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7】有話要說
海濤聲陣陣,浪花拍打著海鶻的船舷,沖刷著塗滿了桐油來防腐的船舷。
如今是順風,甲板上的九幽國水兵,揚帆借風,一路向東,朝著陰月落下的方向,快速疾行。
湛藍的月光,把海平面染成了一抹幽藍。
海波之下不少閃爍著,五彩斑斕幽光的浮游生物,迎著普照海面上的陰月之光,從那個被黑暗包裹的深海海底,浮了起來,鋪滿了整個海面,沐浴在陰月之光下,與空中璀璨的星空,遙相呼應著。
不少這樣絢爛的浮游生物,被海波打到了船舷上去,讓蕭石竹的這艘海鶻兩側,也塗上了五彩斑斕。
呆坐在船艙里的雲暮,目光無神且空洞,注視著透過窗紙,灑進來的陰月之光。
她身上穿著整潔乾燥的衣服,落水時的那套,已經不見了蹤影。
潔白的衣裙,和沒有血色的臉,讓她的模樣看起來有點滲人。
她的腦中一片混亂,落水,嘶喊,掙扎等等記憶碎片交織再一起,讓她腦中,原本是長期昏睡后帶來的空白,多了許多的紛亂。
她甚至想起了那道密詔,離開東瀛洲前的密詔。
密詔聲稱只要她完成任務,回到青丘狐國,就能去了她的奴籍,恢復她的自由身。
可雲暮想不明白,自己哪裡做錯了,卻要慘遭滅口?
越想越混亂的她,感覺腦門下似有小錘敲打,一陣生疼傳來,不緊抬手扶額,緊皺眉頭,嘴裡也輕聲倒吸了一口冷氣,發出了斯哈的聲音。
等到片刻后,緩過神來時,雲暮轉頭看向虛掩著的艙門,聽到了屋外輕微的腳步聲。
是的,九幽國並未將其囚禁,給了她很大的活動空間。
哪怕在這茫茫大海上,小小的海鶻也沒幾個地方可去,但九幽國的士兵,也沒有刻意把雲暮,鎖死在自己的眼皮下。
這倒是讓雲暮不那麼的緊張,只是反而多了些納悶。
她可從未享受過這種待遇,這麼的自在,反而讓她覺得如夢如幻。
艙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轉瞬間就來到了門口。
「咯吱」一身輕響,從艙門門軸上發出。
雲暮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進來。
雖然沒有多麼的熟絡,但是此鬼那年輕的臉龐上,有神的雙目,藏不住的深沉,以及眉宇間忽隱忽現的霸氣,倒是一直令她印象深刻。
來的,正是九幽王蕭石竹。
身邊跟著青嵐,林將軍還有一個鬼醫。
那鬼醫,正是這幾日都在給昏睡中的雲暮,調製藥物的鬼醫。也是他率先發現了,雲暮今夜的蘇醒。
雲暮急忙起身,正要向蕭石竹跪拜,只見蕭石竹眼疾手快,一個輕舞袖口,吹起一股陰風托住了雲暮,同時說道:「坐著說就行。」。
語畢,在青嵐搬來的椅子上,雲暮的對面坐了下來。
同時用眼神示意鬼醫,上前再給雲暮把把脈。
那青嵐又給林將軍設了把椅子后,走向了艙內茶几,擰著桌上茶壺出門而去。
鬼醫已經上前,讓雲暮坐下后托起她的手臂,雙指微微扣在了雲暮手腕內側,把脈起來。
蕭石竹也沒作聲,安靜的等候著鬼醫把脈。
直到片刻后,鬼醫收了手,轉身對蕭石竹道:「主公,她體魄耗損已在恢復,但還需紫金獅虎丹調息內息,固本健體才行。」。
「嗯,你給她就行。」蕭石竹沒有猶豫就這樣說到。
雲暮心頭一驚,雖然是奴籍的她,最近都在青丘狐王身邊,也見過聽過不少稀罕玩意兒。知道了這紫金獅虎丹,在冥界鬼葯之中絕非凡品,需用九陰之氣,配合多達十幾種鬼葯仙草,煉製而成,價格高昂得嚇人。
都說上等鬼沒事吃藥,中等鬼有病吃藥,下等鬼沒得葯吃,她這樣的下下等奴籍鬼,怎麼敢奢望這種福氣。
當即又是驚慌失措的起身,忙道:「九,九幽王,那,那太貴。我……我.……我睡一覺就好了。」。
她心驚膽戰,無非是擔心一件事,怕以後蕭石竹問她要葯錢。
多少有點小人之心了。
蕭石竹一看她額上都滲出的汗珠,頓時知道了緣由。
這種景象,他好多年都沒有見到了。當年圖謀南方時,一路南征的他見過太多類似場景,所過之處好多人魂,或是其他背負著奴籍的鬼,一旦受人幫助,都或多或少的有著雲暮如今這種,受寵若驚又擔心費用的慌張。
只是這幾年九幽國百鬼平等,打破了過往數十萬年的陋習,才沒了這般景象。
如今再次見到,蕭石竹覺得既新鮮又陌生。
隨即他和林將軍都微微一笑后,開口打消了雲暮的顧慮,「我蕭石竹救人就不是為了圖錢的,而且我好像也不差那幾個葯錢吧?」。
說罷,就讓鬼醫去取葯去了。
他的言行,讓雲暮感激涕零,忍不住的淚珠奪眶而出,不顧一切的跪下,給蕭石竹磕頭三個,力度之大,把船板都磕得連響三聲。
