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1】不在意
黑夜中，蕭石竹所在的海鶻船在河道中逆流而行，不一會的功夫，就駛入一條兩岸雜草中，橫生了無數石化千萬年骨骸的河道中。
這些不知道何時就橫七豎八林立於此的骨骸，早已石化。苔蘚，藤蔓等植物，已經把它們當做了寄生的平台。
碩大的蜘蛛，數尺長的蜈蚣，在夜色下傾巢出動，穿梭在這些骨骸間，尋覓著食物的同時，腳下也發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響。
這些都已經是無不石化的骨骸，有大有小，形態各異。但是具體是什麽鬼的骨骸，也因為年代古遠，從而無人知曉。
有人說，這裏曾經是古神時代的遠古戰場。留在這裏的，都是戰死沙場的魂魄遺體。也有人說，這些骨骸是古神造物時的殘次品，被古神遺棄於此，慢慢死去。
但無論是什麽來曆，這段河道也因為這些林立兩岸的密集骨骸，就算對於諸鬼來說，這番景色也多少有些陰森。
而這樣密集的骨骸，也是一道道天然屏障。因此蕭石竹的海鶻，才駛入了這段河道的那一瞬間，船上的護衛們也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不敢懈怠。
甲板上的警衛也加強了不少。從船首到船尾的槍炮位上，那些身經百戰，且有著夜眼的槍炮手們，也在夜幕下的黑暗中，悄無聲息的各就各位，隨時可以投入戰備狀態。
所有槍炮上膛，蓄勢待發，隨時都可以開火射擊。
就連水下緊跟著的水莽鬼護衛，也在船底寸步不離，尾隨著船隻悄然潛行。
依舊燈火通明船艙裏倒是安靜，沒有絲毫緊張的氣氛。
當蕭石竹下令之後，忽然就趕忙打發了青嵐和菌人去傳信傳令。
兩鬼才走，屋門才關上的下一秒，蕭石竹就抬手壓著自己胸口，也劇烈的咳嗽起來。
原本他那有著血色的臉頰，也瞬間蒼白。
額上立刻就滲出了不少的汗珠。
他趕忙把另一隻手伸向了一旁的小桌，抓起上麵的藥瓶，用牙咬著把塞子拔掉，再不顧一起的仰頭起來，也不管控製藥量，直接把瓶子裏的藥丸一股腦的倒進了嘴裏。
自從在黃泉中被抽走了大多數壽命和生命力後，蕭石竹的身體狀況每況愈下。
他隻能每時每刻，靠著大量素天居煉製的保命藥丸，來維持著自己的生命。
但是，縱然素天居的藥術在冥界中首屈一指，遙遙領先其他鬼國的藥術研究衙門，可還是不能改變蕭石竹的現狀。
他還是有著年輕的身軀體魄，但是卻如一個渾身是病的蒼老老鬼一樣，時常會莫名其妙的就感到身體渾身劇痛，甚至還會在痛感中伴隨著四肢無力。
剛才用手壓著胸口的動作，就是蕭石竹以此來做到暫時的止痛。
甚至出現了天人五衰的現象，腋下經常莫名其妙的大量出汗。
據國師盈盈和鬼母所說，過去好多要死的古神，都出現這樣的症狀。
現在的蕭石竹，除了相貌沒有改變，其實體魄已經和行將就木的老鬼一樣了。
一股腦的吞下了不少藥丸的蕭石竹，無力的後仰，倒在了地上，發出了一聲輕微的悶響。
門外的衛兵因為沒有聽到呼救，並未在意。加上沒有蕭石竹的傳喚，他們也就沒有進來。
在地上，氣若遊絲的蕭石竹也沒打算讓他們進來。
他不想衛兵們知道他病了。
拿在手中的藥瓶也因為沒有塞上塞子，裏麵剩下不多的藥丸甩了出來，骨碌碌地滾向四方。
蕭石竹看向上方的雙眼中，變得有些空洞，失去了往常的神采奕奕。
就算是藥丸的藥效，快速的緩解了身上的疼痛，穩住並少量增加了他維持鬼命的鬼氣，但是四肢無力的感覺，一時間還是沒法消除。
就算如此，蕭石竹稍微緩過點神來，所想的也不是自己身體的事。
他想到了封鎖海岸隻能是切斷青丘狐國得到以後的援助，但已經登陸的百萬大軍，依舊是個大麻煩。
