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9】受辱
隨著船身隨波搖晃,隻有蕭石竹和神驥兩鬼的艙室中,有一聲聲悠長的咯吱聲響,從艙壁的船板間緩緩傳來。
隻是蕭石竹也不是很願意去關心顓頊的輸贏,他在乎的隻有潛伏在鳳麟洲中那些玄教教徒們的安危。於是在神驥語畢後許久,他打著哈欠站起身來,掛在他腰間那難看的小布虎一陣輕輕地搖晃。隨之蕭石竹伸了個懶腰後注視著身前不遠處,那不過巴掌大小的神驥,攢了攢眉:“那我們的人都趁機躲起來了嗎?”。
話才落地,臉上的慵懶已是煙消雲散。
“保險起見,昨天傍晚時分,除了軒轅城中的教徒們,其他各地的教徒就都已暫避到了山林深處去了,而據可靠消息稱,計蒙是夜裏才開始行動的;所以這點主公不必多心。”神驥不假思索地把頭一點,嘴不停地緩緩答到:“但國母的意思是要未雨綢繆,我們得提前拿出以後如何應對的方案來,如果顓頊不能勝,至少能有個應對。如今的鳳麟洲中已經是一片混亂,駐守其中的酆都軍們都殺紅了眼,也殺上了癮。隻要不是北陰朝的鬼官和士兵,他們都會隨心情去恣意濫殺,這樣總會波及到我們的情報人員安危的。”。
話說到此,神驥眼中閃過了一絲擔憂。
蕭石竹亦是如此,皺起的眉頭下,有絲毫的擔憂之色在眼中一閃而過。
鳳麟洲的情報點,可以為他在以後進軍鳳麟洲時,起到決定各場戰爭勝負的作用。更何況拋開這層利益不說,就說蕭石竹這鬼有個毛病,那就是護犢子。隻要是他的臣民,他都會盡最大的力去保護,決不讓他們白白犧牲。
於情於理,蕭石竹都不允許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部下去送死的事情發生。
“那就好。”不過神驥肯定的回答,也讓他安心了不少,隨之點頭道:“計劃我親自來做,傳信國母讓她別操心了,帶孩子就夠她累的了,這些事情我來處理吧。”。
說著此話,蕭石竹緩步向前,繞過了神驥後來到了緊閉著艙門邊上,猛然打開艙門,對守在門邊的貼身禁衛問到:“去看看還有多久到暮熙城?”。
其中一個衛兵應聲而去,不一會後又飛奔回來,站定在了蕭石竹身前,回到:“回主公的話,已經可以看到港口了,最多半盞茶的功夫就能進港。”。
“知道了。”蕭石竹說著此話,再次把艙門關了起來。
“傳令吾丘沅,我下船第一個要見到的鬼就是他。”蕭石竹折身而返,又站到了神驥的身前,頓了頓聲間稍加思索,又道:“不,第二個要見到的鬼是他,第一個要見的是我女兒。”。
“諾。”神驥沒有多問的應了一聲,閉目開始用意念傳信。
蕭石竹套上了自己的步雲履,從刀劍架上取下了滅月劍,往腰間係了上去。
一切準備就緒後,蕭石竹轉身再次走到艙門後,叫上了神驥打開艙門,朝著甲板上緩步而去。
站到了陰日之光下,那隨處可見忙碌水手的甲板上,蕭石竹舉目向前,就見船頭前方有船帆林立,白帆點點,暮熙城東北麵的軍港近在咫尺。
港內戰艦上,高聳桅杆頂部懸掛的那些九幽國旗幟,在強勁有力,刮得諸鬼臉頰升騰的北風中獵獵作響,放佛要被強風撕碎了一般。
透過桅杆和船帆,可以看到港口邊上,聳立著一塊巨大的四方岩石,四周被碧波海水嚴嚴實實地包圍,整座岩石與陸地之間,相距雖然不過一箭之地,但卻因海水環抱的原因與陸地完全隔絕,孤零零地矗立在海水中。
大片三麵的環廊合抱的宮殿式建築嵌於絕壁之上,多座樓塔重疊於峭壁之間,相互以長廊棧道和石階相連,順著四麵岩壁攀高而上,直抵瓊樓聳翠的岩頂之上。
各類樓閣玉宇懸空,彰顯出高不可攀之威,飛簷高翹,又頗有騰空欲飛之勢。建築布局,充分利用了岩石的原有地形,依壁就勢,匠心獨運。又依懸崖以據險,全然成為了一座倚岩鑿險,結構淩虛,拱衛港口的海上碉堡。
繞過這塊海上凸起的巨石,就是暮熙城的軍港。
羽人和雷鬼展翅高飛,指引著蕭石竹所在的海鶻戰船,正朝著這塊巨岩的背後而去。
“我回家了。”立在甲板上的蕭石竹這樣想著,微微揚起了嘴角,掩飾不住的欣喜從眼底湧起.……
怪聲呼嘯著的北風肆虐著軒轅城周遭各地。在城外蕭索的荒野上,不知疲倦地搖撼著已然光禿禿的古樹樹幹和樹枝,吹得空中落下的冷森森黑雪四散飛卷,迷蒙了天地之間的景色。
下了一夜的雪不僅沒停,反而是越下越大。到了黎明時分,軒轅城周遭方圓五十裏之類,被陰曹地府的黑雪蓋了個嚴嚴實實。
天上灰蒙蒙的,地上一片玄黑覆蓋。陰曹地府中的黑雪,比起人間的白雪,可沒有潔白如玉的幹淨,也沒有銀裝素裹的美麗,雪中除了透著數不盡的蕭條和莫名其妙的悲切,再無其他。
