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0】撒謊
細雨蒙蒙,如絲如線。
“他在城外一處林間喚來一隻被馴服的鬼車鳥,把一個蠟丸放到了鬼車鳥腳上綁著的竹筒裏。”頓了一頓,雷雲繼而壓低聲音著,沉聲回稟道:“我們探子已經探聽到了他召喚那隻鬼車鳥的哨聲,是否可以按計劃逮捕嵇康了。”。
一般這種傳信的獸魂,都是通過熟悉的哨聲來聯係主人的;九幽國的玄教教徒非常專業,他們都是當年為北陰朝培養密探的墨家墨者,或是由投誠的墨者培養出來的鬼,在情報方麵是專業過硬,經驗豐富的。在嵇康召喚鬼車鳥時,監視他的教徒就已經掌握了嵇康召喚此鳥的哨聲。那麽接下來隻要能模仿嵇康的筆跡和書寫習慣,就可以源源不斷的偽造假情報,送往酆都。
這就是蕭石竹對於嵇康的全盤計劃。
“不急。”可鬼母沉思片刻後,卻是擺手道:“鬼車鳥的飛行距離不過幾百裏,這期間一定有中轉站。下令胡回,立刻派出玄教得力教徒,追蹤這隻鬼車鳥的行蹤。一定要把北陰朝潛伏在我國中的情報據點也摸出來,再換成我們的鬼。”。
鬼母是古老的神仆了,雖然在冥界的諸鬼中她的歲數不算大,但也是很久以前就已經存在冥界的鬼,對冥界諸般獸魂也很是了解。
她堅信被嵇康召喚來的那隻鬼車鳥,不可能漂洋過海,橫跨整個瞑海,從玉闕城直奔酆都而去,期間一定還有一些類似於驛站的中轉點,那就是一直以來潛伏在九幽國中,沒能被發現的北陰朝探子據點。
雷雲聞言,若有所思一番後,點頭應了下來。這種大好的機會,確實不應該放過。
“再摸清楚他們的聯絡網之前,不可以打草驚蛇;告訴胡回,仿造文書還得繼續。至於對嵇康的暗中阻礙,也一定要保持在一個適當的度上。”頓聲片刻後,鬼母又補充叮囑到。
“諾。”雷雲應了一聲,見鬼母已然無話交代後,緩緩退了出去。
“餓了吧。”他才離去,鬼母就收起了正色,麵露微笑地看著蕭茯苓,柔聲問到:“一會想吃什麽?”.……
天黑下來時,酆都大帝的晚宴如期開席了。
對於他這個神魂來說,在女 色 方麵和吃喝方麵的追求,還真沒有他對權利的追求那麽強烈。
所以雖然他是眾鬼的陰天子,但吃的很是簡單。幾個家常素菜和幾碟小鹹菜,還有一碗湯和一碗撒了香灰後攪拌的鬼米飯,就是酆都大帝的晚飯了。
他獨坐北陰中天殿上,悠哉悠哉地才吃了幾口飯,就有一個衛兵手捧貼著封條的玉匣求見。
那玉匣中裝著計蒙的加急奏報。
酆都大帝今日難得的心情好,也沒為有鬼打斷他用膳而發怒,隻是扒了一口香灰拌飯後,用手中玉筷一指跪在身前的那個禁軍,雙手高舉著的玉匣,對身邊候著的宮奴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去把玉匣取來。
宮奴領命上前,取來玉匣揭開封條後開了蓋子,繼而手捧著玉匣跪在了酆都大帝的身側。
酆都大帝放下碗筷,從中取出了卷起的帛書,在身前案幾上鋪開細看起來。這一看之下,他緊皺了眉頭,一雙眼中迸射出了憤怒的火花。
上麵記述的事,正是女魃以他的畫像禦敵之事,還有計蒙的請示,如再遇此事應當如何處理?
酆都大帝看完後氣都不打一處來,之前有個下作的蕭石竹,就已經夠他頭疼的了,現如今又來一個這麽能搞事情的女魃,他怎能不氣憤?
