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7】出山
“夫君,你想好怎麽和共工談了嗎?”。
夜也深,四下一片寧靜。屋外蟲子們似乎也累了,停下了鳴叫,唯有夜風頻頻拂過,吹出輕聲的呼嘯。
蕭石竹夫婦已經回到了春雲給他們安排的那間幹淨而又整潔的屋中;床榻旁的搖籃邊,此時鬼母正手扶欄杆,輕輕緩緩的搖了搖後,轉頭好奇的看在她身邊,把手掌搭在她肩頭的蕭石竹。
搖籃中,熟睡著的蕭茯苓嘴裏發出一聲夢囈,使得鬼母眉頭微蹙,趕忙停下手來不再搖晃搖籃。隨之茯苓那粉嘟嘟的臉頰上,露出一抹不沾塵世的微笑;也不知是因為鬼母停手?還是夢到了什麽開心事?
“唉,說起此事我就慪火。”蕭石竹皺了皺眉,怏怏不樂的沉聲道:“我一開始就給他開了很優越的條件,而且對他的族人也一直是一視同仁,這老鬼居然到今天還跟我玩拒絕,跑到玄武湖邊去釣魚就一直掉著。”。
語畢,他臉上閃過一絲淡淡的怒容。
鬼母微微一笑,雙手互搓了幾下,直到冰冷的掌心有點溫熱,這才伸手如搖籃,把茯苓伸在被子外的柔軟小手,小心翼翼的提起,掖到被子下後,站起身來。
“來。”鬼母拉起蕭石竹的手,帶著他走到床榻上坐下後,把雙唇靠近對方耳邊,嘀嘀咕咕的說了一陣。
蕭石竹雙瞳隨著她的嘀咕,漸漸放大;待到鬼母語畢之時,蕭石竹還沉浸在愣神中,片刻後才呆呆的質疑到:“這可行嗎?”。
“當然。”鬼母凝視著他眉宇間的狐疑,很是俏皮的單眨一下右眼,柔聲道:“我聽你說過很多人間的事,好像人間把共工形容成一個惡神,實則不是。他可是公婆的崇拜者,這點我敢肯定,不然他是不會保護素天居的。”。
蕭石竹聞言,稍加細想後,問到:“保護素天居?不是和素天居互惠互利嗎?”。
“嗯。”鬼母微微頜首,反問道:“你見過冥界還有素天居和墨家以外的民間組織嗎?”。
蕭石竹又是細想一番,片刻後默默搖了搖頭。素天居也是民間組織,她們的聖女並沒有官職;之前她們也隻是共工國朝廷中的“臨時工”罷了。
“酆都大帝你性格你也了解了不少,而素天居又是公婆手下的神仆,創建的門派;你想想,以酆都大帝的脾氣,雖不會明著對素天居下手,但暗地裏必然小動作不斷。”鬼母收起笑意,肅色道:“如果沒有共工的暗中保護,素天居早沒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蕭石竹恍然大悟,悠悠感歎道:“看來陰陽兩界都是要拚爹的啊!”.……
天才微亮,輕柔的薄霧便從海上升起,如紗一般隨著海風上岸,環繞在暮熙城邊久久不散,為天地間塗上一層白色。
暮熙城南門方才打開,兩隊穿著便衣,各個都隻帶了一柄單刀的蕭家軍,便護送著一輛由金剛和辰若駕著,以睚眥牽引著的四輪馬車,在無鬼注意到的情況下,緩緩駛出城門,悄然朝著南方而去。
而也是換上了粗布麻衣的蕭石竹和鬼母,還有賴月綺和盈盈,正帶著蕭茯苓,坐在這還算寬敞的車中。
冥界所有的諸侯王,包括酆都大帝在內,敢在隻有十幾個護衛的情況下,輕裝簡從出行的,怕就隻有蕭石竹了。
護衛和馬車沿著官道,穿城過鎮一路向南。一路走來,他們住的都是普通的客棧,吃的都是飯館或是路邊攤;倒不是蕭石竹不想去官府居住,而是他不願意擾民。
他深知一旦他入住官府,當地官員必然誠惶誠恐,且都要來拍他馬屁,屆時又是一陣勞命傷財。
這一路上,倒也沒有地方官員認出蕭石竹他們來,也沒造成什麽不必要麻煩,更沒引起什麽懷疑。
可鬼母和賴月綺以及盈盈,各個都是相貌不俗,辰若也是長得清秀。雖都換上了普通的窄袖衫襦,頭上手上的金銀玉質器物也都摘下了。卻還是掩飾不住她們的美豔和身上貴氣。每每入住城鎮中,就會引起了不小的轟動,惹得不少路人駐足觀看。
蕭石竹不但不吃醋,反而昂首挺胸,含笑環視諸鬼滿臉漸顯得意,好像在對圍觀眾鬼炫耀。
就這般走走停停,足足一個半月後,這隊人馬才來到了玉闕城北郊。
