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深談(下)
開誠布公,倒讓蕭石竹沒那麽多心了。
毫無疑問,如果之前金剛知道了林聰的存在,蕭石竹如今會很難判斷金剛今天那一番還沒打,就開始自招的話的真偽。但金剛並不知道林聰的存在,說明他句句肺腑,絕無虛假。
加上他之前是蕭石竹的貼身侍衛,形影不離,也做過胡回的保鏢,確實有很多機會除掉這兩個墨家勁敵,而他卻沒這樣做;蕭石竹疑心又少了幾分。
“我在接到繼續盜傘的任務後,便開始設局盜傘。本隻是想造勢,給墨翟看看,但看到了假傘就在眼前,索性順手拿了。”說著他伸手到枕下,把那假傘給緩緩抽出:“這樣會顯得更真實。”。
“我隻有幾個問題。”蕭石竹沒去拿傘,而是瞥了一眼金剛手上的假傘,緩緩問道:“第一,你怎麽知道青木是冷子的?”。
“墨翟曾對我有言,遇到麻煩時找一個代號呆瓜的人魂,並且告訴了我呆瓜的聯係方式。隻是沒想到,我發現聯係不上墨翟時,我按之前他的說法去聯係呆瓜行動時,出現的卻是青木。”金剛緩緩回答到,接著又補充說道:“我之前絕非不是有意隱瞞,隻是墨翟規定必須萬不得已才能‘喚醒’呆瓜,私自去聯係隻會讓墨翟起疑,我一直在等這個機會把呆瓜引出來。”。
“嗯,聯係方式隨後寫上來給我。”依舊麵色平靜的蕭石竹,點點頭又問到:“第二是你拿了假傘要做什麽?”。他相信隻要聯係方式是真的,他能摸索出墨翟聯係任何一個冷子的方式來。
“把假傘給墨翟,迷惑墨翟,讓他認為我還沒有反水,這樣可以把墨家情報源源不斷的送來。朔月島隻有我一個墨者了,又是冷子,對朔月島有什麽行動他沒得選,必定第一個告訴我,由我來執行。”。金剛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到。
“嗯,果然有勇有謀,難怪我老婆也要讓你做密使。”蕭石竹頓時麵露欣賞之色,對他微微頜首。
“不過這也是我能為將軍做的最後一點事了。”金剛苦笑一聲,看著自己還綁著繃帶的右腿,搖頭歎息道:“我現在這樣,保全將軍也沒法了。唯一能為大人做的,就是幫你想方設法的收集一些墨家對鬼母國不利的情報。”。
“誰說這就是你唯一能做的了?”門外微風拂過,吹動他的衣袂和寬袖,也帶動他口吐而出的平淡話音,緩緩飄入金剛耳中:“我還可以把你綁了,拿去跟酆都大帝邀功請賞啊。”。說著,蕭石竹一個轉身,再次站到門後背對著他,讓他看不到自己偷樂的臉。
話音不大,卻似如微風,吹得金剛渾身一顫。
“將軍?”他目瞪口呆的看著蕭石竹的背影,噤若寒蟬半晌後,手扶床沿緩緩跪下,使勁咬了咬牙,愣愣問到:“那你為何不帶兵來?你不怕我現在殺了你嗎?”。
“我喜歡冒險啊,想要賭一把你敢不敢殺我?不過你若要要殺,我方才轉身之際便是你最好的時機。”說著蕭石竹從自己袖中,掏出一塊令牌,隨手往身後一拋,淡淡道:“我隻給你兩個選擇,要殺我還是要這個,你自己選吧。”。他無疑是把自己的性命搭上了,但也是給了金剛一個暗示:我對你之前的所作所為和身份既往不咎,往後是要做兄弟還是敵人,自己選吧。
隨即金剛就見一物,化為一個模糊的黑影,從蕭石竹頭頂掠過,朝著自己而來。還未看清是什麽東西,本能驅使下他便伸手,穩穩接住來物。
接著他展開手掌一看,但見自己握住之物,是一塊黃銅長形塊狀令牌;正麵雕有龍蟠劍身,環一大大“令”字,背刻“鬼母宮禁衛金剛”七個隸書大字!