在軒轅城以南,那飛霜穀的北麵穀口,滿地的黑雪被殷紅的鬼血,浸染成了一片深紅。刺鼻的血腥臭,在淩厲北風中回轉飛旋。地上黑雪,掩埋了不計其數的破盔爛甲,以及各式各樣的兵器。
從雪中露出的岩石上,布滿了橫七豎八的刀劍傷痕,四周樹木不是斷枝,就是攔腰而斷。還有那些千瘡百孔的鐵車,和殘肢碎肉的獸魂屍體,也漸漸地躺在了冰冷的積雪之中。獸魂殘肢上傷口已被凍住,不會再流出血來,反而因醜陋的結痂而顯得有些猙獰。
從種種的一切,都並不難看出來昨夜在此發聲的戰鬥,是多麽的劇烈。
而此時戰鬥已經結束,可是四周地上依舊是布滿了紛亂和狼藉,放眼望去盡是慘不忍睹。風雪之下,黑色積雪中隨處可見身上掛彩的酆都軍們,在無精打采地清理著戰場。
隻是,唯獨不見他們的對手有熊國軍,就連先發製人,以天降火球突襲車隊的應龍,此時也不見了蹤影。
本該是凶神惡煞的酆都軍們,此時此刻臉上卻都掛著沮喪和失落,看不出有半點勝利者的喜悅。
這些酆都軍都未曾參加過朔月島的進攻,依舊保持著天下無敵的自大。忽然吃了這麽大的虧,心裏難免會有落差。
風越來越勁,雪也是越下越大,天地之間越來越冷。
一個頭盔不知去了哪兒,披頭散發的酆都軍下級軍官,緩步走到了雪地中一柄插在地上的長刀,伸出幹裂又沾滿血汙的手掌緊握著刀柄,一陣咬牙切齒過後,才把那柄長刀從土中猛然抽出,帶起一片濺射翻飛的雪花和潮濕的土塊。
軍官看了看粘在刀柄上的血汙,眼中徘徊著的憤怒再次化為了濃重的消沉。
他環視著四周的狼藉,輕歎一聲後,轉頭看向了穀口,把目光落在了立在穀口,右臂已斷的泰逢失落的背影上。
麵對飛霜穀而立的泰逢,緩緩抬起了左臂,捂住了自己右臂上,稍作了包紮的傷口。
這一仗死傷了此次出征的半數以上的酆都軍,還讓泰逢暴露了自己隱藏了千年的身份後,又失去了一條臂膀。
泰逢至今還記得,當他背對著此時注視著的山穀中,注意力全在穀外忽然殺出的有熊國軍身上時,顓頊忽然從山穀中殺了出來。
在手起刀落後鬼血飛濺,在泰逢尚未緩過神來時,右臂就已被顓頊輕而易舉地砍下。當時事發突然,泰逢也沒有想到,顓頊盡然防備他迷魂陣的辦法。而要不是計蒙反應快,趕忙上前相救,此時此刻泰逢已時魂飛魄散。
除了右臂,泰逢股後長出來的那條斑斕虎尾,也隻剩下了半截,讓他看上去更是狼狽。隻是還有比泰逢還更是狼狽的,大有鬼在。
泰逢默不作聲地緩緩轉頭,目光從飛霜穀方向移開了後落在了身邊不遠處,靜靜地躺在了雪地中計蒙。體魄已是千瘡百孔的計蒙,要不是向上龍頭並未受損,還真是認不出來這鬼就是計蒙。
計蒙靜靜地躺在積雪上,任由雪花落下落在體魄上的傷口中,任由寒冷的包圍也一動不動。
計蒙臉上沒有安詳,隻有痛苦和驚愕。就連雙眼也還圓睜著,眼中也是布滿了痛苦和驚愕之色。
大風大浪都過來了的計蒙,臨時也沒能想到自己會在陰溝裏翻船。他來不及細想,這秘密行動是怎麽泄密出去的,就已魂飛魄散,一切都來的那麽的突然。
就連泰逢,現如今也沒能反應過來,有熊國軍是怎麽得知了行動計劃的?而當他再次看到計蒙這妖魂的屍身,便是不由得雙眉倒豎,臉上怒氣橫生。
怒氣中,還透著不甘。
沉默下,泰逢覺得自己受到了屈辱,內心倍感煎熬,陣陣抽搐不停難以控製。此次出征,北陰朝犧牲了這麽多的酆都軍軍士,加上他好友計蒙的鬼命,還是未能將有熊國軍餘孽全 殲,原定的計劃完全被大亂。戰爭打到天明時分也未分勝負,雙方皆為強弩之末時,應龍和顓頊率領著幸存的有熊國軍突圍出去,在泰逢和酆都軍們的眼皮下從容不迫地撤離了此地,這對泰逢和活著的酆都軍士卒來說,本就是一種侮辱。
曾經縱橫陰曹地府十洲六海的他們,著實是咽不下這口氣。
那強勁的北風如刀,吹得泰逢臉頰生疼,卻難以吹散他臉上泛起的怒氣,眼中徘徊的不甘。
他沉默許久後邁步徐行,迎著撲麵風雪朝著計蒙屍身那邊走了過去,來到了計蒙屍身邊站定後蹲下身子去,緩緩伸出手去,蓋住了計蒙的雙眼,遮住了定格在計蒙眼中的驚愕。而泰逢臉上的橫生怒氣,不減反增。
他在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替計蒙報仇,為自己洗刷今日之辱。
想到此他的手輕輕一抹,把計蒙雙眼閉上,轉頭看向了飛霜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