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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9】賜死(下)

  陣陣陰風,讓鬱鬱蒼蒼的山間官道上,道路兩旁的草木左搖右擺。


  也不斷卷起了官道路上的塵埃。


  一路前行的鬼奴,浩浩蕩蕩的行走在官道上。


  這支長長的鬼奴隊伍中,金屬摩擦碰撞的咣當聲,一直都在風中回響著。


  鬼奴們在鞭子的抽打,和惡語咒罵下,加快了向南的腳步。


  馭獸立在路旁的小將,麵對身邊麵色淡漠的父親,矚目良久,眼中的驚訝卻沒有因為時間的推移而消散。


  他始終還是想不明白,往日自己的這個老父親,雖然嚴格但也多有慈祥的時候,可今日麵對這些鬼奴,怎麽是如此的冷漠又無情?

  這個身姿挺拔的少年,忽然想起了自己曾經在邊塞上服役時,聽那些行走各地的商賈們,在邊塞集市上聊起的九幽國諸事。


  這些商賈遊走十洲六海,去過很多的地方,見過的諸多鬼國,大多數的鬼國都大同小異。唯獨那個九幽國,好像不是一個世界的一樣。


  他們會講述九幽國的所見所聞,安全的城市,穩定的治安,發達的交通,當然也少不了聊到九幽國全境,諸鬼平等之事。


  這些商賈最津津樂道的,是九幽國沒有鬼奴這一特色。


  蕭石竹登上王位後,隻用了五年,就徹底解決了九幽國的階級問題。他的第一招就是讓自己與民平等,不受跪拜,不用名諱減筆等等規矩;第二招,那就是大力打擊豪強和過去的世家子弟。


  並且大家都知道,從此九幽國的高管顯貴們雖然還是可以雇傭仆人,但是不能對仆人進行任何買賣和壓迫,虐待和隨心所欲的危害更是明令禁止。並且要付給仆人們,應得的工錢。


  蕭石竹也把仆人的過去的奴字,徹底消除,變成曆史。


  接著,蕭石竹就是大力普及教育和人人平等的升學考試,以及公開官員選拔的招考。


  這些事情,也早已被遊走商賈們,傳遍了十洲六海。


  事到如今,這些九幽國的情況已經不算是什麽秘密了,幾乎是天下皆知。


  這個立在路旁,看著鬼奴身前過的年輕鬼將,也是聽過無數次。


  以前他和其他的鬼一樣,覺得蕭石竹這幾招不是在愚蠢的樹敵,就是太無能。


  畢竟陰曹地府的各個鬼國,乃至北陰朝這樣的大國,千萬年來,都需要靠世家和豪強來立國。沒有這些向來掌握著豐富經驗的世家和豪強,就沒有人替朝廷賺錢和治理基層。


  除了九幽國之外,不巴結豪強和世家的鬼國,不是步步走向國庫空虛,就是基層混亂,需要靠對外戰爭等來轉移國內的危機注意力。


  但是蕭石竹的治國方針與其他鬼國不同,他走了一條鬼民也可以當家主做的路線,從來不講什麽精英論,這在陰曹地府中是前所未有的。他讓九幽國一切鬼民團結起來,朝廷在民眾支持的基礎上,駕馭歸順的世家豪強,既不給世家豪強們以往的大權,又要這些世家豪強發揮其價值。


