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4】下一個目標
豎在墳碑兩邊的高香青煙繚繞,煙霧彌漫間香火忽暗忽明。
一抹明媚的陰日之光,從天坑上的坑口投下,透過榕樹樹杈枝葉,灑在蕭石竹那已全無頹廢和自責的臉上,形成斑駁的剪影。
“父王。”話音方落,蕭茯苓就上前而來,與蕭石竹比肩而立,注視著小思的墓碑:“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我都不能隨您出宮征戰了。”。
蕭石竹微微一愣,轉頭好奇的看著女兒,又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所措女兒又要鬧什麽幺蛾子了?
“我要考學宮,憑我自己的努力去考。先考白虎學宮,去學用兵打戰之術,再考青龍學宮,學治國之道;我要輔佐父王推翻酆都大帝的暴政,再建立一個全新的冥界,那個冥界會是沒有戰爭沒有欺詐沒有暴亂,也沒有饑餓和壓迫的冥界。”蕭茯苓站得筆直,麵色嚴肅的她猛然一吸鼻子,身子微顫著哽咽後,慷慨激昂地說出了一句令在場諸鬼都很震驚的話:“為了父王,更為了天下諸鬼的尊嚴和太平。我不想再看到有太多太多的小鬼,像我師姐一樣,年紀輕輕就魂斷冥界之中。”。
蕭石竹看了看她臉上的嚴肅,又轉頭看了看身後的賴月綺和鬼母,見兩個老婆臉上都洋溢著欣慰後,轉身麵對著茯苓蹲了下去,再伸手緊緊地捏住已是轉身麵朝他的茯苓雙臂,淡然一笑:“讀書會很苦的,比和我出征四方還要苦。”。
“我不怕。”蕭茯苓右手掙脫蕭石竹的手掌,抬起拭去眼角快要溢出的淚水,露出堅定無畏的眼神,鏗鏘有力的道:“我是翁主,出生的時候就是我沒得選;但師父說師姐主動保護我的那些話,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我不能總認為自己是翁主就要他鬼一直保護著我吧!總有一天該由我去保護他鬼,那才對得起他們給我的錦衣玉食;所以我得去多學些本事。”。
蕭石竹瞪大雙眼,愣愣地望著女兒,眼中流露而出的盡是不可思議之色,心中倍感欣慰。
“我女兒不錯啊,真的很不錯。”許久後,他才一拍蕭茯苓的小肩膀,豎起大拇指稱讚道:“你這番話要讓酆都大帝聽到,我估計他得羞愧得去鬼市買塊冥界豆腐把自己拍死。活了數萬年的區區神魂,還不如我女兒懂事。”。
“可惜他不會自己拍死自己的。”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不少的蕭茯苓怒哼一聲,一語中的的道:“他要有禮義廉恥,冥界就不是現在這般烏煙瘴氣了;但我可以幫他去死,所以得先去學宮學些本事。”。
“成,上馬治軍下馬治國,確實也是條不錯的出路。”蕭石竹重重點頭間一拍自己大腿,聲音洪亮的道:“但是我們得有言在先,不管是考試還是學習,我和你娘,還有你月娘都不會幫你走後門,你可要想好了。”。
“我要說的就是這個,您和娘,還有月娘都不準給我開後門。”蕭茯苓挺起了她的胸膛,傲然道:“我蕭茯苓雖是女鬼,卻要活得像您和娘親一樣頂天立地,拚爹的事情留給父王您自己吧。”。
“哈哈哈。”蕭石竹又是陡然一愣後,啞然失笑;他當然知道蕭茯苓是在說他自稱神之子來拉攏南蠻各鬼族的事。但蕭石竹卻不怒不急,隻是過了片刻就收起笑容,對女兒嚴肅認真的道:“記住了,酆都大帝很無恥,你就得比他更無恥,否則就推翻不了他的暴政。當然,對待你的任何敵人亦是如此,有時候拚爹隻不過是一種手段,沒有可恥與高尚之說。”。語畢眼露憐愛之色,伸手揉了揉女兒頭。
“記住了。”蕭茯苓也隨之把頭一點,沉吟片刻又若有所思道:“但至少在讀書這事上,女兒不想拚爹。”。
“行,大膽的去考吧。靠你自己的真本事去考學宮。”蕭石竹微笑著站起身來,轉眼望著鬼母,收起笑容道:“帶我去見見綠珠綠蘿,我要親自審問她們。”。
語畢又快速轉頭,目光落在了賴月綺的臉上,肅色叮囑道:“加快研究飛車以及英招送來的貫月槎碎片,最好能把兩者結合,製造出我們九幽國特有的貫月槎。”.……
鬼哭關外,挾帶著滾滾濃煙的連天大火,在這片方圓五裏的南蠻盆地上,足足燒了五日之久。在此期間,衝天而起的濃煙和肆無忌憚的烈焰就沒熄滅過。
衝天火光耀眼,十幾裏外都能看到被烈焰映紅的天際。
而困在盆地裏的敵軍歇斯底裏的慘叫,在大火方起的第一個夜裏,也未曾停息過。聲震寰宇,淒涼至極。
數十萬的南蠻主力,在高漲不息的烈焰中猶如困獸之鬥,等待他們的隻有葬身火海的結局,無一幸免;而九幽國軍又沒有想過救他們。
無鬼可憐他們,就連之前投誠的雷鬼和南蠻軍也不可憐他們;因為他們在杜子仁的壓迫下活得像狗,卻還在九幽國軍多次大喊放下武器不殺的話中,繼續選擇做狗。且把他們手中帶著嗜血寒光的兵器,一次次揮舞向了前來幫助他們,結束奴役生活的鬼們。
