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7】頂住Xin
空中,繁星淩亂。陰月已經開始東斜。
江水流逝,徘徊的波濤聲,相隨海鶻。
一浪朝著蕭石竹的海鶻衝了過來,撞上船舷又快速退去,接著另一道水浪又撲了過來。
船艙裏,蕭石竹雖然也能隱約聽到外麵的浪花聲,但是他的注意力,現在都在青嵐這裏,倒是全不在意艙外浪花聲。
青嵐的話,讓他微微一愣,這個答案是蕭石竹之前絞盡腦汁,也沒有想到的。
對於軍政要務,蕭石竹早已輕車熟路,遊刃有餘。可就是這家務事,至今蕭石竹真的是還沒有找到門道,掌握不了訣竅和方式方法。
陸吾為首的官員們,不管蕭石竹明示暗示了多少次,都在爭相讓他早立儲君,步步緊逼,巴不得蕭石竹早立儲君,他們就能早點名正言順的拉幫結夥,看得蕭石竹頭疼又厭惡。
這種天下尚未一統,也未安定,大臣們就想著黨爭奪權,也不顧是否會因此引起禍起蕭牆的自私行為,讓蕭石竹也非常痛恨。
要不是他對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領悟透徹,真想自己提劍,現在就把這些挑起黨爭的官員殺個痛快。
不過,今日青嵐的鬥膽一言,倒是也點醒了蕭石竹。
說白了,青嵐就是建議他可以跟陸吾他們玩文字遊戲嘛,立長可以說是長子,也可以說是長大成年的孩子。讓這些黨爭之鬼,先斷了借著這事飛黃騰達的念頭,好好的集中力量辦大事。
蕭石竹苦惱了好久,也沒有個辦法的問題,瞬間迎刃而解。
而一個天下定,除陸吾的計劃,也在他心裏暗暗萌生,這殺功臣的罪名他會欣然接受的。隻是連他蕭石竹,現如今都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心底深處,已經對陸吾厭惡到了極點。
在此事上,青嵐倒是看得透徹,他早已明白了蕭石竹這心中所想。
知道蕭石竹在意的不是該立誰為儲君,而是對陸吾這幾年擴大勢力,暗中拉幫結派,各地安插門生故吏早已心有不悅。隻是說,現在蕭石竹真的找不到,可以恰到好處的鬼官,來接替陸吾的鬼來做這個九幽國的天官。
加上蕭石竹當初一無所有,是陸吾英招他們,一直伴其左右的交情和情義,蕭石竹對陸吾,也表現了極大的寬容。
所以就算厭惡,多數事情還得睜隻眼,閉隻眼的得過且過。
就這樣,陸吾還不知道收斂。仗著自己曾經和蕭石竹結拜過,有些異姓兄弟的關係,肆意妄為。如今倒好,居然大膽到,伸手到了立儲之事上來。
這就是找死了。
片刻後,蕭石竹慢慢的從愣神中,緩了過來。
那青嵐見狀,趕忙又補充道:“當然,這隻是個建議,如何做事還需要主公你自己定奪。”。
“青嵐啊,在有些事上,你比朝中大臣都聰明啊。”蕭石竹聞聽那話,忍不住手指一抬,點了點青嵐,同時稱讚著:“尤其是在這些事情上,朝中那些大官們和你一比,真不如你透徹。”。
蕭石竹雖是話裏有話,這話中的朝中大臣是誰?青嵐也是一聽就懂。
不過他倒是謙虛,也裝作似懂非懂的模樣,趕忙回到:“主公謬讚了,我哪裏比得上你的那些左膀右臂們啊。他們可是國家棟梁,朝廷砥柱,實非我能比的。”。
“今日你我這番閑聊,保密。”嗬嗬一笑的蕭石竹,不願意再繼續這個話題了,示意青嵐可以退下了。
他也有些困了,天亮尚早,打算再睡會。