  這些過去的豪強世家,在蕭石竹的管控下反而也能乖乖的各司其職;有的負責推動生產,有的訓練基層管理,還有從戎為國效力的。


  一切都以民為本,豪強世家也和鬼民們一樣,再也沒有了高人一等之說。所以那些九幽國的豪強世家,時至今日也不可能再重塑過往的輝煌。


  鬼奴市場,至此在九幽國境內銷聲匿跡。


  當然,這也和鬼母的支持分不開。


  九幽國大部分民眾,之前效忠的都是鬼母。沒有鬼母的支持,蕭石竹絕對是做不成這些事的。


  可無論如何,蕭石竹還是成功了。


  這些傳聞,也讓如今看著身前走過無數鬼奴的北陰朝小將,忽然萌生了一種要親自去九幽國看看的想法。


  可能連這個小將自己也沒有發現,他內心越來越向往九幽國那種公平和公正的生活了。


  鬼差和鬼兵們還在對鬼奴咒罵,時不時的也鞭打鬼奴們。但鬼奴們對此已經麻木,早已沒有了什麽反抗之心和念想,他們更像是動物,在鞭子的驅使下,聽命行動。


  鬼奴們越是這般麻木,那個小將想要去九幽國的心願,就越是強烈。


  他的父親,那個北陰朝的老將根本沒有注意兒子的心思。立在路邊半晌後,馭獸轉身,隨著隊伍繼續向前,同時對身後的兒子喊道:“冷錫,快跟上!”。


  這一聲喊,把小將從愣神中拉了回來。


  小將趕忙定了定神,也馭獸轉身,隨著隊伍繼續南行。


  隻是這一路上,他沒有再管過那些鬼差和鬼兵們,對鬼奴的辱罵鞭打,也沒有再忍心轉頭,看過任何一個鬼奴。


  他已經懼怕再看到那些鬼奴,在鞭打下麻木的神情。


  北陰朝的大批鬼奴向南而行,九幽國的玉闕城,東城外的港口碼頭處,也擠滿了夾道歡送的鬼們,比往日還要熱鬧。


  碼頭上嘈雜聲中,鑼鼓喧天。


  玉闕城的禁軍,在碼頭各處站崗,也維護著秩序。港口上一艘掛上了青丘狐國旗幟的大船,正在做著揚帆的準備。


  大部分青丘狐王帶來的鬼奴宮奴,已經早早的上船去了。


  披著青灰色披風的青丘狐王,還未登船。


  他和九幽國派來送行的官員長琴,站在舢板邊上,低聲說著什麽。


  這碼頭嘈雜,除了送別諸鬼人聲鼎沸外,還有送行樂師們的敲敲打打,喧天鑼鼓聲。


  所以就算靠近長琴和青丘狐王,也未必聽得清二鬼在說些什麽。


  隻能看到,這二鬼一直麵帶笑容,樂嗬嗬的。


  如果隻看神情相貌來主觀臆斷,想到的必然是這二鬼在說著什麽值得開心的事情。


  聊了半晌,青丘狐王也快上船了,他臨走之前,笑著對長琴說到:“那事情,希望太子抓緊,以免夜長夢多。”。


  也是露著笑容的長琴心照不宣,知道那事情,就是青丘狐王要他刺殺蕭石竹之事,於是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


  青丘狐王麵露滿意,轉身就走。


  當他登上大船,船工就撤去了舢板。


  桅杆上的船帆,在一眾船工的合力上,已經徐徐升起。


  船艙裏的機輪轉動,船錨也從水中,一點一點的慢慢拉了起來。


  鐵錨在離開了河底之時,也在不斷的淋水。


  青丘狐王站到了船頭,依舊是麵帶笑容,抬起手來,對著下麵碼頭上熱情的九幽國民眾和長琴等官員,輕輕地揮了揮手,以作告別。


  他不會知道,碼頭上諸鬼中,已又畫師快速畫下了他的這個舉動。數個時辰後,九幽國發往各地的邸報上,就會多了一篇讚頌青丘狐國和九幽國友誼長青,攜手並肩走向未來的文章,以及都配上的青丘狐王揮手圖。


  而這篇文章在今時今日有多煽情,日後青丘狐國主動進攻九幽國的事實,就會激發九幽國國民們多大的仇恨和怒火。


  而這一切,都是蕭石竹和鬼母的安排。


  能用一篇文章,一紙邸報來抵消青丘狐王動武的念頭自然是好的。兩國相安無事,自然是蕭石竹和鬼母都願意看到的。可要是青丘狐王到此還不識抬舉,那蕭石竹會用最卑劣凶殘的手段對付青丘狐國的。


  到時候,這份邸報也會成為九幽國一致對外的手段。


  蕭石竹畢竟是在人間待過,受過教育,拜師泰山府君,又是躲過了直接輪回的人魂。所以都沒喝過孟婆湯的他有著人間學習的一切記憶。他太明白輿論的重要性了,也知道怎麽利用輿論為自己的鬼國發聲。


