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霽色熱了餅,切了肉,結果蘭氏族她們熱熱鬧鬧地回來了,說是今兒的野菜特別好,不吃一個鮮的太可惜。
於是又歡歡喜喜地割了去年的臘肉,燜出肉汁來放在一邊,然後用豬油炒了新摘的野菜,一點調料不放,就放一點臘肉的肉汁。
這不知道算是油膩還是清淡的做法,野菜卻格外的鮮,被鹹肉汁刺激了一下,混合著臘肉那若有若無的鹹香,吃得人舌頭都要掉了。
胡霽色切的那些冷盤被嫌棄得要死,新上桌的野菜倒很走俏,很快盤子就幹淨了。
結果胡豐年道:“都切出來了,給你爺送去吧。”
他是對茂林說的。
茂林下了桌,笑道:“好嘞。”
把幾個冷盤收攏到一起,提了食盒,就給老屋送去了。
胡豐年難得給江月白夾了一筷子醃菜,道:“你幹活多,多吃些。”
江月白一愣,然後瞬間就笑得像朵花似的,道:“誒,謝謝叔。”
眾:“……”
就連蘭氏都看得一愣一愣的。倒不是別的,主要是他那個表情,實在是太傻了!
胡豐年頓時有些不自在,道:“咋變得這麽傻裏傻氣的,一筷子醃菜跟撿到寶似的。”
江月白笑眯眯地就著醃菜吃餅,也不吭聲。
看他這樣,蘭氏都給他夾了一筷子醃菜,慈愛地道:“嬸,再給你做。”
蘭氏是覺得他好喜歡吃醃菜。
安南兒忍不住都把臉給別開了,實在是無法正視眼前這個人,和她印象中的實在是差太多了!
說來也是奇怪,以前江月泓在,蘭氏氣江月白這個做哥哥的總是打罵弟弟,對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如今弟弟走了,哥哥反倒得寵了起來。
由於吃得太飽,一家人倒沒有馬上下桌,依然坐著打算閑話兩句再一起去自家院子裏溜達溜達。
然而他們還沒嘮嗑完,茂林就回來了,看著樣子有些狼狽,頭上還掛著肉汁。
“爺說不吃咱們吃剩下的東西。”他道。
要是以前,大家估計又要鬧一頓不痛快。
不過最近嘛,他們的心態已經好了很多,覺得犯不著和一個老頭子計較。
胡豐年道:“你這樣回來,路上就沒有狗攆你?”
茂林道:“咋沒有?王嬸家那隻大黃,差點給我舔禿嚕皮。嗨,我爺也真是,太糟蹋東西。”
雖說如今村裏能吃上肉的人家也不算少,但村裏人畢竟節儉節,把這麽大一盤子肉扣了,連茂林這種小孩都看不慣。
胡霽色奇怪地道:“他咋知道是咱們吃剩下的?”
江月白道:“是送過去的點兒不對吧。”
也是,都這個點了,也不是剛開始吃晚飯的時候了。
胡霽色就笑道:“弟弟,你這要賴爹,爹把你給坑了。”
茂林自想了想,又好氣又好笑,道:“我先去洗洗,這一身的油。”
反正誰也沒把那老頭當回事。
安南兒和蘭氏去洗碗,胡豐年就帶著小麥穗,胡霽色和江月白就一前一後往院子裏去散步。
然而江月白散了一會兒步,就跑去做木工了。
他對胡霽色道:“這些都是我讓人運回來的楸木,最是輕便,給嶽父做個新藥箱是不錯的。”
胡豐年那藥箱死沉死沉的,而且不分層,胡霽色早想給他弄個新的了,沒想到江月白想到了前頭。
她就笑道:“你這稱呼,改來改去的,自己就不怕說漏了嘴啊?”
江月白邊削木頭邊道:“我若是說漏了嘴,你跑不了,第一個跟著我倒黴。”
胡霽色狡黠地道:“才不會,我爹最疼我。”
江月白樂不可支,道:“現在你可排在麥穗後頭了。以前你也排在你娘後頭。也就一個茂林,小可憐兒,在你後頭。”
胡霽色:“……被你這麽一說,我家庭地位不大高的樣子。”
江月白笑看了她一眼,道:“以後在我們家,你就是第一位,誰也越不過你去。”
胡霽色就傻笑。她也是很奇怪,這種該害羞的時候,她似乎又不大羞。
她道:“那是必須的。”
甚至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
江月白認真地削著木頭,也沒有抬頭看她,嘴角卻揚了揚。
……
城裏。
幾天之後,沈引請了揚州的王大人吃茶。
這王大人便是當初監考女醫目的監考官,也是江月白這次找來的出題的人。
在地方上做醫官的,到底比不得那太醫院的,心思沒那麽多彎彎繞,人也是老學究那一類的。
被沈引這奸商三詐兩詐,就詐出了竇慈乙的小動作。
那老小子賊心不死,請了這可憐的傻大人吃酒,一番明示暗示,又把考題給弄到了手裏。
王大人也是哭喪著臉,道:“沈爺,我是實在沒有辦法。那竇大人下跪求我,說是一家身家老小的性命都交代在我手裏了。我也不能見死不救,這才……但我絕沒有收他一文錢,最多不過吃了他一頓酒罷了。”
沈引料想事情也該是如此的。
他隻不過知道這事兒絕不能再出幺蛾子了,不然二爺要真發火了。
於是他便對王大人道:“竇大人是不是說,都是底下的醫官和他外甥私受的,他倒是被牽連的?”
王大人驚呆了:“您怎麽知道的?”
沈引歎道:“竇大人也不是那麽可憐,這次徇私舞弊的事兒鬧得很大,他絕對是主犯。大人啊,他是不冤枉的,可您若是被他牽連進去,您才是最冤枉的。”
王大人咬了咬牙,道:“醫考雖比不得科考,可前朝科考舞弊的考官,可是被淩遲滅族了的啊。我一個老朽,倒也見不得這樣的慘事發生。”
沈引耐心地道:“若不能正一正這醫考的風氣,恐怕醫考自此也就沒落了。從今往後每一屆醫考,都會變成當朝權貴手裏的玩意兒了。您忍心做這個千古罪人嗎?”
王大人哪裏有這個口才,當下竟也是一愣一愣的。
沈引道:“讓他再考已經是機會,若是連再考的本事都沒有,這樣的人還能做魁首?大人還是想清楚些罷,這舞弊的事情,可不能一而再,再而三了。”
王大人歎道:“您說的也對,我也不針對他,便出個不大難的題。他要是答不好,那……真真是太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