“下旨!”怒哼一聲的酆都大帝,對身前下方左右坐著的兩個書吏,沉聲說道:“傳令計蒙,若再遇到有熊國軍以朕的畫像作為護身符之事,可以毫不猶豫地開火,不算大不敬。”。
左邊那個書吏提筆疾書,把酆都大帝所言一字不漏地寫在了身邊展開的帛書上。一切就緒後,書吏對著帛書上輕輕地吹了吹氣,讓墨跡不再濕潤後,雙手舉著帛書走到酆都大帝身邊跪下。
酆都大帝掃了一眼書上內容,從自己懷裏掏出一方高六寸九分,方八寸的金印,上嵌玉質九蟠龍鈕,附係黃色綬帶。
隨之他用金印在那帛書落款處一按後,收了金印道:“速速送往鳳麟洲。”。
“再擬一詔,傳諭在各地統領征伐大軍的將領。”緊接著,酆都大帝對另一個書吏朗聲道:“如遇此等情況,不必擔心大不敬,盡管殺死開炮即可。”。
那書吏也是聞言後即刻奮筆疾書,隨之把帛書取來給酆都大帝過目後,印了金印,再持書離開了大殿。
殿外月朗星稀,刺骨陰風呼嘯而入,吹得大殿梁柱上垂下的帷幔搖曳起來。酆都大帝再次抬起了自己的飯碗,繼續用膳。
回稟他此事的禁軍,也退了出去。
吃飽喝足後,酆都大帝喝了一小杯濃茶。晚上還有一堆奏本需要批閱,他得提提神,以免一會瞌睡上頭,導致眼花繚亂,什麽都看得模糊。
想到此,酆都大帝輕聲長長哀歎。回想自己的年紀,在古神中也不算太古老,更何況他有著與天地同壽的無盡壽命。但近年來,他不斷地征伐不斷的排除異己,為了鞏固帝位無所不用其極,心力和精力也在這些事中消耗得極快。
再加上之前自己的元嬰被蕭石竹回去,謹慎一縷精魂,寧他體內玄力受損,神通退步,已然出現了被玄力反噬的情況。每每想想這些,酆都大帝就是一個腦袋兩個大。
許久之後,酆都大帝才定了定神,想到目前有三件事一定要抓緊時間,不能再拖拖拉拉的了。其一是自己的子嗣問題;如果他必將無力再做這陰天子,帝位也要傳給他的孩子。
其二是各地諸侯冥王的叛亂,十洲一統的格局,是絕不能退讓的。既然為神,他和他的子嗣就必須行駛神的權利,掌握著諸鬼生死必不可少。
最後一件,就是一定要蕭石竹死。在偌大冥界之中,酆都大帝不允許他和他子嗣以外的神魂存在。
宮奴們已手持蜈蚣珠和火柱進來,分別把燈台點燃後,把那些夜放螢光的蜈蚣珠,鑲嵌在了燈台上。
北陰中天殿上亮堂了起來,宛如白晝一般。隨後那些宮奴又收走了他的碗筷和殘羹剩飯後,把文房四寶和幾摞奏本,一一整齊地放置在酆都大帝身前的案幾上,退了出去。
片刻過後,偌大的北陰中天殿上再次陷入了寂靜之中,也隻剩下酆都大帝自己一鬼。
夜色茫茫,沁涼入體,錯落有致的殿群沉浸在月色下。幽藍的夜月之光灑在了那漢白玉石雕就的屋脊走獸和簷角石雕,還有那些琉璃製成的猙獰鬼瓦上。
酆都大帝翻開了手邊的奏本,開始了工作。
不一會後,殿外傳來了一聲“軋軋”的鳴叫。酆都大帝聞聲舉目,朝著大殿外看去。月色下夜風裏,隻見一隻鬼車鳥從天而降,落在了大殿門口,抖了抖雙翅,九個腦袋一起朝著大殿深處張望而來。
酆都大帝定睛一看後,起身緩步走到了大殿前,俯身下去從那鬼車鳥的腳上取下了竹筒,從中抖出一粒蠟丸。
他拿著蠟丸折身而返,坐下後雙指一撚,蠟丸裂開,從中露出一張折疊好的紙條來。
酆都大帝還沒細看,便知這是嵇康從九幽國傳來的。按他們先前的約定,一切由嵇康經手的情報,都是用以竹纖維製成的淡黃紙來書寫。
這也是一種反偽的辦法。
酆都大帝展開手中紙條,借著案幾上燈台裏亮著的火光細看起來。
紙上內容雖然不多,隻是告知了酆都大帝幾件事。有鬼母懷孕了,也有蕭石竹並不在玉闕城,當然還有妬婦津神和都市王,都與九幽國有私下聯係的重磅消息。
前兩件事情酆都大帝倒是沒多關心,主要是後麵的兩件事,令他看完後登時橫眉倒豎,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這兩個鬼都是掌握著他北陰朝機密情報之事的鬼,尤其是妬婦津神,更是知道酆都大帝的很多秘密;衝動下酆都大帝也沒細查,就傻乎乎地認為,難怪之前蕭石竹能在每每開戰時,都提前做好一切準備,都是拜妬婦津神和都市王所賜。
怒氣大盛的酆都大帝毫不遲疑地抬起手來,在怒哼一聲時猛然一拍身前桌案,那案幾當即炸裂,劈成了兩段轟然落地。
“禁軍何在?”緊隨而來的,是他的如雷鳴一般震人心魄的怒吼,大殿也隨之微顫起來。
侯在殿外的兩個禁軍隨之而入,但見酆都大帝一臉陰沉而猙獰後,都不敢大喘氣,隻是默默地跪在了對方身前,聽候差遣。
“速去招都市王上山!”酆都大帝一指大門外怒嘯到。
那兩個禁軍應了一聲,匆匆忙忙地轉身離去。
依舊怒不可遏的酆都大帝站起身來,在北陰中天殿上走來走去,靠轉圈來緩解不減反增的憤怒。
僅憑嵇康的密報已經把都市王認定為是北陰朝中內鬼的酆都大帝,也認為不久前都市王在城中大肆的屠殺,一是摸黑北陰朝,二是一場裝忠心的做秀。
他最恨的就是這種膽敢背叛他的鬼。
許久之後,還有些莫名其妙的都市王,被禁軍帶到了北陰中天殿上,本還有些發懵的他看到酆都大帝陰沉的臉和凶狠的目光,還有那斷成了兩段的案幾,不由得心頭一凜。
他認為是不是之前為了追殺玄教,在城中屠殺造成恐慌的事,處理得讓酆都大帝不滿意,當下也不敢多言什麽,隻是站在了酆都大帝麵前後,木訥地行禮道:“陛下。”。
“都市王,你確定之前你殺的都是九幽國的探子嗎?”酆都大帝強壓著心中的怒火,轉身過去背對著都市王,沉聲問到。
強壓住胸中怒火之際,酆都大帝身上散發出的殺氣也有所收斂;但正因如此,更令都市王頗有膽寒。
他殺的鬼當中當然不可能全是玄教教徒,大多數都是無辜鬼民,但見酆都大帝沒有好臉色的提起此事,猜不出前因後果的都市王準備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