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0】依依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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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還是朝霞不出門,陰曹地府中也不例外。
前一刻還晴朗的天空,白雲在瞬間就全部變得烏黑而不再潔白。空中的烏雲有如洶湧波濤,在蒼穹上隨風翻滾不停。本還清爽的清晨空氣中,不一會就充斥著悶熱,讓酆都中的諸鬼微微流汗之餘,也有些煩悶。
酆都大帝,亦是如此。
這個從泰山府君虛弱的神識裏,得到的模糊情報,讓他隻能假設這個情報是真的,來推論蕭石竹接下來的行為。同時酆都大帝的心也如天空一般,布滿了陰鬱。
他深知黃泉裏有什麽,也對那些東西非常忌憚。酆都大帝心知肚明,自己幾千年前撒下的謊,讓黃泉裏的多數生物對他都有一腔怒火無處發泄。
要不是通道封印著,酆都大帝早已不能穩坐陰天子的寶座了。
酆都大帝打從心底不希望,這些鬼們從黃泉裏出來。但是身為古神的他也有做不到事。他隻能封印通往黃泉的通道,卻不能毀去通道。因此他也忌憚蕭石竹進入黃泉,生怕蕭石竹正把他幾千年前結仇的那些鬼,都給帶出來。
眯著眼的酆都大帝,眼眶之中泛起了淡淡的怒容和焦慮。
背對著他,跪在了身後北陰中天殿裏的龔明義,並沒有急於回答。
天空中的烏雲帶起的陰暗,在大殿之中鋪開。沉浸在昏暗下的龔明義,默默地暗忖了起來。
狂風很快就降臨在了天地之間,在羅酆山上呼嘯不停。吹的山中古木的樹枝和藤條亂擺,地上的落葉亂飛。站在門後的酆都大帝也是迎風而立,身上的錦緞長袍正在隨風鼓舞不息。
他也沒有催促龔明義,隻是耐心的等待著。
此事酆都大帝也知道不能急於求成,不管如何,他在此事上都要坐到萬無一失。而要萬無一失,耐心和仔細就必不可少。因此他也沒有催促龔明義,隻是靜靜地等著。
空中的烏雲變化莫測,越來越是低垂而又厚重。天地之間隻剩下一片鋪天蓋地的陰暗,和大風呼嘯下四溢而出的冰冷。不過片刻,幾滴豆大的閃亮雨珠就已從空中簌簌落下。驟然落地後碎裂成無數的水花,在北陰中天殿的殿門前,漢白玉石的基台上歡快的跳躍了起來。
金碧輝煌的殿堂屋頂上,和六天神鬼宮的地麵上,頓時都接二連三的騰起一層如煙如雲的水霧。
陰氣彌散之下,空氣變得陰冷。天地間肆虐的狂風,卷席著更多的雨點疾速飛落,有如破空利箭。轉眼過後,酆都大帝的眼前就是隻剩下一片白茫茫的景色。
絲絲涼風亂竄,雨滴密集如蝗,在那些如煙如霧一般的水霧中穿梭飛舞。每每落地,就會帶起一陣陣劈劈啪啪的聲響,和碎裂開來的水花。
天際邊悶雷滾滾,隆隆作響。一道有如張牙舞爪的長龍似的閃電,劃破了濃厚的烏雲和無邊無際的昏暗,從天而降,照亮了陰暗的北陰中天殿時,把酆都大帝和龔明義腳下彌散著鬼氣的鬼影使勁拉長。
還有那些筆直挺立的金柱上,雕刻出猙獰百鬼的圖案,也在此刻明亮清晰起來。整個大殿之上,更顯陰森。
一閃而逝的耀眼電芒,讓金柱上的圖紋圖案,看起來更是栩栩如生。那些雕刻出的百鬼過於立體,在電光照耀下瞬間就有了呼之欲出之感。
“以臣對反賊蕭石竹的了解,此鬼具有著賭徒們的多數思維。”在雷聲戛然而止,閃電消逝,昏暗再次在大殿上如排山倒海的洪流湧來時,還跪在地上的龔明義終於開口,打破了許久的沉默:“賭徒都是擅長富貴險中求的,所以他也極其擅長富貴險中求;如果黃泉之中有他需要的東西,他一定會前往的。”。
說話間,龔明義斷臂上空蕩蕩的長袖隨風而揚,獵獵作響。腦海中一直回蕩著當年,蕭石竹從他手上贏錢後的狡黠和得意。
跪在地上的龔明義,在陰暗之中微微顫抖了起來。他嘴裏的牙根,接二連三的癢癢了起來。
“賭徒不也是講究千為上策嗎?所謂賭徒的千者,騙也,蕭石竹也擅長欺騙。”酆都大帝哼了一聲,眯起的眼中,擔憂之色被殺意取而代之:“或許他就沒打算冒險呢?”。
四周陰風忽生,旋轉飛舞下空氣中溫度驟降。
“但聽你這話的意思,以你對蕭石竹的了解,就是黃泉之中有他想得到的東西,他一定會冒險了嗎?”緊接著,酆都大帝又沉聲問道。
卻是還沒有轉身過來,一直目視著大殿外的水霧和雨滴,在狂風中演奏著雨天歡快的樂章。
“是的。”龔明義當即把頭在重一點,又道:“陛下所言極是,也料中了蕭石竹的性格。蕭石竹必然會前往黃泉,隻要有利可圖。而若是蕭石竹真要進入黃泉,他一定會先用欺騙來迷惑諸鬼,包括陛下您。讓您都不知道他是否在九幽國之中。”。
