎凍成了透明的紫色,彷彿一碰就會破碎。他就這樣一直抱著她,無窮無盡的墜落,兩人肌膚緊緊相貼。
不知道過了多久,菁未突然動了動,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趴在司雲懷裡,她有些茫然。四顧周圍的白霧已經消失殆盡,只剩下如潑墨一般的黑暗,但她卻能感覺到其中蘊含的巨大能量。司雲感覺到懷中的動靜也醒了,看著變回玄鳥模樣的菁未良久沒說話,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喂,你可以放開我了。」菁未不安的扭動了一下自己僵硬的身子,被他禁錮在懷裡太久,渾身都不利索。
司雲才如夢初醒般撒手退開,「哦,好。」
這時,黑暗裡傳來了不小的動靜,隱約有焦慮的聲音遠遠傳來,「菁未——菁未——你在嗎?」
菁未凝神靜聽心裡暗喜,炎居終於發現她的失蹤帶人一路找過來了嗎?
擂台上,華錦眨眼就從台下觀眾席瞬移而至,擋住了司雲的去路,動作快到讓人看不清。「菁未,你打算要跟他走嗎?」
」我……「該怎麼回答呢?答案只有兩個,是或者不是。可是任何一個答案,當著他們的面她都不能輕易說出口。
她是一定要走的,至於跟誰一起走,她還真沒認真想過。剛好司雲說可以帶她走,她就順水推舟跟他離開,也省掉了很多麻煩。聚龍山頂,也是她早就物色好的離開路線。兩者不謀而合,何樂而不為?
華錦他很抗拒她提出任何關於離開的字句,她一直都知道,所以她總是格外小心翼翼避免捅破這層紙。他努力的教她修鍊,只為讓她在此地過的充實快樂,她也努力的修鍊,只為儘快實現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的生活。如今,終於到了攤牌的時候么?
事到如今,菁未即便要走也不能再通過司雲,得想個迂迴的方法才行。畢竟,華錦的脾氣她是領教過的。
那時身處虞淵的菁未太過篤定的認為來者會是炎居,以至於一身衣衫襤褸的華錦出現在她面前時,她臉上的表情竟然是瞬間的錯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卻被華錦敏感捕捉到了。
華錦一聽到她可能掉進虞淵的消息就慌了,想到她的靈魂還未補全,身體剛剛恢復,實力那麼低下,他簡直不敢想象再次失去她的情形。可費盡心機千辛萬苦找到她,原以為想象的場面是她可能奄奄一息,感激涕零的依偎在自己胸膛。額,雖然他這個鵝身的胸膛有點……
但眼前的她完好無損,只是像根木頭柱子一樣杵在原地,還有她剛剛那是什麼表情!他很生氣,非常生氣,以他為中心的黑色風暴正在迅速醞釀。
「咳咳,二哥,你怎麼過來了?」菁未終於反應過來,做出一副驚喜的樣子。
「怎麼?不是你想的那個人,你很失望?」
「當然不——,我對二哥的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能得您親自趕來相救,我真真覺得受寵若驚,感動的五體投地。」
「是么?我看未必,你的身體比你的嘴巴誠實多了。」
菁未聞言一噎,」哦,我身體這不是正僵住忘記反應了嘛。「話落,做出五體投地的樣子,硬著頭皮往地上倒去打算挺屍,還沒接觸到地面,就被華錦一把撈了過去,「晚了!」
」咳咳,兩位,我還活著。「司雲忍不住出聲提醒,他魔族少主都站旁邊那麼久了,這人竟對他視而不見,一句寒暄都沒有,當他是死人嗎?
「不用提醒,我眼還沒瞎。」華錦淡淡的瞟了他一眼,語氣不善的提醒,「菁未落到這般境地,說起來還是拜你所賜。」
菁未也笑眯眯看向他,「司少主,你能活著,多虧了我。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想怎麼報答?」
「大恩大德無以為報,要不——」司雲裝模作樣的頓了頓,一副為難的樣子自我打量了一番,正要吐出「以身相許」四個字。
菁未不疾不徐恰到時機的補充,「除了以身相許。」
司雲到嘴的話生生憋了回去,涼涼的嘲諷,「切,你做夢吧!本少未來會有後宮佳麗三千人,哪裡會幹這種倒貼之事,丟臉!」
華錦見縫插刀,「堂堂魔族第一公子司少主,被個鳥人救了,丟人!」
「誒?」這話怎麼聽著那麼彆扭!兩人關注點不同,卻對著華錦異口同聲,「你才鳥(丟)人」!
炎居姍姍來遲,小模樣不知道被誰揍得鼻青臉腫甚是凄慘。他似乎有點忌憚華錦,遠遠的站著不敢靠近,遙遙喊道,「菁未,我來晚了。」
「不晚不晚,這裡面危機四伏,你能找過來,我很開心也很感激。」
「我那天議事到一半,突然感覺心有不安,派人尋你才知道你失蹤了。看到對面的打鬥痕迹我就猜到你可能掉進了虞淵。我後悔不該選擇此處教你修習飛行術的,也恨自己既沒有跟你透露過虞淵的情況,也不曾留個人保護你。你出事後我更是沒有在第一時間找到你……對不起,我……」炎居眼眶發紅,低著頭簌簌叨叨的解釋。
「炎居,你已經做的很好了。你我之間不必道歉,不必自責,也不用道謝。」菁未暗暗想,大恩不言謝,我都記在了心裡。
華錦側頭對著炎居說,「記住你的承諾,現在菁未歸我了。」
「什麼承諾?」菁未一臉懵懂的望向炎居,「他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