身無長物,無以為報,雲暮只能給蕭石竹磕頭了。
反而讓蕭石竹倍感不適,他可真不習慣這一套,用他的話來說,就是感覺他死了,被人弔唁一樣。
趕忙讓雲暮收了這套卑躬屈膝的「神通」。
待到雲暮再次起身,抹去淚痕淚珠后,蕭石竹說出了一個事實:「所以你並不是真的狐王妃,對嗎?」。
雲暮點了點頭,對蕭石竹他們毫不隱瞞的,把一切實情都說了出來。
包括了自己的真實身份,怎麼和青丘狐王達成協議的,都告訴了蕭石竹。
是亦如此,雲暮也知道再隱瞞也沒什麼意義。
青丘狐王都要殺她了,再為這種鬼去隱瞞實情,雲暮是不願意的。只求蕭石竹知道實情后,不要也讓她一命嗚呼就行。
這也是她想和蕭石竹坦白的事兒,沒想到的是,蕭石竹已經提前知道了,她就是個冒牌王妃的事兒。
聽完了她陳訴的蕭石竹,面色依舊平靜。
他並不驚訝,青丘狐王會做出這種薄情寡義的事。九幽國對其的恩情,可比雲暮大多了,他不也一樣暗算九幽國嗎?
並不詫愕的蕭石竹,稍加思索后,問到:「誰對你下手的?」。
他想知道是誰充當了,殺害雲暮的兇手。
「狐十斗大人。」雲暮輕聲一答,捲起自己的衣袖,露出了已經癒合的手臂傷疤。
「但是他只是在我手上劃了一刀,就把我扔進了海里。」。
蕭石竹借著燭火微光,定睛一看,那條傷疤也不長,就一寸左右,寬度也不大,似乎就是短刀匕首類的武器產生的。
只是這位置,根本不至於產生致命傷。
「他打算放你一馬?」蕭石竹當即道出了心頭疑惑。
雲暮聞言,茫然搖頭。至今她也不知道,狐十鬥打算做什麼?以及為什麼這樣做?
而且茫茫大海上,就算狐十斗並未下死手,雲暮的生存幾率也不大。
海中之物,嗅到血腥味兒就獸性大發的,不在少數。
如果不是蕭石竹的鮫人兵,或是其他船隻發現雲暮,她就必定葬身魚口。
蕭石竹沉思間皺眉起來,他想到了更深的一層,如果狐十斗有心救人,會不會知道九幽國的鮫人,就在暗中跟著他們的船隻?
蕭石竹沉吟片刻,對青嵐招了招手。
青嵐會意,彎腰低頭,蕭石竹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什麼。
別說離得遠的雲暮了,就連一旁的林將軍也沒有聽清楚,他對青嵐說了。
只是見青嵐聞言,嗯了一聲點了點頭,就轉身離開了這間船艙。
青嵐才走,蕭石竹就又看向了雲暮,緩緩問道:「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本來已經消除了緊張的雲暮,被他問得不知所措,因為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的雲暮,又手足無措了起來。
「如果你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告訴我,我派人送你過去就行。」蕭石竹見她沒法一下決定,也沒有催促,留下這句話站起身來,又說到:「好好休息,我們可以給你療傷的。」。
他說完后,林將軍也站起身來,打算和蕭石竹一起離開。
雲暮一看,蕭石竹既沒有要她命的意思,而且也沒有限制她的自由,更是納悶了。
說起來她一個鬼奴,可從未享受過這樣的待遇,多少受寵若驚,也是正常。
當即愣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麼,做什麼,只是手卷衣角一言不發。
「想吃什麼就和門外的士兵們說,船上有的食物都可以給你提供。」蕭石竹一邊補充說著,一邊朝著門外走去。
就在他走到門邊時,雲暮忽然叫住了他:「九幽王。」。
蕭石竹聞聲頓足,回頭一看,已經起身的雲暮,「怎麼了?」。
「還有個事情,我想告訴你。」雲暮微微垂頭,輕聲說出這句話后,忽然抬頭看向蕭石竹,手上也停下了卷衣角的動作。
蕭石竹微微頜首著,道:「你說。」。
「我在青丘狐國船上的那幾日,無意中聽到他們的水手說起,青丘狐王已經派出了飛鴿,傳書國內將軍們抓緊調兵,也不知道要做什麼,但是他們提到了中部地區,也要抓緊調派物資的事。」。
「我之前沒敢把這事,告訴船上的任何鬼。也沒敢多聽,但是原話差不多就是這樣的。」。
雲暮說出了自己所知的一切后,又默不作聲起來。
蕭石竹微微一笑,點頭道:「謝了。」。
說完就帶著林將軍離開了這間船艙,獨留雲暮,呆站在撒進艙內的陰月之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