而且從情報來看，這些正緣的敵軍已經進入預定的戰鬥位置。隻等著在度朔山和九幽軍相爭的司幽軍一旦潰敗，他們就會開始按部就班的，對九幽軍的疲憊之師，展開猛烈的打擊。
和以往不一樣的是，蕭石竹忽然發現，這次自己的種種布局，居然會因為疏忽了很多，從而有意外發生。
或許是自己的身體緣故，經常精神不濟的蕭石竹才會有這麽多疏忽的情況出現。這讓蕭石竹一念閃過，頓時心生自責。
好在現在已經發現了漏洞，雖然迫在眉睫，但尚且還有時間調整。
如果蕭石竹並未發現這些漏洞，後果不堪設想。那將是會導致數十萬甚至百萬生命，無辜犧牲的結果。
蕭石竹顧不上自責，趁著體內莫名其妙的陣痛已經開始消退，思索起了對策來。
就在蕭石竹已經想到了幾種對策時，青嵐折返屋內。
一開門就看到蕭石竹倒在地上的青嵐，嚇得當即目瞪口呆。
下一秒後，從驚愕中反應過來的青嵐，第一時間是先趕忙關上大門。
青嵐作為九幽國內，知道蕭石竹黃泉之中遭遇的為數不多的鬼，他也知道，此事絕對不能外傳。
好在之前門口衛兵，都是背對著屋內的。而且青嵐雖然驚愕，但是也沒有大喊大叫，並未引起他鬼注意。
現在把門關緊，外鬼自然不知道屋內的蕭石竹發病的事。
確定把門關緊的青嵐，趕忙衝到蕭石竹身邊，順便拿起藥瓶，正要給蕭石竹喂藥。
蕭石竹輕輕地搖了搖頭，示意不用吃了後，也見到了滿臉焦急的青嵐，紅了眼眶。
看著蕭石竹那蒼白到沒有任何血色的臉，青嵐一時間心如刀絞。
過去的蕭石竹，精力充沛，好像根本不會累。
現在，他卻經常如此，劇痛過後，剩下的是長時間的虛弱和無力。
“主公，我們還是回去吧。你現在的身體實在是不能再遭罪了。”就在這時，青嵐壓低聲音，極力勸說著蕭石竹：“都城有著全國最好的醫療機構，也能讓你的病得到最好的治療。”。
說著，也扶著已經恢複了一點力氣的蕭石竹，先坐起身來。然後再吃力的扶著對方站起來，一步一步的，慢慢走向床邊。
“我不回去。”蕭石竹才坐到了床上，就馬上用無力的聲音，沒有一絲猶豫的回絕了青嵐的好意。
他自然知道，自己如今的身體，呆在玉闕城，縮在玉闕宮中是最好的選擇。
鬼醫雲集，素天居的藥術又是領先十洲六海的。
以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回去是最好最明智的選擇。
但是一想到回去，蕭石竹腦海中，就會閃現一個個記憶的畫麵。
那是枯瘦如柴的人魂，手上腳上帶著沉重的鐵鐐，身上衣服破浪甚至衣不蔽體，可以清晰的看到這些人魂的身軀，已經骨瘦如柴的記憶畫麵。
這些出現在他記憶中的人魂，無不是過去鬼奴。
蕭石竹至今記憶猶新，當他第一次見到這些被奴役的同類時，心裏除了五味雜陳外，那些鬼們無助且夾雜著恐懼的目光，至今回想起來，還如同有一把把小刀在不斷紮著他的心髒。
他從未對鬼母之外的任何鬼，說過這個記憶。但是蕭石竹自己也知道，從第一次見到這些鬼奴開始，他對付北陰朝的目標，就不再是單純的為了報仇。
沒錯，他恨酆都大帝，已經到了就算對方四分五裂，不得好死，他也依舊提起這鬼就會咬牙切齒的地步。但是如今，蕭石竹對酆都大帝更多的恨意，是在於對方並不把其他的鬼當人看。
打破階級，團結一致，為諸鬼創建一個有別於過去的美好未來，這是九幽國一貫的口號，可從來不是蕭石竹的空頭口號和戰爭借口，他不可能為此停下腳步。
如今的他，是真的希望實現這個目的，且會一直努力奮鬥終生的。
所以，東瀛洲他必須去。
他也推演過無數次，知道那邊一旦開戰，會打得有多慘烈。
但東瀛洲，決定了以後九幽國和北陰朝對抗的走向。
無論多慘烈，無論身體狀況多糟糕，蕭石竹都必須親臨戰場。不僅僅是為了和他的戰士們站在一起，也是為了改變這個世界，去做最大的努力。
