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9】不安
風雪更大,天地間充斥著寒風怒嘯的呼呼聲。漫天大雪紛紛揚揚而下,地上一片冰冷潮濕。
酆都軍軍營裏的鬼兵,除了不得不巡邏站崗的外,其他鬼兵不是圍坐在篝火邊取暖,就是各自躲進了自己的軍帳中,在床上裹著被子,瑟瑟發抖著。
看著傳令兵軍營的衛兵帶著密信離開後,前來送信的鬼兵也轉身離去。背對著他戰友的時候,這個鬼兵不由得輕歎一聲。
風聲銳嘯,蓋住了他的這一聲充滿了悲意和失落的輕歎。
方才他有幾次差點就忍不住憤怒,要告訴那個戰友密信的內容。但最終,僅存不多的理智還是讓他忍住了。要是他說出了密信的內容,整個軍營都會炸鍋的。而且,這麽多年來他一直是做龔明義的衛兵,朝夕相處下對龔明義多少是有些了解的。一旦他忍不住說出密信內容,到時候龔明義反而會說自己根本沒有發過這份信。
因為那信上並沒有印上帥印,隻是龔明義簽字畫押了一下而已。龔明義到時候完全可以說,是這個鬼兵模仿他的筆跡,杜撰出來的假密信。
屆時,這個青麵獠牙但也滿臉胡子的鬼兵就是有一百張口,也說不清了。
這些情況他在自己軍帳中,偷看了密信內容後,就都已經想到了,而且他這次的猜想完全正確,龔明義早已算好了每一步退路。所以這個鬼兵最終還是忍住了什麽都不說,滿懷心事悻悻離去,在風雨中緩步走回了龔明義的大帳前繼續站崗去了。
心如冰雪一般寒冷的他,即將要做的事情就是要讓龔明義逃不掉的。絕不能就此功虧一簣。
回到了大帳前的鬼兵,一言不發的站在風雪中,想起了密信上的字字句句,就氣得發抖。在聽聽身後帳篷裏,此起彼伏的呼嚕聲,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中軍大帳中的兩個火盆散發出的熱氣,驅散著寒意。龔明義倒是可以睡個好覺。
可外麵的軍士們就沒這麽好的福氣了,隻能在寒風中忍饑挨餓著,瑟瑟發抖。陰曹地府的墨雪會凍結他們體魄裏的每一縷鬼氣,使得他們氣脈不暢,嚴重者甚至會因此凍死在這冰天雪地之中。種種的這些,都氣得那胡子濃密的鬼兵,使勁緊攥著懸在腰間長刀刀柄。
而他身邊的另一個鬼兵一無所知,盡然還以為是不是天氣太冷的緣故而發抖,於是對他輕聲道:“小盧你要太冷而受不了,不如先回去帳中睡吧。反正大帥已經睡著了,沒人會追究你的。”。
這個說話的鬼兵年長一些,平日裏對其他戰友也很好,總是能照顧到他鬼的感受,正如現在一樣,讓小盧心裏暖暖的。
卻也因為這番話,衝淡了小盧心中才騰起的殺意和怒氣。
小盧表現出有些為難,尷尬的笑笑。
“去吧,反正半個時辰後就換崗了,好好休息去吧。”老魯又輕描淡寫的說到。
“我就去眯一會,有勞你了老魯。”小盧那個鬼兵謝過後,不動聲色的緩步離開中軍大帳。
他在漫天風雪中饒了個彎,並未趕回自己的軍帳。風中漫天的雪花,正好是他最好的掩護。
加上這幾日來酆都軍缺衣少糧,營寨中的崗哨多有摸魚的,倒是讓他輕輕鬆鬆的就繞開了所有的監視和明哨暗哨,在風雪中輕易的離開了酆都軍的大營。
一個時辰,他隻有一個時辰的時間離開此地不會被發現,得盡快趕到小虞山城去。一旦到了換崗的時候,他的戰友回到帳篷裏,見到空蕩蕩的床位和冰冷的被褥,很快就會知道他叛逃了。
這就是他的計劃,把龔明義的逃跑撤退計劃,當作獻給九幽國的見麵禮。
他知道他知道,九幽國是絕不會放走龔明義的。作為屠殺了就九幽國近百萬鬼的劊子手,每一個九幽國鬼兵都恨不得撕碎龔明義,他們非常願意食其肉,飲其血。
隻要讓九幽國大軍能抓到龔明義,酆都鬼兵就會群龍無首,到時候不戰而降者多如牛毛。而九幽國軍是不殺降兵的,也能救出他的不少戰友。
轉眼之間,小盧已經離開了酆都軍大營一裏多地。
地上已經積雪不少,黑雪覆蓋著的焦土潮濕又冰冷,小盧深一腳淺一腳的頂風而行,走的緩慢。
四溢寒氣中冷風呼嘯,走了半晌的小盧倒是體魄裏寒意漸消。呼哧呼哧喘息著的他,額上熱汗直冒,手心腳心裏也一陣燥熱。
風雪中又舉步維艱的走了半晌的他,終於看到了身前遠處黑暗中,浮現了燈火點點,在視線模糊的漫天冷風黑雪下,帶起一片朦朦朧朧的赤芒光影。雖然看不得清楚火光下是什麽,但小盧心想:“那就是小虞山城中的燈火吧。”。
這樣想著他就加快了腳步。
還沒走出幾步去,那些點點火光就朝著他這邊緩緩而來。