酆都大帝一時間暗自焦急,這一層還真的沒有想到。但龔明義在他的麵前是越來越會說話了,三言兩語就把功勞歸到了酆都大帝的身上,反而讓酆都大帝的焦慮褪去些許,心中升起了一絲絲的欣喜。
他終於轉過身來,正視著那個被他閹割過的人魂龔明義,不動聲色的把頭微微一點,再次問道:“確實,蕭石竹最擅長的就是這種把戲。所以如果他真的這麽做了,你會如何應對?”。
“攻占去往黃泉之地的通道,將其再次封印,讓蕭石竹永生永世困在黃泉之中。”這次龔明義並未多想,隻是眼珠子滴溜一轉後,就開口答到。
酆都大帝聞言,不再說話。大殿上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唯有殿外的風雨聲,在不知疲倦的呼嘯歡呼著。
酆都大帝不說話,龔明義也不敢多言,也隻好沉默間繼續一動不動。但他多少已經猜到了,如果酆都大帝要采納他的建議,必然會讓他率軍出征。
讓蕭石竹生不如死或者死於非命,一直以來都是龔明義的夢想,並且想要一直為此奮鬥終生。
殿外的風雨更急更快,也更是顯得歡快。而殿中的龔明義,確實難以遏製住內心裏升騰奔湧的興奮和激動。
“你立刻回到抱犢關裏去,馬上開始備戰。”許久之後,酆都大帝在越來越是嘈雜的風雨聲中,下定決心,提前展開攻打九幽國的計劃:“朕會立馬給你調集水師和海騎兵,還有空騎兵和貫月槎,然後展開圍攻朔月島的行動。將其攻占後守住,不能被九幽國再次奪走。”。
此言一出,更是激動的龔明義趕忙應了一聲,俯身彎腰垂首下去,叩頭間心裏暗暗想到:“原來一條去往黃泉的通道,在朔月島啊。”。
而酆都大帝眼中再現殺意,比屋外風雨更是冰冷陰寒。
他已決意,隻要蕭石竹敢去冒險,他就把這個讓他頭疼了數年人魂,困死在黃泉之中……
夜幕籠罩下的玉闕宮中,一如既往的寧靜。
淡淡的月光從天坑坑口灑落了下來,普照在宮中的殿堂樓閣間。香木和奇花上的樹精花仙們,再次趁夜浮現在花葉之間,伴著月光翩翩起舞。
鬼母在絕香苑中,紅著雙眼給蕭石竹收拾著換洗的衣物。心中多有感慨,又五味雜陳。
她的動作始終很慢很慢,不敢有絲毫的著急。卻又把蕭石竹要帶走的衣物,都仔仔細細的疊得整整齊齊,沒有絲毫的雜亂。
欽原和石決明,已乘坐著飛雷車快速趕回了都城,而明天蕭石竹就要出發。天一亮,蕭石竹就將開始一段凶多吉少,未知的冒險旅途。
就算她同意蕭石竹前往冒險,但真要分別時的不舍和忐忑,還是遏製不住,在她心中如泉噴湧。
鬼母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小手拿捏著一樣,揪心帶來的難受,一直徘徊在她起伏的胸膛之中,揮之不去。
把蕭茯茶哄了睡著的蕭石竹,緩步走向了鬼母,見她雙目赤紅後也很不是滋味。但為了讓鬼母安心,蕭石竹還是強忍著心中不斷升起的難舍難分之情,麵露淡笑著站到了鬼母身邊,柔聲對鬼母道:“想要什麽禮物?要不要回來的時候我給你帶點特產什麽的。”。
“你把你自己給我帶回來。”鬼母輕輕一聲哽咽,赤紅的眼眶裏淚水打轉不停。
“這不是很簡單的嗎?”蕭石竹從她身後,用手環住她纖細腰肢的同時抱住了她,把頭搭在她肩頭上後,嗅著她耳邊發絲,繼續輕輕的柔聲道:“黃泉或許凶險,但我絕對不會舍不得回來的。你就放一百二十八個心吧,我可是帶著冥界數一數二的鬼才進入其中的,絕對會回來的。”。
月光靜靜的流淌,絕香苑主樓的片瓦片磚沉浸其中,流光溢彩在其中流轉。
一滴淚,帶著滿滿的依依不舍,從鬼母的眼中滑落。
伴隨著不易聽到的輕微啪嗒聲,落在了她身前的桌案上。
這一滴清淚,讓蕭石竹見後也是忽生揪心。胸膛下怦然跳動的鬼心,在這一瞬間,有如被千萬支尖銳細長的鋼針,同時一陣猛紮一樣。
他也舍不得鬼母;他倆做了這麽多年的夫妻,蕭石竹對她沒有膩了,反而更是感情深厚。
這忽然就要離開鬼母了,又與往日在陰曹地府中征戰時不同,是去一個陌生的未知之地。不知為何,看著鬼母默然流淚,蕭石竹這心裏一想起即將離別,漸漸有些黯淡的心裏,也多了幾分失落也有幾分不舍。
他把鬼母抱得更緊,生怕一鬆手就抓不到對方一樣。也是一個沒忍住,哽咽了一聲後,連聲喃喃道:“你放心,我一定回來,一定回來的。”。
呢喃細語回蕩在樓中,鬼母忽然轉身過來。與蕭石竹麵對麵後,撲到了他的懷裏,把布滿不舍神色的臉,深埋在蕭石竹的胸膛裏。
紅著的雙眼不斷的流淚,很快就浸濕了蕭石竹衣袍的前襟。嘴裏也不住的連連呢喃道:“答應我的事情一定要說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