“將軍!”呆愣的金剛,登時眼眶含淚,心中感激不已。
“既然不打算殺我,那等你腿好了,就準時上班。不然老子算你曠工,扣你月俸。”說著就提起蔽膝,伸腿跨過門檻。
足尖方才落地,便聽到身後的金剛急聲問到:“屬下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這右腿怕是瘸定了,還怎麽做你侍衛?也沒法保全你的周全了啊。”。語氣頗多無奈,還有幾分絕望。
“我就喜歡用一個腿瘸的侍衛,全須全尾兒的侍衛遍地都是,怎麽彰顯我的與眾不同呢?”說完輕哼一聲,麵帶得意滿滿的壞笑,哼著來了朔月島後學會的山野小曲,頭也不回的拂袖而去。
留下瘸腿的金剛,呆愣的跪在地上,任由微風貫堂而入,吹在他的臉上,吹幹他的淚痕……
絕香苑中,除了鬼母和蕭石竹外,蟲鳴鳥叫間,還多了幾聲蛐蛐叫。
鬼母坐在書案後,批閱著奏本,但卻一副蹙眉煩惱樣。書案前,蕭石竹正蹲在地上手持牛筋草,逗弄著身前地上那蛐蛐盆中,兩隻互咬的蛐蛐。那兩隻蛐蛐被蕭石竹用草一撥一弄,叫得更歡,打得也更歡樂了。
那蛐蛐的叫聲近在咫尺,讓鬼母靜不下心來,不由得有點心煩,隻得把手中朱筆往案頭筆架上一放,怒聲嗬斥道:“夫君,你煩不煩?要麽不回來,要麽回來了也不幫我批閱奏本,還玩蛐蛐。”。
“奏本一會我幫你,讓我先玩會。”蕭石竹不以為然的說著,繼續逗著他的蛐蛐。
“誰給你弄的蛐蛐?”鬼母無奈一聲歎息後,問到:“這有什麽好玩的?你一蹲下就是半個時辰也不挪步。玩物喪誌,你小心陷進去了無法自拔。”。整個鬼母國,也就鬼母敢這麽對蕭石竹說話,蕭石竹還不氣不惱的。
“瞎扯。”蕭石竹看著其中一隻蛐蛐,撲到了另一隻身上,張嘴就咬,立刻撫掌叫好,隨即又說到:“這你就不懂了,我是在蛐蛐身上學大道理呢?”。
“哦?”鬼母微微一愣,好奇心頓起,開口便問:“不就是玩嗎?有什麽大道理?”。
“千術說,這世界萬物都有道理可學,且道理相同。”蕭石竹用牛筋草一指蛐蛐盆裏的蟋蟀,趾高氣昂的得意道:“你看它是蟲子,我卻能看出官場爭鬥之術和兵家之法。如何以氣勢壓人,如何虛張聲勢,如何指東打西,如何不為對方的氣勢所壓,又如何示弱而伺機反攻,再如何逞強而設下圈套,誘敵深入,都在這兩隻蛐蛐的一撲一退,一咬一踢之間盡顯無遺。”。
說話間,其中一隻蛐蛐轉身就跑,另一隻不明其理昂頭便追,卻被那逃跑的蛐蛐伸腿往後一踢,踢了個正著。
那追上來的蛐蛐避無可避,頭挨一腳,被踢了個仰麵朝天;那前一秒還逃走的蛐蛐立馬返身,往那被踢翻還沒來得及爬起來的蛐蛐肚子上,就是一口咬去。
“真殘忍!”鬼母看了,麵露不忍之色的道:“你就不能直接掐死它們嗎?硬要看著它們咬來咬去的?”。心中卻是驚呼道:“還真如他所說,能看出點誘敵深入的兵法之道來。”。
“掐死它們,還怎麽學習啊?”蕭石竹哈哈大笑。
“那你繼續吧,我懶得理你;但你玩歸玩,一會可得幫我把奏本批閱了,至少有關軍機的奏本得批了。”鬼母不再管他,又拿起朱筆,往硯台裏蘸了墨,忽然有想到什麽,眼中泛起一道疑惑之色,趕忙問到:“咦?你不是說你查盜傘賊嗎?查到了嗎?”。
“查到了。”蕭石竹見兩隻蛐蛐的戰局已定,再無懸念,便站起身來,把自己怎麽查的,查到了誰,又是怎麽處理的,一五一十的告訴了鬼母。
鬼母聽完大感驚愕,心中有氣有惱;氣的是金剛居然是冷子,惱的是自己居然瞎了眼用此人來做密使,還安插在禁軍中數百年之久。難怪之前阿福能在內外庭,進出自如。
“好了好了。”蕭石竹見她又蹙眉了,便寬慰道:“何不換個思路想想,這也是個鬼才。你多英明神武足智多謀啊,當年也是玩弄眾鬼於鼓掌,騙了一堆鬼莫名其妙的去了黃泉的厲害角色,卻被他小小金剛蒙蔽了雙眼,說明他真是鬼才無疑。這樣的人魂我們不用,要別人用了就是我們的大麻煩。”。打量著鬼母眼中,饒有興致的目光中,藏著對鬼母的欣賞和讚揚。
“你討厭,又提那事。”鬼母白了他一眼,嗔怒道:“不是說好不說的嗎?”。語畢,怒哼一聲。
“好吧好吧。”蕭石竹趕忙擺手,笑著連聲說到:“不提了不提了,你知我知。”。
“言歸正傳。”鬼母收起微怒,若有所思的點頭問到:“你是想告訴我,我們用了就是他鬼的麻煩了嗎?”。
“但他見你道破端倪,卻還不驚不懼對答如流,恐不可多信。”心存餘慮的她見蕭石竹把頭一點,不但沒有展開緊蹙的雙眉,反而皺得更緊了些,眼中閃過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