這次東征，他不可能退縮，也不願意退縮。
見勸不動蕭石竹，青嵐更是焦急了。
作為蕭石竹的朋友之一，他有責任勸說蕭石竹。而作為蕭石竹的臣子，他更有責任說服蕭石竹，回玉闕去。
可青嵐才動了動唇，蕭石竹就搶先一步，道：“別勸我了，東瀛洲我必須得去。”。
說完，蕭石竹風輕雲淡的一笑。
好似這點病痛，根本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他這麽一笑，青嵐更是揪心了。
“主公！”紅著眼，哽咽一聲的青嵐欲言又止。
他想勸蕭石竹，又不知道該怎麽勸，心裏焦慮，不減反增。
“我沒事，別勸我了，去幫我傳一條密令給閻羅王。”蕭石竹也不給他在說什麽的機會，直奔主題，道：“讓他加強度朔山到嵎夷穀地區的防禦，確保司幽軍潰敗後，情報中提到的酆都軍和玄帝軍，不能趁虛而入。還有，一切戰爭物資和兵源補充，都必須優先度朔山防線地區。”。
頓了頓聲，蕭石竹又道：“去吧，我這休息一下就好。”。
“是。”青嵐一抹眼角快要流出的眼淚，又看了一眼有氣無力的蕭石竹後，一跺腳轉身離去，執行蕭石竹交代的任務去了。
蕭石竹向後一仰，躺倒在了床上，不知不覺間，盡然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蕭石竹是睡了，可遠在千裏之外的酆都大帝，卻還在挑燈夜看奏本。
倒也不是蕭石竹懶惰，酆都大帝勤政。
而是自從十殿閻王被他殺的殺，叛逃的叛逃了後，北陰朝的大事小情，幾乎都壓在了酆都大帝自己的身上。
先組建的內司，雖然能力不弱，但是初來乍到。很多事情並不如十殿閻王們處理得那麽得心應手。
這勞累的現狀，除了有蕭石竹之前大布局施行離間，導致的結果外，也是酆都大帝自己自找的。
不過他倒是不在意。隻要權利能牢牢地抓在自己手裏，酆都大帝覺得累點也不在乎。
獨坐在北陰中天殿裏的酆都大帝，不但身前擺滿了高高摞起來的奏本，左右兩邊亦是如此。
看來不忙活到下半夜，這些奏本是看不完的了。
好在不少的奏本都是些廢話，不是恭賀他萬壽齊天的，就是拍馬屁的官樣文章。倒是掃一眼，寫個‘了然’就行。
酆都大帝著重看的，還是兩方麵的情報和奏本。
一個是東瀛洲的戰況以及行動匯報。
這類奏本，能讓他時時刻刻知曉蕭石竹的行動，並且做好下一步的行動計劃或是調整。
另一方麵，就是鳳麟洲的情報。
自從蕭石竹暗中和應龍等鬼接觸後，這些身處鳳麟洲，被北陰朝打上叛軍標簽的反賊們，打起遊擊來那叫一個神出鬼沒。
今天偷襲一下城鎮，明天炸毀一下關隘。攪弄得整個鳳麟洲，不得安寧。
最近還有情報聲稱，自從蕭石竹在玉闕城，秘密會晤了應龍派出的特使後，這些鳳麟洲的叛軍不但活力得以提升，還越來越是囂張。
他們居然明目張膽的綁架駐紮鳳麟洲中，玄帝軍和酆都軍軍官的家屬，公然向北陰朝的軍官們勒索物資，不給就撕票的那種勒索。
這麽無恥的行徑，倒像是得了蕭石竹的真傳一樣。
酆都大帝和內司各鬼官，都認為這就是蕭石竹給支得招。
一般來說，大國要臉，冥界也不例外。有些曆史的鬼國亦是如此，畢竟名聲還是重要的。
除了蕭石竹；這家夥要是真的沒有底限起來，卑鄙二字都不足以形容他。
所以，對於很可能得到了蕭石竹支招的鳳麟洲叛軍，也是讓酆都大帝頭疼不已的問題。
酆都大帝才會著重留意這兩方麵的奏本報告。
很快，酆都大帝看完了幾本奏本後，又隨手拿起一本。
不過也隻是翻看了幾下，就拋到了一旁。
顯然，這奏本的內容他可不在意。
而被他甩在一邊的奏本，來自於南方的上清童子。奏本上，上清童子清楚的描述了近來九幽國在海島上，大量開荒的情報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