一時間小盧分不清是他自己距離火光越走越近,還是火光正在慢慢的靠近他?狐疑心頭起,小盧心裏嘀咕著放滿了腳步。沒走出幾步後,他忽然停了下來,呆立在了風雪中。
卷席著墨雪的寒風刮過他的身邊,帶起一陣陣滲人的銳嘯聲。
在小盧站定後,終於看清楚了那點點火光還真是朝著他這邊靠了過來。
不等小盧看清火光後是不是九幽國的巡邏軍,就聽到了身後兩側響起了一陣嘈雜。那是靴子在雪地上摩擦出的沙沙聲。
一聽此聲,小盧緊張了起來。驚慌下雙手一抖,回頭一看,就看到眼前冷光森森,幾柄尖銳鋒利的長槍劃破風雪,抵到了他的身前。
“小盧啊,這北風呼嘯,天寒地凍的深更半夜,你離開了大營跑這麽遠來做什麽?”老魯的聲音,從那些長槍後傳來:“找地方上茅房啊?”。
這沉聲質問中,早已沒了之前他對小盧關心時的和氣。
緊接著就是龔明義的聲音,在風雪中響起:“盧騰啊盧騰,你讓本帥太失望了。你本該是本帥最值得信任的親隨,為何做出這等背叛之事?”。
話聲方才出口,小盧之前見到的火光已經至他身邊。借著火光,小盧環視四周,看到了一個個手舉火把,馭獸在他身邊來還轉圈的酆都騎兵。
朔風怒嘯,龔明義從黑暗中走出來,站到了火光下,小盧的對麵。身邊衛兵手中長槍往前一遞,齊齊抵在了小盧體魄上每一處要害上。
眼中冷芒比風雪還要陰冷的龔明義,眯眼之時眼裏漸起殺意。瞥了一眼驚慌失措,焦慮不安的小盧後,龔明義低頭把玩,來回扭轉著拇指上扳指,冷冷說到:“最近總有鬼兵把消息遞到小虞山城去,本帥一直在設法抓這個內鬼。今日做局,就為抓拿沒鬼。本以為內鬼會在速報司的傳信兵裏,可沒想到抓到的內鬼,盡然是你。”。
龔明義說得不急不緩,鎮定自若。
實則,事實並非如此。隻是龔明義收到了暗哨的消息,說小盧悄悄逃走了,立馬就聯想到了小盧是不是偷看了密信的龔明義,趕忙率兵來追,同時也派出了騎兵繞道到小盧前方堵截後,率先對小盧這個鬼兵來了個倒打一耙。
這既顯得他龔明義有先見之明,也驚得小盧百口莫辯,一時間愣在風雪中原地不動,眼睛肌肉連連抽搐起來.……
蕭石竹弄了一隻強壯的當康獸魂騎著,隨著浩浩蕩蕩的大軍一路向南,朝著黃泉南部而去。
翻過了橫在邊境附近,魏峨山峰上蒼翠蔥籠,層巒疊嶂間溪流清澈,進山後就不見天日而得名的黑翠山後,蕭石竹率軍來到了中土南部邊境的平原上。才到平原上的他,就見到了前方遠處天際漫天的灰黃,和席卷而起,天地相連的漫天風沙。
那暗無天日,灰蒙蒙一片什麽都看不真切的風沙之中,就是黃泉的南部。
南部的風沙隨風肆虐,就像是一條狂風卷起的黃色的巨龍。無論什麽時候看到,都是那麽的壯觀。
而冬季這南部地區的風沙更大,蕭石竹放眼望去,隻見到凶猛淩厲的暴風卷席著狂沙肆虐在天地之間,放眼望去眼中盡是一片暗黃色。
坐在當康背上的蕭石竹眺望著遠方的朦朧暗黃,消磨著時間和無聊,卻還是在許久後又感到無聊,移開目光左瞧右看卻又都沒看到讓他有興趣的事情,慵懶的伸了個懶腰後,張大嘴巴打了個哈欠。
接著低頭看了看胯下和野豬長得很像的當康坐騎,心中亂想道:“這貨和豬也無異,人間說騎豬後結婚下雪。我這也不可能再結婚了,不然真想看看倒底會不會下雪?”。
“神之子,我們可能得在邊境上休整幾天了。”就在此時,一直跟在他身後的柯韻也騎著自己的當康,趕了上來,與蕭石竹並肩而行之際,雙目繼續遠眺著遠方的漫天黃沙和狂風。
以她多年來生活在黃泉南部的經營來看,這南方地域入冬後會有幾天的時間,有連續不斷的狂風和沙暴如鋼刀利劍,咆哮著橫掃整個南方各地,掠過一座座沙丘一次次土地。
眼前看到的昏暗和黃沙,確實像是入冬後的第一場風暴。這要是硬闖進入,大軍必然在風沙中跌跌撞撞,被吹得四散開來。至於被風沙掩埋致死的,也會不計其數。
柯韻把這些顧慮給蕭石竹一一說明後,蕭石竹稍加細想,道:“也好,這鬼天氣也別往風沙裏鑽了,我們也沒有那麽多的定風珠,還是按你說的在邊緣等待幾日。”。
加上大軍行軍數日,都沒有睡過一個囫圇覺,也是該休息休息了。
頓了一頓,蕭石竹又對柯韻道:“你帶幾騎快騎趕上前去,告訴前軍的女魃和石決明在邊緣地尋找一處地方,立刻開始挖掘壕溝建造營寨。把擅長建築的鬼兵也調集起來,派上前去幫幫他們。”。
柯韻應聲離去。
忽然,蕭石竹心頭一凜,焦慮頓起,一陣不安從心底徐徐升起,徘徊心中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