“主……蕭掌櫃,我們快到了。”駕著馬車的金剛,偏頭對車內嚷了一句。微服出巡時,蕭石竹是不許手下喊他主公的,一律的管他叫掌櫃的或是蕭一哥。
車中,賴月綺、鬼母和盈盈有說有笑的聊著女鬼才能聊到一起的話題,在照顧茯苓的辰若,也時不時的插上幾句嘴;唯有插不上嘴蕭石竹靠著車壁,微闔雙眼在養神。
倒是像獅群中,被母獅圍著的雄獅。
“知道了。”聽到金剛的話後蕭石竹才睜開雙眼,應了一聲後,開口道:“往共工住的那邊去。”。說著又把雙眼微闔起來,繼續打盹。
反正女鬼們的話題他插不上話也不感興趣,不如趁此睡個回籠覺。
“好嘞。”金剛揚鞭,車子繼續輕微的搖晃著,往前而去。
高飄的白雲下,玄武湖南岸有幾株巨大的水鬆,立於靠近湖岸便的水中;膨大成柱槽狀的基部,深紮在水下泥中,支撐起它們高大的樹幹和繁茂的樹冠。
晨曦中,湖麵上若有若無的嵐煙升騰,浮繞水鬆之間,時而翻轉,把湖麵變得有點模糊。
鐵臂虯筋的共工,頭戴鬥笠坐在岸邊,心平氣和的手持魚竿掉魚。而在他身後不遠處,有一間用蘆葦和稻草等物苫蓋屋頂的簡陋房子。
四周用竹篾圍城一道簡單的籬笆,把屋子圍在中間。麵北的院門也是簡單至極,隻用了三根圓木,兩豎一橫搭成了一座意思意思的簡單院門。
院中種有一些瓜果蔬菜,還養著一群小雞。那隻青腳麻花雞正在院中搖搖晃晃的踱步,身邊圍著一群吵吵嚷嚷的小雞。
那便是共工出了玉闕宮後,居住的地方。
簡約而又簡單,卻又有著幾分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悠閑。
“老爺。”一個身著短褐,年輕的藍皮人魂,從屋中走出,便忽地見到西麵有一對鬼護衛著一輛四輪車,朝著這邊而來後,便朝著共工激動的大喊道:“好像有鬼來了。”。
“別吵吵!”共工聞言,不假思索的吹須怒罵後,沒好氣的道:“來就來唄,大驚小怪什麽?冥界不來鬼還來人啊?”。
小鬼挨了罵也沒再嚷嚷,隻是嘀咕著:“我們這兒平時不是沒鬼來嘛。”,便拿起屋門邊架子上抓起一把小米,自顧自的去喂雞去了。
不到片刻,那隊鬼和車便來到了小院前停下。院中小鬼好奇的打量著諸鬼,卻麵有絲絲怯色,始終沒有出院門半步,上前詢問。
蕭石竹從車中緩步而出,徑直的走到目不轉睛的盯著魚線,根本不好奇來鬼是誰的共工身邊,一瞥腳邊沒裝著幾條魚的魚簍後,含笑問道:“就這幾條魚啊?”。
說話間,眼睛又往共工的餌碗看去,接著又道:“餌料不行啊,掉湖裏的淡水魚,你得弄點小麥粉。”。
“九幽王很閑嗎?”共工仍未回頭,隻是淡淡的道:“都有空閑遊到草民這兒來了。”。
話雖說得平淡,卻多少帶著一絲怨。也始終沒有起身,也沒放下魚竿行禮。
不遠處的,金剛豎耳一聽,便是橫眉倒豎,把咬在嘴裏的草葉一吐,罵了句從蕭石竹那兒學來的:“我勒個去。”,卷著袖子就要跳下車去,教訓一下草民共工。
車中鬼母察覺,一把將其拉住,沉聲道:“金剛,不許去礙事。”。
蕭石竹不以為然的笑笑,轉身麵朝湖麵,凝視著那幾隻蜻蜓,在湖水上點水後留下的小小漣漪,緩緩道:“快要沒得閑了。你的老對手祝融,被你的義子句虎和吳回,裏應外合的弄死後,吳回就越來越膨脹了,已盯上了你我腳下的土地。”。
“這也就算了,關鍵我查出,你所謂的義子句虎,是酆都大帝的密探。”蕭石竹眼角餘光,瞄了一眼聽到“句虎”二字後,不經意間渾身微微一顫的共工,繼續輕聲說道:“我們都以為我們贏了,卻還是沒能逃過酆都大帝的掌控。他讓你們去挑起祝融國的內亂,卻又給了我吞並你們的合理理由。他才是人生贏家啊。”。
湖風習習,帶起水鬆新芽散發出的清芬,吹拂著蕭石竹和共工的的胸襟,麵頰與發鬢。
“那又如何?”共工原本從容冷靜的神情為之一變,隨之又快速恢複了鎮定,淡淡一笑後緩緩到。
“我們都是他的提線傀儡,你甘心嗎?”蕭石竹負手而立,依舊注視著眼前水平如鏡的湖麵,隻是麵容一斂,肅然道:“我不願意做傀儡,我想反抗,所以我要請你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