  光是這一點,陰曹地府的諸多冥王都不如他蕭石竹。


  青丘狐王也不例外。


  在揚帆之後,狐王的大船在九幽國的幾艘海鶻的護送下,徐徐駛出港口。


  青丘狐王一直佇立在船頭,直到大船在九幽國的護衛船護送下,遠離了碼頭,聽不到那碼頭上的喧天鑼鼓聲後,青丘狐王才緩緩轉身,朝著船樓那邊走去。


  才走進船樓,青丘狐王就看到了胖乎乎的胡千雷,和他的弟弟狐嵐,以及狐十鬥也在船樓中,等候著青丘狐王。


  “屋裏敘話。”。


  路過他們身邊的青丘狐王,說著這話,一步不停的朝前走去。


  三鬼點著頭,跟了上去。


  船樓深處,就是青丘狐王的房間。青丘狐王的貼身宮奴胡棋,已經在屋中收拾著桌椅,同時烹起了熱茶。


  幾鬼才進來,胡棋就趕忙給青丘狐王的寶座放上墊子,然後才去給他泡茶。


  青丘狐王坐下,其他三鬼就在他對麵站著。


  而站在中間的狐嵐,率先開了口:“大哥,我已經讓狐清雲留下了,也給他修好了退路。長琴一旦行動成功,他也可以立馬回國。”。


  青丘狐王輕聲的嗯了一聲,多少有些隨意,也有點不在乎。


  不過話說回來,青丘狐王在九幽國留下一個人,也是為了不對蕭石竹打草驚蛇,可畢竟這任務太危險了,於是頓了頓聲,他也隨口誇了誇自己的弟弟狐嵐:“做的很好。”。


  得到了自己大哥的肯定,狐嵐也就心滿意足了。


  “大王。”緊接著,是狐十鬥對青丘狐王說到:“和九幽國開戰一事,是不是先緩一緩。”。


  青丘狐王接過了胡棋奉上的熱茶,淡淡的問了一句:“為什麽?”。


  不耐煩的神色,也同時在青丘狐王的眼中閃過;隻不過是一閃而逝。


  這幾天他聽了太多這樣的建議了;說實話,青丘狐王耳朵都快聽得起老繭了。


  況且,他自以為是的認為,如今的九幽國沒有什麽可怕的。


  “九幽國的強大,不是我們所能看到的。這些天我們不過是看到了它的表象,虛弱的表象。”。


  狐十鬥簡潔明了的給出了答案。


  蕭石竹雖然讓狐十鬥還看不清楚,這鬼是不是昏庸無救,可九幽國的強大,狐十鬥也看在眼裏。


  科技昌明,鬼民安定的九幽國,已經是國富民強。加上那些四通八達的冥道,以及遍布全國的靈渠,蕭石竹是隨時可以把國內任何一處的兵力,以最快的速度調往全國任何地方的。


  以這樣的一個鬼國開戰,狐十鬥認為,青丘狐王還沒有那個實力。


  不等他狐十鬥繼續說什麽,青丘狐王就用一句話打發了他:“容孤再想想吧。”。


  狐十鬥微微頜首,沒再多言。


  隻是萬萬沒想到,青丘狐王這不過是再敷衍。


  野心作祟,私欲膨脹的狐王已經下定決心,他要和九幽國做對到底。


  這和暗地中,有北陰朝的支持和彈藥支援,也分不開的。


  殊不知,無論對於北陰朝或是蕭石竹來說,他青丘狐王都還不配作為對手。


  青丘狐王做著的圖霸白日夢,也讓他不可能再走回頭路。


  此事先放到了一旁去,呷了一口茶的青丘狐王放下了茶杯,目光一移,看向了狐嵐身邊另一個鬼,胡千雷。


  “千雷啊,有個任務要交給你去做。”。


  茶杯才放下的那一瞬,青丘狐王不急不慢的說到:“船隻進入青龍海後,會在我國東海岸停靠。到時候你就下船,走陸路趕往狻猊山以北。”。


  胡千雷聽得一愣,不知道青丘狐王派他去那邊做什麽,眼中不禁浮現了困惑。


  而且據他所知,狻猊山以北地區,都是一片片的小丘陵和茂密的山林,沒有多少天險也沒有多少城鎮。


  青丘狐王的駐軍在當地數量也少,不是什麽軍屯重鎮,險要關隘。


  忽然接到調令的胡千雷,困惑中有點不知所措。


  青丘狐王自然不會告訴他,這段時間,青丘狐國的大量鬼兵,已經秘密調派到了這個地方,就是為了開戰後,能在狻猊山打響第一戰。


  和蕭石竹推演的一樣,青丘狐王也是想要借此攻破狻猊山,給九幽國的防線來一個中路突破。


  之後為南征開辟勢如破竹,所向披靡。


  當然現在青丘狐王不會告訴胡千雷真實的目的,隻是輕描淡寫的說到:“具體任務,你到了地方會有人通知你的。”。


  他都這麽說了,胡千雷作為一個忠臣,自然也不多問,一口應了下來。


  “還有一個事情,你得親自去辦。”就在胡千雷應了下來時,青丘狐王又開了口:“那個,那個叫什麽,叫什麽雲暮的。”。


  一提到此鬼,狐十鬥和胡千雷心中都不由得咯噔一跳。


  他們都知道,這個雲暮並不是青丘狐王的王妃。


  不過是臨時拉來冒充的。


  所以兩鬼猜測,青丘狐王這個時候提起此鬼,可能是已經用不上了,接下來就是丟棄。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眼露凶光的青丘狐王,冷冷地下令道:“找個機會,悄悄地把她賜死,扔進海裏去喂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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