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2】空營
一陣陰風吹過，輕嘯著刮進了北陰中天殿中。
大殿外，旌旗獵獵作響。
大殿內，幾盞油燈火苗，風中搖曳幾下。
被酆都大帝甩到一邊，上清童子呈上來的那本奏本，也在風中被吹得合了起來。
而根本沒有在意寒風的酆都大帝，又拿起了一份還未看過的奏本，翻看了起來。
這次，還沒有看幾行字的酆都大帝，眼中逐漸發光。很顯然，他對緊盯著的這份奏本中的內容，很感興趣。
奏本上寫的內容，還是來自於九幽國。是酆都大帝安插在九幽國中的密探，送來的密報。上麵聲稱，蕭石竹和青丘狐王會晤即將結束。
看來，這奏本是好久之前，就發過來的了。
從來都是把菌人當補品來實用的北陰朝，傳信速度著實不如九幽國快。
而奏本上還詳細的提到了，蕭石竹準備援助青丘狐國的各項物資和項目。這一切，也是他們兩個冥王商談完了，已經定下來的事實。
並且情報上還提到，九幽國有十幾個港口已經在按清單裝載物資。很快，九幽國的援助就會發往東瀛洲。
酆都大帝樂意看到這樣的消息；畢竟如此一來，是能消耗九幽國的。
同時，密報也對酆都大帝傳達了一個消息，那就是蕭石竹並沒有和青丘狐國撕破臉。
這消息也不是假的，九幽國確實和青丘狐國談定了援助項目和物資，也在港口開始裝載物資，這在九幽國內，幾乎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兒。
也是蕭石竹的高明之處。
他知道北陰朝死盯著自己呢，所以援助可以談，和青丘狐國表麵的友誼小船也不能翻，但暗地裏做什麽那就另當別論了。
酆都大帝是想不到的，蕭石竹也沒打算送出這筆援助。
他想消耗九幽國，蕭石竹就順水推舟，借青丘狐國之手消耗北陰朝。
反正以後的東瀛洲也需要重建，這些裝船的物資也會送到東瀛洲，但是絕對不會交給青丘狐國。
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幾乎挖空了東瀛洲境內的度朔山和狻猊山的山腹，並不隻是為了打造兩個堅不可摧的關隘。
那些情報上提到的物資，也會暫存這兩地。一旦戰火平息，重建開始，這些物資才會走出山腹，重見天日。
蕭石竹盤算得精妙，計劃早已開始了，好一招未雨綢繆，把酆都大帝都給繞進去了。
見此密報，渾然不覺已經入彀的酆都大帝喜上眉梢，嘴角微揚，麵露微笑。
這份奏本他也未曾批閱，隻是再次折好，恢複原樣後打開手邊一支鑲嵌了多顆寶石的精美匣子，把它放了進去。
再蓋上匣子後的酆都大帝，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後，再次拿起一本奏本看了起來。
又看了幾本奏本的酆都大帝，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身體，正準備繼續時，大殿外響起了宮奴的高聲傳報：“陛下，阪鼻大人求見。”。
“嗯。”酆都大帝沒有多說什麽，也不表示不讓阪鼻進來，而是繼續翻看著拿起來的奏本。
下一秒後，阪鼻拖著他那長長的蛇尾，爬行而入大殿。
“龔明義送走了？”阪鼻才來到酆都大帝前，正在行禮，酆都大帝就不緊不慢的隨口問了一句。
“是。”阪鼻微微欠身著，作揖著回到：“這小子的鬥誌又重燃了。”。
“我看了你的奏本，提到了他的獻策，讓我們盡快鼓動巨人鬼參戰，此計可行。”又是不等阪鼻開口，酆都大帝又道：“想了一下，此事還是你去辦，盡快。”。
“是，臣今日就是為此事而來的。”阪鼻略一沉吟，說出了深夜入宮覲見的目的：“巨人鬼可鼓動，但他們與朝廷也結怨頗深，臣認為此事由朝廷出麵不妥。可選一能說會道之鬼前往，但是此鬼不能表麵上和朝廷有任何官員，當然，他也是必須以獻策為由接近巨人鬼才行。”。