青嵐站起身來,退了出去。
蕭石竹也起身,走到了艙內深處,躺倒了床榻上去。
他在床上,直著眼,盯著上方帷幔看了許久,緩緩睡去。
不久後,陰月東落。天地間微微發亮,那陰日取代了陰月,從西方天際處緩緩升起。
那特殊的陰日朝陽,散發出耀眼的血色光芒,普照著整個冥界的六海十洲,宣示著整個陰曹地府掀開了新的一天。
萬頃碧波之邊,傲立海岸上的度朔山也籠罩在一片血光之中。
這座高聳的海濱孤峰,因此披上了一層淒涼。
好不容易偃旗息鼓了兩日的東麓山脈,再次硝煙彌散,又揚起了血腥味。
昨夜,忽如其來的戰鬥,讓本就千瘡百孔的東麓,如今變得破碎不堪。
一夜的戰鬥後,整個山坡上一片焦黑,半山腰下,草木蕩然無存,遍地都是焦土。
這一切,當然都是拜北陰朝幽冥鬼炮所為。
昨夜,業火彈撕開了黑暗,在度朔山山坡上點燃了灼熱刺眼的光芒,也在山上,點燃了一片火海,吞噬著山中一切生靈,將其化為焦炭。很多九幽國駐軍沒能快速撤回地道中,就會立馬被業火火焰撲到,在火舌中轉瞬化為灰燼。
比起司幽聯軍,江魈軍有著更多的幽冥鬼炮和業火彈。
以及還沒有被九幽軍切斷的後勤運輸通道。
這讓江魈軍比司幽軍多了一項優勢,可以有物資從後方源源不斷的運來。
這對於駐守在度朔山的九幽軍來說,可不是什麽好事。
東麓的指揮羅慶,最倍感壓力巨大。
本來司幽軍撤退時,東麓守軍已經損傷慘重。閻羅王是東拚西湊,從北麓和西麓,調了一些士兵給羅慶做兵源補充的。
但是江魈軍的到來,又讓羅慶損失慘重。
就這樣,還是羅慶早已在山下布下的地雷陣,起了大作用。幾乎消滅了江魈悄然派出,準備趁夜潛行靠近東麓的先鋒軍,阻擋了對方凶猛的首攻。
也削弱了江魈的一部分實力。
但是對方的幽冥鬼炮,才是讓羅慶的防線,險些崩潰的元凶。
一夜激戰,基本是江魈先炮擊,再進攻。
羅慶他們隻能被動的往連接戰壕的地道裏鑽。
來不及躲閃的士兵,隻能在業火的灼燒下,慘叫著打滾,最終也逃不過被活活燒死的結局。
而且,江魈軍為了這次出征,吸取了龔明義征伐朔月島的經驗,裝備了大量的火銃和強弩。
這種北陰朝的火銃,雖然不及九幽國的射程遠,射速快。
但是江魈用來防禦空騎兵,也用來攻山頭,還是給羅慶帶來了不少的麻煩。
到了下半夜,已經發現了九幽軍的作戰規律後,江魈軍再每每發動進攻時,江魈都會下令炮擊九幽軍東麓山腰上的駐軍,先逼入地道中,同時伴隨著炮火的轟鳴,組織大規模的進攻,搶占九幽國在山中半山腰下,占據的各處要地。
江魈甚至讓鬼兵們組成敢死隊,懷抱著點燃的業火彈後,躍入九幽國的戰壕中。
以一鬼之命,換取了九幽軍數條性命。
也讓九幽國上下陣線失聯,從而被業火切斷。
好在九幽軍已經挖通了山中地道,修建了諸多暗堡。
業火燃燒下,暗堡中,九幽軍頂著高溫操控火器,用槍炮攢射,一次次擊退了踏著焦土,朝著山頂緩慢推進的敵人。
當然代價也不小。
羅慶手下的幾個營級的作戰單位,就是在江魈軍的自殺式攻擊的業火彈燃燒下,很快就被打散編製的。
連同一起報銷的,還有羅慶手下,幾個作戰和指揮經驗豐富的營將。
雙方你來我往,從山腳到山腰,就像剛爆發完畢的火山,烈焰中,一道道煙柱騰起,遮沒了天空的星光。
黑煙伴隨的夜色,揚起了道道焦糊的臭味。
九幽國死守陣地,寧死不退。
羅慶隻有一道命令:戰至最後一鬼,不退一步!
