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章 還是覺得沒法過
黃府。
這原是黃德來自己掙錢在城裏買的一處獨門院子,一共六個屋。
他家就一家三口住這個房子,除了夫妻倆和黃墨的房間,剩下的,一間是書房,一間是廚房,一間是庫房,最後一間是客房。
這是潯陽城裏中等以上生活水平人家的標配住房,看著雖然不起眼,可卻是黃德來這個從鄉下來一窮二白的窮小子,一磚一瓦地掙下來的。
他們家的房子雖然一般,可其實日子過得又比很多人都強些。
就算家裏人口簡單,黃德來也買了個婆子給莫氏作伴。
平時他家的飯桌上,雞鴨魚肉也不節製,不像其他人家那樣算計著來。
除此之外,莫氏還是城裏像是名淑齋之類的地方的常客。她也不紡線做衣,家裏的衣服都是去成衣店買,裏頭穿的,就由婆子做。
黃德來在老婆孩子身上向來舍得花錢,也信奉老婆娶回家就是要嬌養那一套。可以這麽說,自從莫氏嫁給他,這麽多年一直保養得如同少女一般,是因為她委實沒有什麽煩惱。
時隔多日,黃德來再次走進自己的家,這個曾經讓他覺得非常安寧的家,卻恍如夢靨。
聽到動靜的莫氏匆匆從屋裏出來,她麵上還帶著未幹的淚痕。
見著黃德來,她頓時淚如雨下,哆嗦著叫了一聲:“夫君…… ”
黃德來神色有些複雜地看著她:“你倒還有臉叫我夫君。”
莫氏頓時泣不成聲,道:“我是你八抬大轎娶進門的媳婦,自然叫你夫君。”
黃德來皺了一下眉頭,在院子裏左右看了看,道:“曾媽呢?”
曾媽就是他買的那個婆子。
“家裏前些日子亂的那樣,我心想著也沒必要再連累了曾媽,就打發了她回去。”莫氏哽咽道。
黃德來不說話。
莫氏急急地又道:“我知道你怨我,恨我。可我隻是一個小婦人,我哪裏懂得那些?杏林商會安麽厲害,我隻當咱們家已經是死路一條了。你又去了鄉下,連聲招呼也沒有打……”
說著,她又哭了起來,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道:“我一個人在家,我能怎麽辦啊!左思右想,隻覺得在潯陽城是呆不下去了,隻能賣了家產,帶著孩子投奔娘家。”
黃德來停下了腳步,道:“你的意思是,你冒了我的名,賣了咱家這些家產,都是有苦衷的了?”
莫氏低下頭哭,一邊道:“我知道你不信……”
“那我剛遭了難,你餓著我又是為什麽?”
莫氏道:“我…… 我就是氣!我氣你為了那家人,得罪了虞家!”
“他家是什麽樣的人家?你還指著他給你分一杯羹?!”黃德來怒道。
“那我不懂啊!我隻是個婦人,我真的不懂啊!我就知道,你得罪了那家,我們自家的活路都要斷了,墨哥兒怎麽辦?他還那麽小,還得念書,還得……”
說到一半,她又停下來哭,道:“我就是蠢貨,我就是不懂,我隻想咱家的日子安安穩穩地過啊。夫君,我隻是個婦道人家,我哪裏有哪些見識?”
看她演得那麽用力,黃德來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笑了。
真是……
來之前,還有些忐忑,心裏還有些空落落的。
沒想到真看見了,他反而釋然了。
“橫豎你說的都有理,橫豎你都沒錯。你隻承認你自己蠢,卻不承認你自己壞。”
莫氏原本哭著,此時就愣了愣,驚疑不定地看著他:“你說什麽?誰又跟你說了什麽?”
黃德來抓住她的肩膀,逼她直視自己的眼睛:“娘子,你在衙門說的那些話,若是一般姑娘聽了,要去死的,你懂不懂?”
莫氏一驚,一時之間竟然不敢直視他的眼睛,閃爍著道:“我,我就是氣不過,你一聲招呼都不打,你就跟著他家的人走了…… ”
“人心都是肉長的,我落魄的時候,隻有他們一家子待我如初。你呢?你背棄我,你說是因為你蠢,你背著我賣產,你說是因為你蠢。可若是一個良善的蠢人,又怎麽會輕易去害命?你也是女人,你就沒想過對於一個未及笈的姑娘來說,你說的那些話意味著什麽?”
他的力氣有些大,莫氏覺得有些疼,她狼狽地開始掙紮。
“黃德來,你現在是為了外人,要跟我拚命了?我長那麽大,連我娘都沒有動過我一根手指頭!你撒手!你快撒手!”
“那霽色不是爹生媽養的?還有我,我就不是爹生媽養的?!”
話音剛落,莫氏就給了他一個大嘴巴。
黃德來啐了一聲,然後反手就還了她一個。
兩人的體型原本就有差距,這一巴掌下去,差點要了莫氏半條命。
她整個人栽倒在地上,等緩過神來了就開始哭:“你敢打我!我告訴你黃德來,這事兒我是不會就這麽善罷甘休的!”
黃德來啐了一聲,道:“你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該害我小侄女兒!識相的話就自己拿了和離書滾,不然鬧上公堂,你下半輩子都不用做人。”
說完,他抬腳就要走。
莫氏撲過去抱住他的腿,哭道:“夫君,你若是真要我下堂,我也就不活了!千不念萬不念,你便是念在墨哥兒的麵子上,孩子不能沒有娘啊!”
聽她說起孩子,黃德來難免有片刻的心軟。
但想到她那個說謊不打草稿的樣子又覺得十分厭惡。
他最終還是狠下心,一腳把她踹開了,道:“孩子跟著你才是毀了。”
莫氏百般要去扯他,隻是實在扯他不住。
最終她眼睜睜德看著黃德來出去,隻能氣得發狠,趴在地上一邊捶地一邊喊道:“你今天狠心舍了我,也別想我就這麽乖乖地讓你掃地出門!你便隻管等著瞧,我是不會就這麽善罷甘休的!”
這個聲音撕心裂肺的,和她原本那種不管多生氣聲音都柔柔的樣子確實大不相同。
一時之間,黃德來隻覺得惡心的要命,仿佛這十幾年來同衾共枕的都是個陌生人那般。
他也不敢細想,隻加快腳步離開了這個地方。