殿外的風聲，急了起來。
嘯聲被拖得又長又尖銳，旌旗連連作響不停。
隻是頓了頓聲的阪鼻，接著說到：“龔明義畢竟年輕，思維活絡沒錯，可現在的他想問題和對策，還有不全麵的缺點。他根本沒想到，一旦九幽國和青丘狐國開戰，以蕭石竹的眼光，不會不看出來，巨人鬼是這場戰爭中他可爭取的盟友。到時候九幽國也派人前往說服巨人鬼站隊九幽國，那麽如果我們朝廷提前出麵接觸巨人鬼，蕭石竹就多了可以拿我們說事，來作為鼓動巨人鬼的理由。而不由朝廷出麵，不勾起巨人鬼對我們的憤怒，則可以更好的鼓動他們參戰。”。
阪鼻確實比龔明義想得多，也想得更全麵。三言兩語，就點出了龔明義此計中，很有可能發生變數的地方。
要不是九幽國的消息比北陰朝靈通，蕭石竹已經展開了行動，先他阪鼻一步，那這一招足以讓九幽國好好喝上一壺了。
巨人鬼一旦站在了青丘狐國那邊，和九幽國為敵，那蕭石竹需要消耗更多的戰爭物資投入到戰爭中去。
說不定，為了對抗皮糙肉厚，身軀高大足有一丈的巨人鬼們，蕭石竹不得不從雲夢州調集大量的石鬼參戰。
那九幽國哪怕贏得了東瀛洲的戰爭，消耗必然也不是個小數目。
阪鼻才說完這番話後，酆都大帝沉思片刻，也想到這點，當即點頭答應了下來：“行，那你去辦，朝廷不出麵也可以，但東瀛洲不能平靜，也不能太平。”。
得到了酆都大帝的首肯，阪鼻就放心了。在酆都大帝手下做官，阪鼻就是有十個腦袋，很多事也不敢擅自做主。
當下阪鼻領命後，就要告辭離去。
酆都大帝又叫住了他，放下了手中的禦筆和奏本，思索著問到：“你覺得，一旦青丘狐國和九幽國開戰了，蕭石竹會趕往東瀛洲親自參戰嗎？”。
蕭石竹經常身先士卒，衝在戰場前線，在冥界已經不是什麽秘密了。酆都大帝正是基於此，才有此問的。
隻是這問題提的突然，阪鼻事先也沒有想到這點，猛然一愣。
臨時思考許久的阪鼻，才對等待酆都大帝著的酆都大帝，邊想邊說：“從以往的情報來看，蕭石竹參戰的可能性，隻會是在戰爭更激烈的時候。如果青丘狐國能打九幽國一個措手不及，以快攻迅速結束戰爭，那蕭石竹就沒有必要去戰場了。”。
聽了他的猜測後，酆都大帝一言不發，揚了揚手，打發了阪鼻下去。
阪鼻行了一禮，退了出去。
酆都大帝卻心跳忽然劇烈起來，同時也陷入了沉思。
他忽然發現他也有懼怕的時候。
沒錯，他怕就怕蕭石竹親臨戰場，指揮整個戰爭。
蕭石竹的手段和策略，不但深得了泰山府君的真傳，而且自幼獨自長大，在人間的街頭生存，摸爬滾打了多年，那是從來不講章法和規矩的。
要是蕭石竹親臨戰場，就是一顆不知道什麽時候爆炸？在哪裏爆炸的炸彈。一切的原定計劃都沒有用，蕭石竹是絕不會老老實實的見招拆招的。
他倒底會做出怎麽樣的應對，誰也不知道；更不可能提前知道。
而六天洲和東瀛洲相隔萬裏海洋，酆都大帝就算能對蕭石竹的策略見招拆招，可這距離根本不允許他有時間去做調整和應對。
這也正是他感到畏懼，並且苦惱的地方。
這一夜，還不知道蕭石竹已經動身了的酆都大帝，為了想個對策，讓蕭石竹不至於趕往東瀛洲參戰，可謂是苦思冥想。
不過，蕭石竹卻飽飽的睡了一覺。
船上水浪帶來的顛簸和上下沉浮的動蕩，都沒有讓蕭石竹從熟睡中驚醒。一來，他多年征戰，水戰陸戰是打了不少，早已習慣了船上的生活。二來，就是素天居的藥不止能治病，還能安神。
他一覺睡到了大天亮，養足了精神，昨晚忽然發病帶來的渾身劇痛，也在藥力下消散無蹤。
再睜眼時，蕭石竹雖然沒有見到形影不離的青嵐，但是自己已經平平穩穩的躺在床上，身上還蓋著暖和的被子。
不用想，這些都是他睡著後，為了讓他睡得舒服些，青嵐幫他做的。