或許他們也有苦衷,但奴性已然深入他們的骨髓而無法自拔;這樣的鬼,是無鬼會憐憫他們的。
不僅如此,九幽國軍還在關隘前的山坡下,以及戰場四周都挖出了環山防火溝,灌溉海水入內,避免火勢太大而波及了自己。以及居住在戰場四麵八方外,那些群山中的南蠻百姓。
另外玄水和胡回還各自帶著一支大軍,分別駐守到了戰場南麵和西麵,打起了伏擊,讓那些前來支援的南蠻國軍還未靠近戰場,就已大多灰飛煙滅。剩下的全在槍聲下落荒而逃。
到了第六天的清晨,大火終於因戰場中的可燃物燃燒殆盡,而完全熄滅了下來;在此地連續一月之久的殘酷戰爭,也因此結束。遺留在地上的,隻有滾燙的大地和一層厚厚的灰燼,掩蓋著無數的焦黑獸骨,以及四處可見依舊升騰著的青煙。
如此聲勢浩大的火海,帶走的不僅僅是南蠻軍的生命,還有他們的兵器鎧甲,都在烈焰的持續烘烤下,化為了融入了血與淚的炙熱鋼水,一點一點的融入了戰場上的大地之中。
“蕭叔曾經說過,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立於如血殘陽之下,凝視著山坡下滾燙大地的巫小灰,握緊這腰間鬼頭刀的刀柄,皺眉對身邊壽光侯悠悠感歎道:“他們也是英雄啊,至少對於杜子仁來說是英雄的。”。
“但杜子仁不會記得他們。”壽光侯點頭一下,卻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頸,又想起來當初拷在他脖子上的那個項圈,登時眼中迸射出憤怒的火花。
是的,杜子仁的行事風格幾乎和酆都大帝一樣,隻知道讓諸鬼去賣命,卻不會記得他們的名字和豐功偉績。這也是壽光侯在遇到蕭石竹後,不再願意為杜子仁賣命的原因之一。
“小灰。”坐著素車來到巫小灰身邊的胡回喚了一聲。
“胡叔。”巫小灰趕忙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倒也不是因為胡回比他官大,而是對方是長輩的原因。
“剛剛接到密報,主公在朔月島險些死了,但又救活了;救他的是素天居的弟子小思。”胡回幽幽一歎,搖頭惋惜道:“可憐啊,這麽小小年紀就喪命了。”。
“啊?”壽光侯和巫小灰齊齊瞪大雙眼,不可思議的目光落在了胡回那麵帶惋惜的臉上。
在他們的注視下,胡回緩緩道出了小思犧牲的大概經過。
他們都見過小思,就在一個多月前,在身後遠處的鬼哭灘上,經常都能看到此鬼的身影,如影隨形一般跟著什麽都好奇的翁主蕭茯苓。尤其是那略施粉黛的稚嫩臉盤,和身上那一襲對襟上繡著一朵深穀幽蘭,如雪般的白衣白裙,格外印象深刻。
不曾想,一個多月未見,小思就已然魂飛魄散了。
“主公下令,為了祭奠小思以及她的英勇,全軍將士必須為其披麻三日,以表哀思。”胡回點頭間,眼中的惋惜又重了幾分:“這些麻衣傍晚就會送到。”。
“該死的酆都大帝。”巫小灰愣了片刻後,赫然攥緊雙拳,久久不能鬆開;一雙猴眼怒目圓睜著,憤然道:“蕭叔就不該調我來這兒,該把我派去朔月島,殺得酆都軍片甲不留。”。
“別衝動。”胡回擺了擺手,示意巫小灰冷靜;他也憤怒,為小思的英年早逝而憤怒,卻強壓著怒火平靜地說道:“還有探子的密報提到,杜子仁頂不住我們的多線進攻,昨天已宣布退位,南蠻國重歸酆都北陰朝所屬。接下來的戰鬥,就是和酆都政權作戰!”。
山風拂來,巫小灰和壽光侯都渾身微顫;並不是因為他們怕了,隻是激動所製。
胡回俯瞰著山下滿是灰燼的焦土,很快就從傷感和憤怒中冷靜下來的他,臉上掠過一絲思索後,又問到:“此地如今還有多少兵力?”。
此言一出,本還激動不已的巫小灰和壽光侯都忽地垂下頭去,雙眼隨之黯淡了幾分。
之前巴蛇軍就給此地守軍造成了極大的傷亡,之後守軍與玄水和胡回所率兩軍回合後,在與南蠻軍鏖戰的數個時辰裏,九幽國軍雖占盡上風卻也有傷亡。眼看勝利在望時,又被半路殺出的黃祖用木靈術,在一瞬間誅殺了近十萬軍士。若不是他們都和蕭石竹學得鬼精鬼精的,采起了借著火攻反敗為勝,此時鎮守此地的三路九幽國軍早已全軍盡墨。
想想這些,巫小灰和壽光侯的腦中就立刻浮現了那一夜,眾多士卒被藤蔓纏住而口鼻中頓時血如泉湧,或是被藤蔓深入口腹,纏住內髒生拖硬拽出嘴裏的悲慘情形,不由得渾身一抖。
這次倒也不全是他們畏懼,更多的是對戰死的同伴們感到惋惜。
胡回看出了他們的情緒,也沒催他們;當晚黃祖發威的場景,至今他也依舊曆曆在目。
“目前駐紮於此的,大概有五十萬軍士。”沉默許久後,壽光侯才慢慢開口到。
“嗯,我們得快點固防。”胡回聞言,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舉目眺望遠方。在那蒼翠的群山之後,是他們的下一個目標——南蠻的八樹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