江魈軍也勇猛異常。
江魈的命令是:黎明前猛攻山頭,不許停息。
雙方都殺紅了眼。
至於閻羅王派出的九幽空騎兵,由於之前石榴雷的庫存給了羅慶布下地雷陣,而空騎兵缺乏可以高空投擲的火器,隻能低空飛行,以火銃掃射。
所以幾次空襲敵軍幽冥鬼炮陣地,都被江魈安排的強弩和火銃,給逼退回來。來回幾次空襲,都沒能對江魈的炮陣,造成任何嚴重的傷害。
想要以炮火支援,但是度朔山的炮彈,如今已是庫存緊張。
九幽軍隻能以血肉之軀,死守陣地。
直到天亮,雙方才鳴金收兵。江魈退去,並未在山下安營,而是退到了距離度朔山三十裏開外的地方,讓九幽軍不敢冒然追擊。
至於羅慶,他也沒想追擊。整個東麓守軍死傷慘重,在這事上,他雖憤怒,可也暫時無能為力。
天光大亮後,山中業火逐漸熄滅。沒有熄滅的,也被九幽國擅長封印類神鬼術的士兵,將其一點點的銷毀。
士兵們從暗道裏鑽出,奪回了昨夜失守的一防和二防。
這兩道在半山腰下,最前沿的陣地,除了幾個零星的暗堡外,其他地表上的任何工事,都已經殘破不堪。
業火讓這些防線四周,沒了任何的草木屏障和掩護。光禿禿的一片,一覽無遺。
就算這樣,九幽國士兵們也在山上到處找著沙粒製作沙包,尋著石頭,再次壘砌戰壕。
他們在默默地恢複防線。
山麓指揮所裏,雙拳緊攥的羅慶站在沙盤前,苦思冥想著對策。
就在不遠處,指揮所外麵的戰壕裏,一個隨軍醫官正在給一個滿臉盡是燒傷的士兵上藥。
這個士兵是幸運的,他隻是被業火燎了一下。但他也是不幸的,就這麽被迎麵而來的業火燎了一下,不但讓他麵目全非,兩雙目都被燒毀了。
他顫抖著手,急聲懇求著,正在給他上藥的醫官:“讓我留下讓我留下,我不去山腹中,不去。我還有耳朵,我沒有失聰,我能,我耳朵很好的,我能,絕對能聽到敵人進攻的腳步聲。我還有手,我有手,我能給同袍們的火銃上彈。”。
他的顫抖不是害怕敵人,隻是期待著醫官,答應他的請求。
答應他留下來,繼續死守自己的陣地。
這些話飄入了羅慶的耳中,令五味雜陳的他,不禁咬緊了牙關。
他的心已經在滴血了,為那些已經死去的同袍,為那些還活著的,但已經遍體鱗傷的同袍們。
他的心被堵住了,被悲傷也被氣惱堵住了。
在悲憤的驅使下,羅慶逐漸淩厲的目光,一遍遍來回掃著身前沙盤。
羅慶再想辦法,想一個能減少傷亡……不,是還能在業火彈的猛攻下,繼續死守東麓的辦法。
他給部下的命令是死守,而閻羅王給他的命令,是頂住,至少得頂三天。
這才開始了第一天!
羅慶搖了搖頭,拋開雜念,再次聚精會神的想著對策。
他發現了一個問題,江魈軍全員惡鬼,無一例外。
也就是說,漫長黑夜帶來無邊無際的黑暗,對於江魈軍來說,根本不是什麽問題。
戰壕外,那個傷員的懇求,並未得到醫官的同意。他被和其他傷員一起送走了,順著暗道,送進了山腹之中去,休養治療。
痛苦的呻 吟 聲,羅慶暫時是聽不到了。
他暫時忘了悲痛和憤怒,在有著血腥味的陰風飛卷進入指揮室時,他沉吟思考起了對策來。
羅慶換位思考了下,鑒於江魈麾下,盡是惡鬼鬼兵,各個都有夜眼,有著暗中視物的能力。
這也是江魈軍的優勢。
羅慶要是江魈,絕不會放棄這個優勢的。他一定會選擇白天撤退,補充彈藥給養,順便讓士兵們休息休息。
到了夜裏,就猛攻度朔山。攪得這地方,不得安寧。
而為了能夠定住進攻,羅慶就得在江魈的幽冥鬼炮轟擊下,快速把全軍撤進地道。待到炮擊結束,也要盡快出兵,把攻上山坡的江魈軍,再趕下去。
這就得已快打快,重武器就別想了,那隻會拖慢九幽軍進攻和避難的速度。
但是,隻靠迅雷銃和暴雨銃,九幽國軍顯然火力不足。
羅慶順著這個思路一想,想到了毒火神炮。
這是九幽國的獨有火炮,仿造幽冥鬼炮,但沒有幽冥鬼炮那麽笨重。
“來人。”想到此,羅慶大喊一聲。
隨之一個衛兵,走了進來,站到他身邊行了一禮。
“你去一趟山頂的軍府衙門,告知大帥,我羅慶什麽都不要,但求他給我擠出三五百的毒火炮彈來。”。
羅慶頓了頓聲,又補充說到:“一天至少給我擠出三五百枚毒火彈,這樣,東麓才能守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