一腳踢開了被子的蕭石竹坐起身來，盤膝坐在床榻上，眯著眼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他的臉上又恢複了血色。
在環視身前屋中，除了他並未見到其他的鬼。地上，昨晚散落到各地的藥丸也打掃幹淨了。
蕭石竹沒有喚他，扭了幾下自己的脖子後，下了床，朝著一旁的小桌邊走去。
來到小桌邊的蕭石竹，一眼看到了桌子上的藥瓶，料定是青嵐故意擺在這裏的，意圖在於提醒他吃藥。
他離開玉闕城時，可聽到鬼母給青嵐千叮嚀萬交代了，要青嵐時時刻刻記得提醒他吃藥，青嵐也答應了。
於是，皺了皺眉頭的蕭石竹還是伸手出去，拿起藥瓶閉著眼，吃下了藥。
藥一入口，他那一臉痛苦的表現頓時畢現。
對於他來說，無論是在人間時還是現在，打針吃藥的事，都是他最不情願的。
藥都咽下半晌了，蕭石竹臉上的痛苦之色，依舊掛著。
然後陣眼的他又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後，仰起頭來，咕嚕咕嚕的喝了下去。
做完這一切的蕭石竹，抓起了床頭枕邊的書卷，拿著就走到了屋中一個角落裏的屏風後，讓留在自己肚裏已經有一個晚上的五穀雜糧，輪回去了。
等他把肚子裏積攢了一夜的五穀都輪回了後，蕭石竹走出屏風後，拉了拉屏風邊的繩子。
繩子一動，係在另一頭，掛在橫梁上的銅鈴響動。
在鈴聲中，青嵐帶著兩個宮人走了進來。
那兩個宮人徑直地走向了屏風後，處理蕭石竹的輪回五穀去了。青嵐則是來到蕭石竹身前，不等他開口說話，蕭石竹就隨口問了一句：“青嵐，今天船上的戰士們吃什麽？”。
“鮮魚湯，烤大餅。”青嵐回到。
蕭石竹又坐回了床沿上去，道：“給我也來一份。”。
他無論在宮中還是宮外，都從不特殊化。征戰期間，更是毫無例外的和戰士們在同一口鍋裏吃飯。
這也讓蕭石竹在九幽軍中，積累了不少的威望。
青嵐點頭應聲，對已經處理好了蕭石竹輪回五穀等穢物的宮人說到：“取魚湯大餅來。”。
“諾。”宮人應了一聲，離開了這間船艙。
屋中，隻剩下了蕭石竹和青嵐。
這時，青嵐趕忙給蕭石竹回稟道：“主公，今早東瀛洲傳信過來，度朔山圍攻的聯軍已經撤走了，山下隻剩下了一座空營。”。
說完還嗬嗬一笑，喜悅盡顯五官之間。
青嵐喜的是，這下度朔山的大軍可以好好休整休整了。
蕭石竹卻很平靜；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否者，他就不會派出樂師，趕往度朔山了。
那些樂師們用嫻熟的手法，奏響的東瀛洲小調，就是給司幽聯軍的最後一擊。
蕭石竹本意不是殺光司幽聯軍，也不想和他們糾纏太多。既然已經退了，隻留下一座空營，那就隨他去吧。
接下來就應該把精力，放在怎麽對付青丘狐國上了。
“主公，閻羅王還提到，司幽聯軍是昨晚下半夜瞧瞧撤走的，而且走的匆忙。空營裏好多鍋碗瓢盆和帳篷車輛，都沒有帶走。”不一會後，青嵐對他諫言道：“這麽匆忙的撤退，他們斷後的兵力肯定不多。這個時候，是不是應該讓閻羅王組織一支軍隊趕忙追擊？”。
“不可。”蕭石竹都沒有多想，就斬釘截鐵的回絕了青嵐的好意諫言。
他現在知道，北陰朝的大軍已經偽裝成了青丘狐國軍，進入了預定的戰鬥位置了。就在度朔山以東地區蟄伏，等待著司幽聯軍一旦撤退或是戰敗，立刻就投入戰鬥，開始進攻度朔山。
現在分兵去追擊，留給九幽軍一座空營的司幽軍，那就是給予北陰朝大軍趁虛而入的機會。
昨晚，蕭石竹已經發現了這個疏忽，他是不會再在這件事上，一錯再錯的。
“你去給閻羅王傳信，讓他不可追擊窮寇，不可放鬆警惕。”蕭石竹放下了手中的書，對青嵐鏗鏘有力的說到：“告訴他度朔山危機還未解除，一定要死守住度朔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