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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7】密詔

  度朔山上樂聲越來越是歡快,可是那東麓山下的司幽軍軍營中,哭聲就越是悲痛。


  直到哭聲和嚎啕聲傳來的那一刻,東麓上的羅慶才明白了,這三百樂師是如何可抵百萬雄師的。


  也明白了這是一招攻心計。


  不是所有的鬼國,都像九幽國一樣有著統一的意誌。沒有統一意誌的鬼國,在攻心麵前不堪一擊。


  羅慶心裏的疑惑一下子全部解開了,他也聽著那悅耳動聽的曲樂,樂嗬嗬的笑了起來。


  長期的戰爭是壓抑的,對於司幽軍更是如此。麵對久攻不下的度朔山,司幽軍已經是近乎絕望了。


  原本在司幽軍看來,他們有著人數上的絕對優勢,並且還坐擁了數十座令九幽軍都頭疼的幽冥鬼炮,這小小的度朔山不應該成為他們前進路上的絆腳石才對。


  可直到遇到了山中的九幽駐軍,他們才發現以上的這些優勢都不能戰勝九幽軍。


  九幽軍的士兵,雖然也是血肉之軀,卻驍勇異常,打起仗來不要命也不怕死。


  他們死守著自己的陣地可以說是整個冥界最堅固的陣地了,堅如磐石。任由司幽軍來回猛攻多次,也是紋絲不動。


  加上山中已經被九幽國工兵,在雨季期間挖得四通八達的了,以至於司幽軍有幾次強攻,最好的結果也無非是占據了山坡,但是九幽軍卻退到了山中地道裏,繼續用冷槍冷炮,擊殺司幽軍,對其造成恐懼和大量的傷亡。


  戰鬥意誌之強,九幽軍就像是一個打不死炸不倒的鋼鐵巨人,令司幽軍瞠目結舌。


  而士氣這東西,又是此消彼長的。九幽軍越戰越勇,死傷的戰友越多,他們在戰場上的戰鬥就越是勇猛。


  可司幽軍就是越打越泄氣了;尤其是在失去了所有的幽冥鬼炮,這種殺手鐧之後,又一次次被九幽軍,從山坡上趕下來的挫敗感,真不是滋味兒。


  如今,九幽軍又‘及時’奏響了東瀛洲的本土曲樂,一時間挫敗感滿溢司幽軍士兵們的胸腔,思鄉之情不由自主的湧現,根本控製不住。


  哭著哭著的司幽軍,越來越是厭戰。很多士兵已經在哭聲下,泄氣的跌坐在地上,隨手把刀槍武器一扔,繼續嚎啕大哭。


  現在就算是司幽用刀槍逼迫著這些戰士衝鋒,大多數鬼兵也不會再響應他的號召了。


  司幽永遠都不會想明白他輸在哪裏,但他也知道不能讓士兵們繼續哭泣,否者士氣繼續低落下去,他連翻盤都沒有機會了。


  雖然本來他也沒有機會了,敗局已定!


  九幽軍的樂聲,就這樣一直響著。


  司幽終於在美妙的樂聲中怒了,他無計可施,值得揮動屠刀,三兩下砍翻了身邊兩個也在抽泣的衛兵。


  這個盟主幹淨的衣袍上終於沾上了汙漬,隻是這汙漬居然是同袍的鬼血,更是顯得紮眼了。


  隻是這種殺雞儆猴的舉動收效甚微,司幽很快就發現這夕陽下的樂聲,已快要被此起彼伏的哭聲蓋住。


  他當即不顧兒子思鄉的阻攔,下了一道不過大腦的命令——‘哭者,誅!’。


  隻是,已經沒有人願意去執行他司幽的命令了。


  任由這個聯軍盟主如何憤怒抓狂的咆哮,也沒有一個傳令兵願意為他傳來,更沒有任何軍中執法官吏,願意站出來執行他的命令。


  司幽咆哮半數後,終於在那悲悲戚戚的哭聲中感覺到了一絲絲絕望。


  他也喊得沒有了力氣,頹然跌坐在帥帳前的地上。


  “父王,就算你不願意求和,那也撤退吧,一切來日方長。”。


  思鄉走了過來,注視著身前垂頭喪氣的父親司幽,不再爭吵,而是好言好語的勸說父親。


  “你知道度朔山的價值嗎?”沉吟片刻後,司幽對兒子問出了這樣的話:“你明白它的價值嗎?”。


  說著,他抬頭看向了遠方。


  巍峨的度朔山就立在那裏,山頂的巨木,那廣茂的樹冠,遮住了山頂上空的燦爛晚霞,投下了大片陰冷的陰影。


  司幽看著這一切的眼中,布滿了血絲和不甘。


  麵對父親的問題,思鄉默不作聲的點了點頭;他當然知道,這度朔山的價值。


  它是整個東瀛洲西部地區的南北通道,又立在海邊,有著港口資源,可以完全控製整個東瀛洲的西部海域以及島礁。


  最重要的,占據了度朔山,就可以固守東瀛洲西北地區。同時可以對東瀛洲的西南地區長驅直入。那片地方可是有著大量豐富資源的。


  除了丘陵間,平坦廣茂的肥沃土地,可以高產出糧食外,還有各種豐富的礦石,以及各種神鬼術和冥界技藝製造所需的草木。


  這些都是司幽一直眼饞的,有了這些資源才能富國強兵。


  思鄉對此也是心知肚明的。隻是他比自己的父親司幽更清醒,他知道在繼續在這裏耗下去,隻會血本無歸。


  “可也要量力而行啊。”許久後,思鄉再次對司幽,好言勸道:“走吧,父王,我們不能再打下去了。再打下去,兄弟們勇士們都會回不了家的。”。


  不等思鄉把話說完,司幽就從地上站起身來,轉身就走。


  他一言不發,拖著身心俱疲的體魄,朝著自己的帥帳,緩步走去。


  雙手一直垂著,頭也勾著,司幽在這一刻,就像是一個行屍走肉。


  思鄉看著父親的背影,他看到了佝僂著背的父親,他看到了苦澀和淒涼,還有一種無力感。


  東瀛洲的司幽軍敗局已定時,蕭石竹也坐在了絕香苑的主樓裏。


  他環抱著雙臂,盯著身前奏案上,鋪開的無字雲紋絹帛,陷入了沉思。


  不遠處,鬼母正在給他收拾著行李。


  鬼母已經記不清了,這是她第幾次給丈夫收拾行李,送丈夫出征。


  早已司空見慣了這種事的鬼母,麵色平靜。


  隻是這心中暗藏著的擔憂和忐忑,一如既往。


  蕭石竹很少親征,但每次親征,必定是苦戰硬戰,這次也不列外。


  從各方麵的情報來看,東瀛洲的青丘狐鬼不但集結了自己本國的部隊,而且六天洲的北陰朝,也暗中給青丘狐國送去了大量的物資和武器,還有不少的鬼兵。


  從六天洲那邊得到的情報來看,北陰朝的內司官員,給了酆都大帝一個建議,暗中為青丘狐鬼增派鬼兵助戰。


  而這些派出去的精銳酆都軍,不能聲稱是六天洲的鬼兵。從踏上東瀛洲的那一刻,他們就是青丘狐國的鬼兵。


  該行動一來可以幫助青丘狐國,對付九幽國,以此達到消耗九幽國的目的。二來是萬一青丘狐國贏了,這些鬼兵可以長期駐紮在東瀛洲,起到讓青丘狐王老實,對北陰朝俯首帖耳的目的。


  這是一個一箭雙雕的計策。


  也是青丘狐王無法拒絕的陽謀。


  因為他需要這些鬼兵和物資,來戰勝九幽國軍,必定給北陰朝創造了機會。


  可這也大大的增加了蕭石竹這次親征的風險。


  況且鬼母知道,蕭石竹此去不帶大軍,身邊最多三五個衛士,一切輕裝簡行。這是鬼母最擔心的地方。


  如今的蕭石竹,已經被抽走大多數壽命。就算玄力尚在,一點沒有受損,但是他的體魄已經衰弱得和行將就木的老人一樣,要是沒有玄力支撐著,蕭石竹就是個弱不禁風的病人。


  “其實你可以不用親自去的。”


  忍耐了許久後的鬼母,終於忍不住轉頭看向還在對著空白絹帛沉思的丈夫,柔聲勸說,道:“我國猛將如雲,就算是把最年輕的巫小灰派去,也能打贏這一戰。更何況那邊還有個沉穩又經驗豐富的老鬼閻羅王,坐鎮中軍,你完全沒必要親自出馬。”。


  簫石竹聞言,收起了沉思,輕輕一笑後拉下臉來。


  他的眼中,忽然就迸射出了兩道凶光。


  淩厲而冰冷。


  他的憤怒不是在針對鬼母,而且青丘狐國。


  “我要親自看著它滅國,看著青丘狐王一脈,怎麽滅種的!”。


  蕭石竹狠狠的說出了這句話,幾乎是咬牙切齒著說出來的。


  對於自己掏心窩子,仁至義盡對待的青丘狐國,一步步得寸進尺的背叛,蕭石竹絕不接受。


  一下又是暗算他大女兒,一下又是摔死他小女兒的種種行為,更是讓蕭石竹決定不能饒恕了青丘狐王一脈任何人。


  他在對待青丘狐國的政策這件事上,不算再手軟了。


  鬼母聽著他的話音,再看看他的表情,知道丈夫去意已決,怎麽勸說都沒用了,鬼母也就不再多說什麽。


  以他對蕭石竹的了解,對方認定的事,除非有正確的理由可以反駁,否則蕭石竹是不會回頭的。


  可在這事上,鬼母也不知道該怎麽勸說蕭石竹去放下仇恨。


  因此索性再次沉默了。


  她仔仔細細的折疊著蕭石竹要帶走的衣服,然後認認真真的,把這些東西和幾個藥瓶,裝進了蕭石竹即將帶走的包袱裏去。


  順便又給蕭石竹,塞了幾件冬衣進去。


  雖說東瀛洲的冬天,不至於寒風卷冰雪,也不會天寒地凍的。但也不會是溫暖如春的。


  鬼母倒是想得很周到。


  辰若和青嵐,走了進來。辰若去掌燈,而青嵐走向了蕭石竹,隔著奏案站定,道:“主公,林大人已經都安排好了,你的海鶻船已經做了偽裝,現在抵達城外馬頭,鬼醫們已經在門外候著了。一會我們從後門走就行。”。


  “知道了。”蕭石竹讓他和辰若先退下後,提起了朱筆,在空白的絹帛上寫下一行字:陸吾反,可殺!

  短短不過五個字,蕭石竹卻寫得很慢。似乎拿在他手上的不是筆,而是一座大山。


  寫完後的蕭石竹,把筆放下,拿起了手邊的大印,先對著大印哈了一口氣後,再在絹帛上印上了大印。


  他放下大印,正好絹帛上墨跡已幹,蕭石竹卷起了絹帛,拿著一根明黃色絹帶,把絹帛一捆,站起身來。


  “我走之後,對外就說我病了。暫由茯苓和你一起,主持朝政。遇事不決,可詢問春雲和吾丘沅。律法之事不絕,夏星病重但可以問雷雲。調撥物資和援兵的事,我都安排好了,國師會輔佐你調派這些物資的。倒是也不必台太過操心。”。


  蕭石竹走到鬼母身邊,臉上掛著微笑。


  “嗯。”鬼母點了點頭,伸手出去,幫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袍。


  “此去山高水遠的,我又不能跟你去,自己可要照顧好自己啊。”鬼母退後一步,欣賞打量著自己親手整理好的,蕭石竹身上的衣袍,麵露滿意。


  蕭石竹身上整整齊齊的玄袍,讓鬼母越看越順眼。


  “還有個事……”蕭石竹欲言又止,環視了一番四周。


  最終,蕭石竹還是把手裏拿著的絹帛,遞到了鬼母手裏去。


  “這份密詔你收好,備案我早已寫好了,辰若親自去存的檔,現在也隻有她和我知道備案在哪裏。”蕭石竹沉吟片刻,壓低聲音後,對鬼母悄聲說到:“有了這份密詔,我就算不在,隻要那個鬼又反心,你就可以先斬後奏。”。


  鬼母打量著手中的詔書,又看了看蕭石竹。


  蕭石竹也不說話,兩人四目相對。


  他是信任鬼母的,絕對的信任,才會把這道可以關係他鬼性命的密詔,交給鬼母。


  鬼母不作聲,隻是輕輕地點頭一下。


  她不在乎什麽密詔,在乎的隻有蕭石竹此去的安危。


  於是,不一會兒後,鬼母又道:“這東西我會收好。你的藥給你多帶了幾瓶,以備不時之需。一旦隻剩下兩瓶藥了,就要讓這邊給你發藥過去;也要記得按時吃藥。”。


  “嗯。”蕭石竹點了點頭,目光又移到了鬼母的手上。


  他看著鬼母手中的密詔,又不厭其煩的叮囑道:“一定要收好了,不到時候不必拿出來示人。”。


  鬼母點頭應答著,就連忙把密詔收進了自己的袖中去。


  然後她轉身走到一旁,取來了蕭石竹的包裹,親手交給了丈夫。


  蕭石竹笑了笑,把包裹背到了自己的身上,輕聲的對鬼母說了句:“等我回來。”。


  在話音落地,鬼母點頭時,蕭石竹已轉頭看向了虛掩著的大門那邊,喊了一聲:“青嵐。”。


  他該出發了,否者就不能按原計劃,趕在青丘狐王之前,抵達東瀛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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